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述东方诗人群的创作风格
简述东方诗人群的创作风格赵青山
东方诗人群是笔者在拙著《东方诗潮研究》中提出的一个诗学概念,它主要是指以网站“东方诗风论坛”、诗刊《东方诗风》,以及网站“格律体新诗网”、诗刊《格律体新诗》为主,并以此为中心辐射全国各地的一个专注于新诗形式建设的诗人学者群体,他们都奉行相同的新诗诗体建设理论,都使用统一的名称“格律体新诗”,都尊崇新格律诗的“对称原理”理论,都尊奉以此理论为基础的新诗格律“三分法”规则。自2005年“东方诗风”论坛成立至今的近二十来,他们坚持一年一度的年会,商讨规范新诗格律理论;他们自费编辑出版纸质诗歌刊物、个人诗集以及格律体新诗论集,并依托当地大学及文联机构,组织各项诗赛、研讨、网上直播等活动。他们是新诗史上坚守时间最长且不间断,参与人数最多也最广,新诗形式建设理论和创研成果也最丰厚的一个流派性群体。我曾专文《东方诗人群格律体新诗创研谈》,从这个诗人学者群体的形成过程、成员构成、代表性诗人、活动方式、理论贡献、创研成就等方面进行了简要梳理,本文试图对东方诗人群体的创作风格作进一步探讨评述。
东方诗人群是新世纪以来新诗坛独树一帜的诗人学者群体,他们的诗学主张具有鲜明的倾向性——追求新诗格律化,追求新诗艺术美。他们有较为稳定的联络方式:“东方诗风”论坛、“格律体新诗”网站、微信公众号与每年的线下年会,有较为稳定的作品发表阵地(纸质诗刊《东方诗风》和《格律体新诗》)和传播渠道,有较为成熟的诗学理论(三分法),有较为稳定且逐步扩大的诗人队伍。他们以群体性传播的方式亮相,成为新世纪以来新诗坛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东方诗人群的诗学追求是有渊源的,这是一种偏向于对新诗进行艺术形式建设的诗学追求。早在新诗之初,诗界前辈们诸如刘半农、俞平伯、宗白华、李思纯等为了规范新诗“诗体大解放”后带来的过度自由无序、无治的状态,就在破除古典诗词格律的同时,开启了探索新诗格律原质,规范新诗形式的历程。上世纪二十年代,新月诗派诗人闻一多提出了运用“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的主张来约束新诗体的彻底解放,在规矩和限制下实验新的诗体,追求如歌德所言“限制中的自由”,并将此形象地喻为“戴着镣铐跳舞”。以此为指导,新月诗派的诗人们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具有明显共同审美趋向——追求新诗形式美——的创作试验,诗史学界将此称为“新诗格律化”运动。这场运动绵延至现代诗派,戴望舒、孙大雨、林庚、卞之琳、梁宗岱、冯至等以《现代》、《新诗》为阵地,将新诗形式建设推向了一个新的阶段。新中国成立之后的五十年代,中国作家协会曾组织召开过三次全国范围的关于新诗形式建设的研讨会,诗人何其芳还为这种追求新诗形式美的诗体起了一个名字“现代格律诗”。上世纪九十年代,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下,诗人胡建雄、黄淮、思宇等在深圳成立了深圳中国现代格律诗学会,他们旗帜鲜明地高举“现代格律诗”的大旗,创办诗刊《现代格律诗坛》,注册雅园出版公司(港),出版论著和诗集,“将全国有志于建立现代格律诗的诗人和诗论家都聚拢在一起,共商现代格律诗的前途,这在中国新诗史上是空前的。”(鲁德俊《现代格律诗的第三次浪潮——简评诗人黄淮的贡献》)直至新世纪,诗人、诗论家万龙生认为,“现代格律诗”这个名称易于与现(当)代人写的旧体格律诗相混淆,建议改用“格律体新诗”名称。并在著名诗歌理论家邹绛对现代格律诗分类的基础上,将格律体新诗形式分为三类:整齐式、对称式和综合式。后来经东方诗人群讨论扩展,称为“三分法”分类体系:即新诗形式应该在整齐式、参差式和复合式的基础上,同时进行定行诗体的试验。东方诗人群创作了大量的符合“三分法”分类规范的格律体新诗,发表在50多期《东方诗风》、《格律体新诗》,以及20余部个人诗集之中。大量的具有相同审美倾向的格律体新诗作品,为我们讨论东方诗人群的创作风格提供了充足的条件。
