姜静玮 发表于 2021-2-20 11:50:29

父亲和牛

父亲和牛

姜静玮

父亲到姑妈家去牵牛耕地那天,村中一派杏花带雨,鸟声鸣啭。姑妈家和我家不在一个村,两村相距五十多里,父亲不怕山村路远,还是和姑妈家共养一头牛。傍晚,一声浑厚的牛哞声划破乡村的宁静,父亲和牛头顶一路缤纷而落的桃花,一前一后从村口的山路上蹒跚而来。家人全都走出屋,前呼后拥地迎接黄牛。
牛挺漂亮,从蹄腿到身尾,从五官到纹路,在家人眼里美丽无瑕。村人夸完了牛就夸父亲,夸父亲和姑妈家骨肉情深,亲戚走得厚实。阳光下挥鞭犁土的父亲就灿灿地笑,那古铜色的脸如地里熟透的包谷。
家有一头牛,母亲就减少挖土,父亲的活就反比例地繁重。父亲干完地里的活,就又牵着自家的牛给村里的和尚幺爷犁土,天色墨黑才赶着牛回家。农闲,不论天晴下雨,父亲就坚持每天早晚放牧一次,割草一筐。中午,若丽日当空,艳阳高照,父亲便牵着牛来到小河边,用干净的毛刷给牛擦洗牛头牛身牛尾,牛毛濯洗得在阳光下黄光闪闪,油光可鉴。
冬季,父亲常常冒着严寒大雪给牛喝温水。父亲热温两桶温水,洒进食盐,便挑到低窄的牛圈里,倒在盆里给牛喝。牛圈外雪花飞舞,北风呼啸。牛圈内牛的温热气息迎面扑来,夹杂着干草的香甜味。父亲俯身探头,深情地呼唤牛。黄牛躺卧干燥的牛圈里,循声起身,朝父亲的水瓢方向而来。黄牛“咕嘟咕嘟”地饮着水,父亲一瓢一瓢地往里倒。牛喝完一瓢,就昂头望父亲,不时发出一两声“哞哞”,那是在向村里人召唤一种父子般亲切的热烈交递啊!整个冬季,父亲喂的黄牛没有掉膘,没有倒冬,却养的肥肥壮壮,油光闪亮,人见人爱。可父亲由于操劳过度,时冷时热,旧日的哮喘病复发,父亲瘦了许多,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深秋翻耕,初春开播,黄牛无声无息地踩响季节。这时手把犁铧的父亲,嘴里衔着一锅旱烟,极悠闲地吧咂着,不时地从嘴角蹦出“嗡、呗、呷”(即“停、左、右)地吆喝着牛,新翻开的泥土,在春天里翻转着热气,赤脚犁土的父亲,踩着松软的带有暖和地气的泥土,脸上顿生一种舒适的惬意!
黄牛轮番牵来牵去,它来来去去地肩负着我家和姑妈家春耕秋播。因为牛,父亲和我们常往姑妈家去,姑妈一家也时常和我们一家来往,两家间不走不亲的亲戚关系走得十分情长,没有任何隔阂。两家有什么大小事,讲一声人就站拢;心里压着什么话,一吐出喉咙就拿揭开,从没让外人揭开嘴皮看牙齿。因为牛,亲情越交流越深厚,牛成了我们两家感情日深的联络纽带。
拥有这头牛是父亲和我们全家人的荣耀。一日,一牛贩子把牛审了又审,在父亲的衣角处伸出食指和中指,戳着父亲的皮肤。父亲说,甭说二千元,就是两万元,父亲也不卖。
可是,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有一天,父亲有事外出,猪把猪牛同圈的圈门拱开后,牛由于口干舌渴,忍不住便走出圈门找水喝,却误喝了圈门口蓄来浇菜的人尿。牛中毒了,中毒的牛肚胀如大鼓,牛勃僵直,口吐白沫,眼里流出两大颗泪珠。我们慌忙用酸汤解毒,牛却连酸汤也喝不下。晚上,父亲回来,第一次向家里的人大发雷霆,捶胸顿足把我们一顿痛骂。望着牛无声地躺在牛圈里,含着两大颗泪珠无助地望着父亲,仿佛要父亲再一次摸摸它的牛角和身子。父亲流泪了,对着牛,父亲望着无奈的牛医,两行泪水夺眶而下,沿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流了下来。父亲悲号着说:“牛呀牛,你不要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你还要犁屋后的那片地呀……”
许多天了,父亲都无心吃饭,喝了几口闷酒,就来到空空如也的牛圈,愣在冷冷清清的月光下,佝偻着背。此时,父亲愣神的模样,仿佛磨房里的磨担钩。没有了黄牛,父亲便很少去姑妈家,姑妈家也很少有人来,亲戚的情份不知不觉渐渐地疏淡了。


姜静玮,著有诗集《感谢》《寂然一响》。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在《星星》《诗潮》《贵州日报》《剑南文学》《贵州作家》《江南时报》《西江文艺》《散文诗作家》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入选《21世纪贵州诗歌档案》《2006年校园文学精选》《一个人去嘉兴——组工干部诗选》《黔西北文学史•诗歌卷》《岁月流韵》(散文、小说卷)等选本。获《星星》诗刊、毕节市政府第三届文艺成果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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