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格律体新诗精选（下）【载《重庆艺苑》夏季号】

诗酒自娱

百年格律体新诗精选（下）

  编者按：本期所选为1950年代至今的作品。格律体新诗在经过诸多曲折之后，至今已经得到长足的进步，以整齐式、参差（对称）式、复合式“三分法”为基准的谱系基本形成，格律体新诗之父闻一多先生当年提出的“相体裁衣”理想已在创作中得以体现。由于时间长、诗人多，而篇幅有限，只能尝鼎一脔，每人限选一首短章，忍痛割爱在所难免。1950年代，何其芳的理论占主导地位，只求每首诗内诗行顿数一致，而字数允许略有参差，所以尊重历史，那时的作品也就保持原貌。台湾诗家名篇精品酌收。作品均出自多种选本和作者专集，大体上以发表先后为序，其出处就不再一一注明。   

还需要说明的是，本刊此前已经陆续选载过新世纪以来产生的“东方诗风”论坛、“中国格律体新诗网”的作品，网络十四行诗选，以及重庆格律体新诗选，这些范畴的格律体新诗就不再重复编选。那么，将以上内容加入到《百年格律体新诗精选》的大题目之中，也就阵容整齐，洋洋大观了。

·何其芳

有一只燕子遭到了风雨

——拟歌词一

有一只燕子遭到了风雨，

再也飞不会它的家里；

是谁理干了它的羽毛，

又在晴空里高高飞起？

-

有一个人是这样忧伤，

好像谁带走了他的希望；

是什么歌声这样快乐，

好像从天空降落到他心上？

-

还有什么更感人，更可贵，

比较同情和援助的手臂？

是什么，是什么这样沉重？

那是一滴感动的泪！

               1956·9·1改定

·胡乔木

车  队

无穷的圆圈，不停地旋转。

生命中奔驰，生活中追赶。

城市中滚动，街道是缩短。

希望在燃烧，未来在召唤。

-

朝阳啊上班，夕阳啊下班，

忠实的潮汐，汹涌而庄严。

前面是绿灯，车跑得腾欢；

前面是绿灯，车停成一片。

-

紧张的工厂，班组长倒换；

繁忙的商场，人众在交穿；

温暖的家庭，窗灯在明暗——

车队在聚散，血液中循环。

陆上的河流，时代的风帆，

民族的象征，自立地向前。

生活的阳光，守护着地面！

生命的花朵，铺设着花园。

           1981·12

·蔡其矫

鼓浪屿

黄金的沙滩镶着白银的波浪，

开花的绿树掩映着层层雕窗，

最高的悬岩又招来张帆的风，

水上的鼓浪屿，一只彩色的楼船。

          1956年

·吕  剑

双  星

一颗亮星——每当日暮

送别太阳，迎接繁星；

一颗亮星——每当夜尽

送别繁星，迎接黎明。

-

他们俩是做着同一的梦？

他们俩是怀着同一的情？

可是从来也没有相逢过，

自从天生就，自从第生成。

-

一颗在西，一颗在东，

一颗叫长庚，一颗叫启明；

他们俩也许就是一颗星吧？——

那样地心灵映照着心灵！

        1980年11月

·彭邦桢

月之故乡

天上一个月亮

水里一个月亮

天上的月亮在水里

水里的月亮之天上

-

低头看水里

抬头看天上

看月亮

思故乡

-

一个在水里

一个在天上

·唐  湜

迷人的十四行

迷人的十四行可不是月下

穿林度水飘过来的夜莺歌，

那是小提琴的柔曼的流霞，

打手指约束下颤动地涌出的；

-

要编织声音、节奏的花环，

给她的手腕、脖子都套上，

要把星星、宝石一串串

嵌在她头上美丽的花环上；

-

水泉能弹出淙淙的清泠，

是因为穿过了崖谷的窄门，

十四行能走出铮铮的乐音，

去感动爱人们颤抖的耳唇，

是因为通过诗人的匠心，

安排了交错、回环的尾韵！

·杜  谷

我的芦笛（二）

我的芦笛

是我心爱的伙伴

年深月久

满身是浸黄的汗斑

-

我的芦笛

它随我奔走呼唤

暴风雨后

它歌唱蓝天和太阳

-

我将带它

走遍那穷乡僻壤

热烈宣告

历史又揭开新篇章

-

我愿裸足

走在祖国土地上

吹着芦笛

迎接那明媚的春光

     1980年冬

·青  勃

折  磨

我想把他考验，

故意对他疏远，

看他是否变心，

另去寻找伙伴？

-

他不再来缠我，

却也不再唱歌，

脸上飞来了愁云，

考验变成了折磨！

-

我想等他回来，

再来开口求爱；

两人目光相遇，

他就立刻避开。

-

托谁把他点醒？

去把话儿传送：

说冰霜能够溶化，

蓓蕾等待春风。

       1957年