创作风格是诗人在创作过程中表现出来的鲜明的艺术特质和独特的艺术个性,是诗歌作品中的精神内涵和艺术特色。诗人以自己的审美情趣确定作品的存在方式,自然会有独特的倾向性。而独特的倾向性就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特征。研究创作风格,可以有不同的角度,从微观世界看,每个诗人都有个人独特的创作风格;从宏观世界看,一个时代、一个群体也可以有自己相对独立的风格特色。而恰恰正是这区别于他人的独特性,正是诗人作品的魅力所在,东方诗人群最独特的风格特征就是通过追求新诗形式美,提升新诗的艺术品质。
东方诗人群不但奉行格律体新诗“三分法”分类体系,而且在整齐式、参差式、复合式中推出四行、六行、八行、十四行几种定行诗。还根据汉语特点引进若干种外来诗体,如源于古波斯的“柔巴依”(如曹建红、周琪等创作的每行12言,一二四行押韵的“柔巴依”),把十四行诗纳入“三分法”体系,使其更加灵活多变(如苏勤、李智镕、李山洋、张静水、吴邦宪、李辉德、王民胜、曹建红创作的每行4442式或4433节式,有规律押韵的十四行诗)。这些诗作,有的诗行排列整齐,有的诗节排列对称,还有的一首诗中既有整齐的句式,也有参差对称的诗节,形成复合式。王端诚更是汉语十四行诗之集大成者,还成功地创作了难度很大的十四行花环体组诗。在东方诗人群的创作理念中,新诗格律化实际上是在探索创新宽严相济的多元化存在形式,实现了如万龙生所言,在格律规范下的“无限可操作性”,亦即闻一多先生“量体裁衣”的理念。东方诗人群是一个极具活力的民间诗歌活动诗人群体,随着网络新技术的创新发展,网站、论坛、微信公众号、美篇、纸质诗刊、诗(论)集出版物等都是他们传播自己诗学理念和创研成果的阵地。虽然挂在东方诗人群胸前的徽章是具有鲜明审美趋向的“新诗格律化”,但他们却不是一群“形式之上”主义者。他们创新活动方式,运用相对稳定多元的诗体形式,艺术化把诗人和社会融合在了一起。一、他们组织年会,把旅游观光和采风创作相结合,一年一个地方,走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独特的风俗民情,美丽的山川风物,改革开放的巨大成果都成为“格律体新诗”这种诗学追求的血液和灵魂。二、他们还参与社区活动,品茗谈诗论道;到狮子山拜谒艺术大师江碧波,到綦江清风场找寻诗意净土;到雪山聆听仓央加错的呼吸,到太行山找寻英雄的传说;阅读老舍的《月牙儿》,叩问嘉陵江边的钓鱼石;优美的诗体形式正是他们融入社会生活,传递丰富情感的有力工具。三、由于他们都不是职业诗人,大多是退休老人和各行各业的在职者,他们不是躲在“象牙塔”里无病呻吟,他们的作品是丰富生活与感情的真实反映。行万里路,写万卷诗。鲜活的诗歌素材,规范成形的诗体形式,使他们的格律体新诗绚丽多姿。
格律体新诗是对古典诗词格律的传承与创新,其传承的是中华传统诗歌的美学意蕴,创新的是运用现代汉语言构建的不同于古代汉语(文言)诗歌的诗体形式。运用全新的诗体形式来表现符合中华民族审美习惯的美学意蕴,是东方诗人群新诗创作的最高追求。东方诗人群的诗学理论认为:诗歌只是引导读者进入艺术世界的引子,广袤的艺术世界需要读者调动自己的人生经验去体悟,去体验,所以追求诗歌的短小精悍,追求意在言外,诗在形外也是新诗创作的美学目标。而传统诗歌的诸多美学观念如精雕细琢、形神兼备、以小见大、虚实相映等正是达到这种新诗艺术追求的有效途径,因此传承传统诗歌的美学观念来构建新诗形式的审美系统也是东方诗人群新诗创作最显著的风格特征。如:一、精雕细琢。