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华音节诗赏析〔八〕补遗

孙逐明

　　吴兴华音节诗赏析〔八〕补遗

　　吴兴华15岁时在《小雅》诗刊发表了三首处女作《歌》、《花香之街》和《室》，全部是格律体。《歌》为八言诗，大部分诗句是“35逗”句，而《花香之街》和《室》都是“65逗十一言诗”，其时已具音节诗的雏形。
　　吴兴华16岁在《新诗》杂志发表了他的成名作长诗《森林的沉默》，一共67行诗，除了三行散句〔六字句、十三字句和十一字句各一〕之外，全部是十三字句〔有一句是75逗句，在逗处破为两行，第二行的五字逗後移，强调这两行诗本为一行诗〕其余绝大多数为“75逗”句和少量“57逗”句，且这两个长短句在局部形成四句头式的“随转式”或“交叉式”的对称模式。可以认为，《森林的沉默》为此后大量以75逗和57逗为主体的音节诗体奠定了基础。　　
　　在我此前的整理中，吴兴华的齐言诗，已经囊括了对称五范式的所有体式。而长短句中，绝大多数是“交叉对称式”长短句，有一首“随转对称式”长短句《采石矶》，唯独缺少“包孕对称式”长短句，深以为憾。昨晚又反复查阅吴兴华的诗集，又发现了一首完整的包孕对称式长短句《进展》〔唯有一行诗有对称破缺〕。可见在吴兴华已经把对称五范式遍无遗漏地运用到齐言诗和长短句之中了。
　　由此可见，吴兴华是当之无愧的音节诗体的奠基人。

　　《森林的沉默》　　

　　月亮圆时那森林‖是什么样子　　　　(75)a
　　呢，我要告诉你　　　　　　　　　　　　　〔破缺〕
　　金色的轿子‖匆匆的赶过去了　　　　(57)b〔随转式〕
　　朱砂的溪水‖静静地舐着岸边　　　　(57)b
　　森林里传来一阵‖沉重的蹄声　　　　(75)a
　　一队雪白的母鹿‖投入了清泉　　　↑(75)a
　　月亮从丁香雾里‖悄悄涌出来　　　　(75)a〔随转式〕
　　摇动着宛如一叶‖小小的白船　　　　(75)a
　　天上也有星‖，淡淡挂在溪水上　　　(57)b
　　映在水中的‖影子也不十分清　　　↑(57)b
　　静极了，再听不见‖生人的语声　　　(75)a〔一贯式〕
　　四围寒冷的青山‖隔着朦胧雾　　　　(75)a
　　但悄悄地无言的‖溶入黄昏去　　　　(75)a
　　大星照着那一队‖白鹿在溪边　　　　(75)a
　　俯着颈投下溪水‖去饮那清泉……　↑(75)a

　　夕暮静静的沉下‖然后消失了　　　　(75)a〔交叉式〕
　　天不十分暗‖，密叶漏下几粒光　　　(57)b
　　叶和叶悄悄私语‖，秋风在篁间　　　(75)a
　　喑哑的歌声‖，喑哑疲弱的声响　　　(57)b
　　蝙蝠无声的展开‖风露的翅膀　　　↑(75)a〔随转式〕
　　穿过黑暗飞去了‖，然后又飞回　　　(75)a
　　穿过林间的蛛网‖，黑暗的蛛网　　　(75)a
　　星一样的露点儿‖集在绿叶上　　　　(75)a
　　然后无言倾下来‖没有一点声响——↑　　　〔破缺〕

　　这儿没有人，如果‖有一个美女　　　　(75)a〔一贯式〕
　　曳着雪白的裙裾‖，摇着孔雀扇　　　　(75)a
　　跽在清溪芦苇边‖，清澈的歌唱　　　　(75)a
　　如果有三四颗星‖忽然消失了　　　　↑(75)a
　　穿过低垂的杨柳‖在溪水上……　　　　　　〔破缺〕

　　一切消失了‖，永远永远不复见　　　　(57)b〔随转式〕
　　歌唱的女子‖如今长眠古墓中　　　　　(57)b
　　偶尔有生人走过‖，半夜讨个火　　　　(75)a
　　因而来敲问这座‖冰冷的石门　　　　↑(75)a
　　你要火？给你飞萤‖，给你月亮，星　　(75)a〔一贯式〕
　　（她说她记得月亮‖是一个指环　　　　(75)a
　　不知是谁遗落在‖这座坟墓上　　　　　(75)a
　　那是很久以前了‖）　　　　　　　　　(7　　
　　　　　　　　　不知多少年，　　　　　　5)a
　　有一个诗人忽然‖为这事歌唱　　　　　(75)a
　　说每当月亮圆时‖，在这高崖上　　　　(75)a
　　有一队雪白的鹿‖投入了清泉……　　↑(75)a