·沙  鸥

读  信

一年像一条河。

-

深情的河水向我流来，

又悄悄地、悄悄地

绕开了我。

-

一年像一支歌。

-

甜美的歌声留在心中，

却淡淡地、淡淡地

变成了寂寞。

·邹  绛

晶莹的笑声

-

青春啊青春

拨弄得水花飞腾······

阳光辉映下

透出晶莹的笑声。

-

晶莹的笑声

伴随着水花飞腾······

年轻的姑娘

在碧波之中游泳。

青春啊青春

拨弄得水花飞腾······

她是条鱼吗，

还是幸福的化身？

       1984年

·闻  捷

喷  泉

拉合尔的什么最多？

拉合尔的喷泉最多——

喷向湛蓝的天空，

落下银白的花朵。

-

拉合尔的什么最好？

拉合尔的喷泉最好——

映着七彩的阳光，

化作弧形的虹桥。

-

拉合尔的什么最美？

拉合尔的喷泉最美——

酿成蜜似的甜酒，

喝一口就会沉醉。

-

拉合尔的什么最清？

拉合尔的喷泉最清——

捧出晶莹的镜子，

留住游人的姿影。

      1963年

·屠  岸

耳  语

艾蒿和荆蓬长满在路边，

我踏着蓑草，一步步向前。

夕阳光透过松枝射向我：

你啊，为什么寻路到林间？

-

马棘和藤萝盘结在身边，

我拨开酸枣刺，迟疑不前。

山河水漫过砂岩溅湿我：

你啊，为什么逡巡在草滩？

-

白荆树，油松，弯腰的紫杉，

乔木和灌木一棵棵找遍；

昔年刀刻的字迹在哪里啊，

树杆上只有藤花的笑颜······

-

耳语已化作万年的顽石：

心魂永远在天地间骋驰！

          1997年

·穆  仁

乡  土

-

发芽了，

苗在这里。

夭折了，

桩在这里。

离开了，

根在这里。

·丁  芒

江南烟雨

这被雨水浸融了的江南，

哪儿是桃花，哪儿是杨柳？

绿叶儿都淡成了烟雾，

笼罩着远处依稀的红楼。

-

只有燕子像遗落的墨点，

在蒙茸细雨中来往穿梭，

翅上驮着湿漉漉的春天，

为她寻觅个落脚的处所。

-

啊，燕子，你别再啁啾，

春已随稻谷播下了田畴，

你不见秧苗的连天翠色，

已经把乳白的云幔染透！

         1980年7月11日

·刘征

题岳阳楼范仲淹塑像

-

在楼头坐着一位老人，

一座塑像，一个精神。

经历一千年寒暑的剥蚀，

仍然如开冻雨一样清新。

-

多少人赞叹先哲的崇高，

多少人愤慨世道的沉沦。

他默默地倚着楼上的栏杆

看万家花竹，听大泽龙吟。

·公  刘

繁星在天

-

繁星在天，一颗挨紧一颗，

怎么会飞过来整个星座？

哦，是我们夜航的机群，

提着灯巡逻。

-

清凉如水，人们都已睡着，

为什么梦里有温情抚摸？

哦，是嵌着红星的机翼，

在心上闪过。

·忆明珠

中国！中国！

-

你有杏花春雨，

也有凛冽风雪。

中国！中国！

你滋育了我，

页折磨了我。

啊！我亲爱的中国！

-

你能翻江倒海，

也能重铸日月。

中国！中国！

你粉碎了我，

页揉合了我。

啊！我亲爱的祖国！

-

十年闭门造车，

重悟人心是辙。

中国！中国！

我为你沉吟，

我为你放歌。

啊！我亲爱的祖国！

       1979·4·14

·余光中

      乡  愁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邮票

我总这头

母亲在那头

-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总这头

新娘在那头

-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总外头

母亲在里头

-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总这头

大陆在那头

·巴·布林贝赫

     自然美

叶子是翠绿的，

不必涂上绿色的液体；

花朵是火红的，

不必洒上红色的血滴。

-

太阳是光明的，

不必戴上珠宝的头饰；

真理是朴素的，

不必穿上锦缎的外衣。

·白  桦

       轻！重！

隐入绿色的边境森林，

谁能比边防军士兵更轻？

萤火虫飞过去也要闪亮一星星火光，

蝴蝶翩翩起舞也要扬起霏细的花粉；

我们活跃在深深的林海里，

就像是一群无声又无息的黑影。

-

迎着黑色的骤雨狂风，

