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睫《朱湘三题》
朱湘三题眉睫 《 中华读书报 》( 2015年12月02日 07 版)http://epaper.gmw.cn/zhdsb/images/2015-12/02/07/res04_attpic_brief.jpg
朱湘与妻子刘霓君
朱湘身后事
朱湘是上世纪20年代与闻一多、徐志摩相比肩的大诗人之一,但他的凄惨身世令人扼腕。他的一生是与残酷现实作斗争的一生,也是被现实无情打击和最终被抛弃的一生。他的身世具有传奇色彩,死后更成为一个难解的“谜”。他生前“结仇”很多,与他强烈的自尊心和敏感多疑的性格不无关系;而他又偏偏生活在多灾多难世态炎凉的旧中国。他的悲剧性格和世俗社会,像无形的枷锁将他送上死亡之途。但在他周围却又形成一个小小的文学圈子,成员有罗念生、罗皑岚、柳无忌、赵景深、徐霞村等。朱湘与他们肝胆相照,情同手足,这就不能不令人费解。这是朱湘性格复杂一面的表现。当他与妻子不合,在安徽大学又不顺心之时,是他的人生下坡路。而他离开安大,则是必然踏上绝境。一个自负的神经质病者,处处受阻,处处怀疑,最终诗神离他而去,在遭受物质与精神双重打击的情况下,诗人蹈江而去。朱湘之死,成为现代文学史上的沉痛一页。
最近读到石定乐、万龙生二位先生关于朱湘的文章(原载《书屋》2005年第一、第七期),更发觉世人对朱湘身世和身后事不够了解。其实,朱湘的身世及其身后事经罗念生、柳无忌、赵景深、朱小沅等人的回忆和调查已经弄清楚了,只是资料分散不易查找而已。柳无忌曾将罗念生、赵景深、朱小沅等人的回忆与调查做了番整理,写成长篇“文讯”《晨雾暗笼着长江——朱湘的遗著与遗孤》,对朱湘作品出版和研究情况以及朱湘子孙后辈生活状况进行很详细的概括。该文连载于1989年4月26、27日的台湾《联合报副刊》,已经收入新近出版的《教授·学者·诗人:柳无忌》一书。这里不妨将罗念生、柳无忌等人的文章稍作摘录:
朱湘死后,传闻霓君在长沙进了尼姑庵,小沅被送入南京的贫儿院……抗战时霓君携儿女去蜀,小沅于四川某高中毕业,在一个小县的村学教书,难以糊口。(柳无忌:《晨雾暗笼着长江——朱湘的遗著与遗孤》)
小沅后来到处流浪,一多曾叫他到昆明去投考西南联大,可是小沅到达时,一多已被刺。小沅果然考上了西南联大,但是他母亲不让他学文学。他在云南大学经济系读过书。他后来因为历史问题,被送到煤矿劳教二十年,已于1978年死于职业病——矽肺病。家里的人最近才得到有关单位的通知,说已于1979年5月为朱海士(小沅)平反。朱湘的孙子佑林患红斑性狼疮,一种白血病,三年痛苦,已于本月18日去世。朱湘的女儿小东的情况也很艰苦……霓君已于1974年去世,丧葬维艰。(罗念生:《忆诗人朱湘》原载《新文学史料》1982年第3期)
(大约1990年)雅致饭店门口的大街上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大妈在卖短裤,她是现代诗人朱湘的女儿朱小东。朱小东有一条腿已经不在,她给我们看她的假腿,是木头的。有一天,我们一帮诗人跟着她到家里去看朱湘年轻时的照片和书信。看过后,我们都认为她爸爸长得很帅。朱小东的脾气跟她爸一样,民院政法系的一个女生到饭店来勤工助学,把堂子里的垃圾扫了堆在她的摊子上,她大发雷霆,两个人吵了起来。(朱霄华:《昆明文学青年的老巢:莲花池》原载《青年与社会》2004年第11期)
念生在长沙找不到霓君削发为尼的尼姑庵,朱湘的后人亦未提及此事,谅系传说无凭……朱湘后代惟一的希望寄托于小沅的长子朱细林与细林的男孩永湘(小沅在世时为他取的名字)身上……在艰苦的环境下,细林仍坚持自学,酷爱文学,喜读泰戈尔、雪莱、波特莱尔诸人的作品,有志继祖父为诗人。他曾用朱海士(小沅)口述、朱细林笔录的创作形式,撰写了七万字的《诗人朱湘之死》长文,其中三万字曾在香港的杂志分期登载(1984)。(柳无忌:《晨雾暗笼着长江——朱湘的遗著与遗孤》)
柳无忌的长文,还将朱湘孙辈、曾孙辈的艰难生活公之于世,表示孤愤和痛心——朱湘的后人重演着他的悲剧!他们在昆明均过着贫病交加的生活,甚至超过了朱湘当年的凄惨遭遇。该文详细纪录了朱湘的身后事,包括子孙后代的繁衍、生活、工作、丧葬等诸多方面,并附录了朱细林《写在〈诗人朱湘之死〉前面》的前三段。
可以说,朱湘“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和他十分感人的爱国精神”已经越来越来为世人所了解,“朱湘诗学”也开始受到关注并被研究,“朱湘”这个哑谜开始被揭开。
朱湘未死?