反复推敲,提炼词句,一直是中华诗歌创作的优良传统。唐代诗人贾岛的诗句“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题李凝幽居》)便是通过反复推敲,最终选择了“敲”字,利用敲门声响反衬深夜的幽静,增强了诗句的艺术感染力。由于东方诗人群着眼于新诗形式的规范性和新诗语言的艺术性,所以推敲词句,提升语言的艺术张力更是他们进行新诗创作时的必修之功。如申世容《梦幻长寿湖》一诗将原诗句“或许冬日无暖阳”改为“虽然冬日无暖阳”,将原诗句“人们摘果装筐”改为“大伙摘果装筐”,适应了特殊的语境。张静水《读老舍<月牙儿>》一诗将原诗句“贫穷的年代仍有富人”改为“贫穷的年代仍有富翁”,原诗句“富裕的年代仍有穷人”改为“富裕的年代仍有贫穷”,强化了贫富差距。丛生《月亮船》将原诗句“头顶上幽蓝的天海”改为“头顶上幽蓝的海天”,达到了和下句“是那么深邃又浩瀚”合辙押韵的效果。二、形神兼备。形与神是传统诗歌中对立统一的一组美学概念。“形”指的是作品的外观和形式,“神”则是指作品所表达的精神内涵和气质。和传统诗歌的美学追求相似,新诗同样也追求将有形的物象凝聚到有限的形式之中,去表现丰富的情感世界,这也是中国新诗“形神兼备”的最高美学目标。如曹建红《鹅卵石》,诗人要表现的是生命的流逝,自然的轮回,是无形的心灵世界;而无形的心灵世界却是附着在有形的现实世界之中。我们看到的是滚落在干涸河床上的鹅卵石,想到的则是曾经的风景,是消逝的生命。鹅卵石既是有形的物象,也是无形的人生喟叹。三、以小见大。以小见大也是传统诗歌最重要的美学观念。新诗同样也追求运用短小精悍的诗体形式,表现丰富多彩的情感世界和纷繁复杂现实生活。如万龙生《清风场抒怀·外二》:“清风场里,层层梯田/年年有稻花飘香//清风场里,座座小院/家家度清静时光”,短短四行,对应两节。大千世界,包罗万象,诗人却仅仅选取“梯田、小院”两个小小的物象,就描摹出了一幅田园风光。尤其是东方诗人群利用外来诗体改造创新的格律诗体——柔巴依,和绝句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已经运用这种诗体创作了大量的优秀作品。四、虚实相映。传统诗歌艺术讲究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诗人要通过诗中有形的世界,想象到诗外无形的世界,所以新诗也要追求言外之意,意外之旨。如高昌组诗《青海边》,全诗八行,前后两联和中间两联分别各自对称,表现了诗人对藏族情歌之王仓央嘉措的仰慕与追思。首联中“月牙”是实,“仓央嘉措的柔情”是虚,“朦胧”的“仰望”属于虚。颔联中“眼神把雪山凝成水晶”是实,“眼神”里的背景当然属于实;颈联中“思念把繁星染成蔚蓝”是虚,“思念”里的潮声当然属于虚;尾联中“圆月”是实,“仓央嘉措的笑容”是虚,“清澄”的“目光”则属于虚。实是诗人看到的,虚是诗人想到的。以实为比,以虚为兴。虚实之间,由尘世到心境,使得诗人得以与贤者进行灵魂的对话交流。所以说,虚与实也是诗人通达艺术境界的一架天梯。
以上简要评述了东方诗人群的诗学追求和创作风格。通过剖析我们可以看到,新诗格律化的核心追求是追求新诗形式美,提升新诗的艺术品质。新世纪以来,东方诗人群的诗学追求——格律体新诗——在新诗界的崛起与复兴是新诗发展历史的一个重要文学现象。格律体新诗经过百余年的曲折发展,业已形成了具有自身独特性、系统性的诗学理论和传承性、创新性的文化精神,并且正在参与生成着新诗艺术发展的文化现实与历史。相信它一定会为中国新诗发展带来新的理论视野、诗学课题和传承与创新的变革性观念,为中国新诗的深化与成熟产生重要的推动作用。 2024年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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