谁能比边防军士兵更重？

千年不化的冰川也会在雷电里崩裂，

百年凝固的雪山也会在暴风里震动；

我们站立在神圣的国境线上，

每一座岗哨都是一座不移的山峰！

·流沙河

          题华清池照片赠内

一池华清水，一带曲曲廊，

晚风送我荷叶香，华清池上。

池内荷花好，池边好女郎，

偶然相逢话语长，立尽残阳。

-

可笑杨贵妃，可笑唐明皇，

七夕赌咒永成双，原是梦想。

池水依然清，池荷依然放，

真情不怕九秋霜，愿你勿忘。

·梁上泉

     果林夜曲

火把都快燃尽了，

已烧得血液沸腾；

朋友们结伴走了，

走进那苹果树林。

——深深，深深······

-

阿妹的口弦声声，

阿哥的月琴叮叮，

弹奏着一个曲调，

伴和着一个心音。

——轻轻，轻轻······

-

不碰落枝头的夜露，

不惊动草丛的虫鸣，

在自己营造的果园，

倾诉着甜蜜的爱情。

——静静，静静······

-

让正在成熟的果子，

多添一些糖分；

让正在上色的果子，

多添一些红晕。

——亲亲，亲亲······

·邵燕祥

       阳  朔

透明的山

透明的水

透明的卵石

沉在江底

-

啊

透明的心

-

朦胧的山

朦胧的水

朦胧的月光

溶入梦里

-

啊

朦胧的眼睛

·晓  雪

歌  声

歌声像一股快乐的风，

吹得姑娘们彩带飘动，

吹得小伙子翩翩起舞，

吹得舞场边火把熊熊······

-

歌声像一片音乐的湖，

人们尽情游泳在湖中，

草坪，村寨，田野，山丘，

一切都在这湖上浮动······

·廖公弦

木  叶

木叶一声清脆，

房里跑出幺妹。

-

踮脚探出短墙，

独自脸红如醉。

-

妈在门前摘菜，

装着不曾理会。

-

墙边悄悄在笑，

木叶远远还吹。

好个夕阳知趣，

无声滑下山背。

·浪波

赠友人

“多少心事当拿云”。望寥廓长天，

风急云骤，该怎样一展羽翼？

梦乡温柔，随燕雀筑巢也罢，

去留只在一念间，问你自己！

-

“长风破浪会有时”。可时不我待，

错过了今天也就失去了未来；

千曲万转，都只为投身沧海，

潮汛来时，为何在岸上徘徊。

           1983·7

·刘  章

演  员

要心碎你就心碎，

要流泪你就流泪，

不要问我：“你演的是谁？”

唤醒自己的真情味！

-

唤醒自己的真情味，

不要问我：“你演的是谁？”

要流泪你就流泪，

要心碎你就心碎！

·黄  淮

镜  子

你的襟怀能包容一切

无论大小高低与短长

-

而你的记忆却很低能

见过的一切都会遗忘

·桑恒昌

读  史

几乎每一页

都被洞穿过

或用冰冷的长矛

或用灼热的枪弹

-

几乎每一页

都被修补过

或用流泪的鲜花

或用麻木的时间

·席慕容

给你的歌

我爱你只因岁月如梭

用不停留，用不回头

才能编织出华丽的面容啊

不露一丝褪色的悲愁

-

我爱你只因你已远去

不再出现，不复记忆

才能掀起层层结痂的心啊

在这无星无月的夜里

一层是一种挣扎

一层是一次蜕变

而在那蓦然回首的痛楚里

亭亭出现的是你我的华年

·毛  翰

      凉州词

我那一首凉州词

填不进你的采莲曲

采莲曲呀是天籁

总在潇湘明月里

-

我那一坛渭城酒

斟不进你的夜光杯

夜光杯呀夜无眠

不斟浊酒只斟泪

-

无韵无题江南的雨

渐行渐远塞外的风

人生失意在天涯

一程孤旅一程梦

·丁  元

昨天和今天

在昨天和今天之间

并不是省略号一串

-

在今天和明天之间

也不是破折号一段

-

应有一行脚印相连

应有一条扁担在肩

·思  宇

海

与天空对话

云是你的语言

-

与陆地对话

浪是你的语言

-

与人类对话

船是你的语言

·高  昌

别埋怨那些尖刺

既然你喜爱玫瑰

别埋怨那些砂砾

既然你寻找珠贝

-

玫瑰是刺的微笑

珍珠是贝的眼泪

由于欢乐才悲伤

由于痛苦才珍贵

-

只要爱过就幸福

只要梦过就是美

不因尖刺而忏悔

不因砂砾而惭愧

·谭朝春

赠一位盲诗人

鸟语有声

花开亦有声

风起有声

云涌亦有声

-

耳朵是心灵的窗户

心灵是诗歌的沃土

微斋先生

这是真正的诗歌精品，使那些所谓“自由诗”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