朱湘投江后,有关于“朱湘未死”的说法。朱湘生前好友徐霞村的女儿徐小玉在《关于〈我所认识的朱湘〉》中说:“朱(湘)投江的那艘吉和轮停船打捞多时,却没找到尸体,而朱湘又是个会游泳的人。父亲认为‘一个会游泳的人岂能选择投水的自杀方式’呢?还有一场‘奇遇’呢!父亲在文中是这样记叙的:一九三四年春夏之交,我到北平东安市场买东西,在要走出北门时,忽然对面走过来一个身穿汉装短衫的男子,一眼望去活像是朱湘。我虽然不信有鬼的存在,但这样一个和朱湘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出现却使我像触了电似地愣住了。待我清醒过来之后这个人已经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再也寻不见他的影子。过了几天我把这次‘奇遇’告诉给刚刚回国不久的罗念生兄,他也说自己在东安市场也有过这么一次‘奇遇’,他也同样没法解释。”(徐小玉所引源自徐霞村:《我所认识的朱湘》)。
不过徐霞村又说:对朱湘的死“从感情上不愿意相信在亲人或至友逝去后,一个人往往觉得死者依然还在身边。这是常有的事”。徐霞村是传出“朱湘未死”的第一人,并拉罗念生做保证,可是他又立即否认了自己的“猜想”和“奇遇”。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徐小玉说:“1990年,我突然收到一封朱湘之子朱小东从昆明寄来的信问我有关朱湘‘死’之事。他说传闻朱湘当年投江后并未死,问我是否知道这方面情况?”文中竟将朱小东误为“朱湘之子”,显得极不可信,而且也应是“谅系传说无凭”。徐霞村的“朱湘未死”曾引起研究界的注意,而徐小玉欲进一步推波助澜,其实徐霞村的“心虚”,已经否认了这一点。现在是应该向世人澄清这一事实的。
朱湘研究亟待加强
作为一个诗人,朱湘被鲁迅誉为“中国的济慈”,这是中国新诗的骄傲。作为一个散文家,他的散文情感真挚、旖旎动人,打动了多少赤子之心,尤其是他的书信集《海外寄霓君》,与徐志摩的《爱眉小札》、鲁迅的《两地书》、沈从文的《湘行书简》并称为“民国四大情书”。作为一个翻译家,被誉为翻译天才,至今仍有出版社出版他的翻译作品。
朱湘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时期:一是朱湘生前好友罗念生、罗皑岚、柳无忌、赵景深、徐霞村以及同时代其他作家对朱湘进行的研究,其研究成果主要以后来结集出版的《二罗一柳忆朱湘》为代表,就朱湘的生平、主要作品等进行了印象式评述。二是以钱光培、孙玉石等为代表的老一辈朱湘研究者,他们大都直接接触到了朱湘的生前好友,这为他们的研究工作提供了极大便利,同时他们也站在现代文学研究的高度,以发展现代文学学科、拓展现代文学史料为目的,真正地开启了朱湘研究,其成果以1987年出版的、钱光培所著《现代诗人朱湘研究》为代表。此书是朱湘研究的开山之作,至今仍享有崇高的学术地位。据钱老告诉我,他在八十年代初研究朱湘的时候,当时的现代文学史教材里还未出现朱湘的名字。三是以孙基林、刘志瓘、张旭、张邦卫、谷峰、余世磊等为代表的中青年学者,他们从朱湘生平、朱湘散文、朱湘诗歌、朱湘译诗、朱湘诗学等多个角度,较为深入地展开了研究,其主要成果有孙基林《漂泊的生命·朱湘》(山东画报出版社1999年版)、刘志瓘《纯粹的詩人:朱湘》(台湾台北市文史哲出版社2004年版)、张旭《视界的融合:朱湘译诗新探》(清华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张邦卫《朱湘论稿》等。
然而,令人感到遗憾的是,朱湘研究至今尚未得到根本性的改观:一是“朱湘研究并不算多”,至今为止,朱湘研究专著屈指可数,还不够全面深入,不够细致,譬如目前就尚未有令人满意的《朱湘传》或《朱湘评传》。其二是朱湘作品大量重复出版,除陈子善老师所编《孤高的性情——朱湘书信集》等书以外,鲜见体现编者用心搜集、有学术含量的文集出现;同时,《朱湘全集》至今也未问世。《朱湘全集》不得问世,直接影响了朱湘研究的广度和深度。其三是《朱湘研究资料汇编》尚未出版,这也导致朱湘的研究难以拓展。朱湘研究要想得到深入开展,其重中之重即是出版《朱湘全集》。除了尽快推动《朱湘全集》的出版,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修缮朱湘祖居、创建朱湘纪念馆,全面系统收藏朱湘资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一代才子,实在可惜! 朱湘研究要想得到深入开展,其重中之重即是出版《朱湘全集》。除了尽快推动《朱湘全集》的出版,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修缮朱湘祖居、创建朱湘纪念馆,全面系统收藏朱湘资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有谁来关注、来推动这些工作呢?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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