　　没有银玲在风中‖幽幽的摇响　　　　　(75)a〔一贯式〕
　　苍白的月亮从东‖渐渐的偏西　　　　　(75)a
　　瀑布从悬崖下落‖，携着湿水草　　　　(75)a
　　流动着逐渐汇入‖杨柳的清溪　　　　↑(75)a
　　长尾的鱼趁月亮‖游上了溪面　　　　　(75)a〔交叉式〕
　　你会问我吗‖？那些美景哪去了　　　　(57)b
　　那些溪中的仙女‖，每当月圆时　　　　(75)a
　　如落花一样‖聚在这片草场上　　　　↑(57)b
　　那是以前了‖，我们能听见歌唱　　　　(57)b〔交叉式〕
　　从深深的篁竹间‖，应和着铃声　　　　(75)a
　　如今不见了‖，那些秋夜的精灵　　　　(57)b
　　携着灯在馨香的‖草场上游行　　　　↑(75)a
　　一只雪白的纤手‖从溪中伸出　　　　　(75)a
　　浮萍掩映着她的‖雪白的身体　　　　　(75)a
　　倾听那声音‖……风中溪上，那细语　　(57)b
　　金发在涟波上面‖扩散成浪形　　　　　(75)a
　　在寂寞的深夜时‖，溪中的仙女……　↑(75)a

　　啊不，那些青溪和‖杨柳的溪岸　　　　(75)a〔一贯式〕
　　将永远归于静寂‖，高树上没有　　　　(75)a
　　装饰秋之良夜的‖禽鸟的低唤　　　　　(75)a
　　只有高高在上面‖，苍白的月亮　　　　(75)a
　　群星撒下湿润的‖带泪的目光　　　　↑(75)a〔随转式〕
　　只有闪耀在‖山深无边的黑暗　　　　　(57)b
　　据他们说在‖今天月圆的时候　　　　　(57)b
　　树枝因了沉重的‖蹄声而颤抖　　　　　(75)a
　　听一队雪白的鹿‖投入了清泉……　　↑(75)a


　　《进展》〔包孕式长短句〕



　　在我少年的时候‖我拓开胸膛　　　　　　(75)
　　接受四方的风雨‖无所不在的阳光，　　　(77)
　　神经只要一颠动‖，不管是多么微弱，　　(77)
　　总有一只鸟吐出‖自然的音乐。　　　　　(75)

　　大河日夜的流声‖冲动着血脉　　　　　　(75)
　　心灵在每个娇美‖雄伟的景前溶解　　　　(77)
　　明眸一顾与爱情‖不定的破裂风波　　　　(77)
　　都在我唇上找到‖适当的讴歌　　　　　　(75)

　　唉唉这进展向‖永不灭的完全　　　　　　(66)〔破缺〕
　　昔人的文章遥遥‖若日月烛于中天　　　　(77)
　　我何时才能达到‖？抑或我已经达到　　　(77)
　　一种无法避免的‖变更的音调　　　　　　(75)

　　现在我能冷静的‖立在泰山巅　　　　　　(75)
　　像看一幅面　俯视‖齐州的九点青姻　　　(77)
　　世代滚过我身侧‖，人哀呼跌倒死去　　　(77)
　　灵魂默默的生长‖　似有所依据　　　　　(75)

　　而从这石头以及‖石头的梦中，　　　　　　(75)
　　我日夜运斤‖敲打挥汗‖仰视着苍穹；　　　(445)
　　希望能引出‖一点火星‖，使世界光耀，　　(445)
　　质料有了，劳工是‖最后的需要。　　　　　(75)


　　按：吴兴华的格律诗里，大顿对称模式无处不在，只是部分诗作里的对称破缺较多一点，未曾整理。又发现了两首破缺极少的长诗《山阳》和《大梁词》，以飨读者。

　　《山阳》〔复合式十三言诗〕

　　一向总直觉的感到‖在他生命间　　　　　(85)
　　也会来临最丰满的‖成熟的一刻　　　　　(85)
　　梳髻时模糊的等待‖，老大后时光　　　　(85)
　　过半消磨在不触着‖心的清谈里　　　　　(85)
　　然后世途的浮沉及‖异地的风景　　　　　(85)
　　任什么也不能唤起‖胸中沉睡的　　　　　(85)
　　星宿，因为他确知道‖胸中有一个　　　　(85)
　　夕阳则不语的西流‖，大江向东注　　　　(85)
　　每一日徒然的度过‖　使得他战栗　　　　(85)

　　头略微偏向一边，他苦苦的寻思：　　　　　　　〔破缺〕
　　这凄凉的景物使他‖追念起什么？　　　　 (85)
　　什么给娜娜的笛声‖一种殊异的　　　　 　(85)
　　音响？他抖开了记忆‖像抖开行篋，　　　(85)
　　准备把某一点过去‖印在现在上　　　　 　(85)
　　使得它完全，使得它‖能长远存在　　　　(85)
　　波动着无限信口的‖言辞和曾经　　　　 　(85)
　　建视的乡国，青山上‖依依有落日　　　　(85)
　　紧握的手掌中失去‖纤腰的女子　　　　 　(85)
　　呼笑的儿童，高阁上‖虫蚀的书籍……　　(85)
　　但一切都像不符合　　　                　      (8
　　                          “这样苍白的                  5)　　　　　　　　　　
　　手指和苍白的脸面‖，微笑却依然　　　 　(85)
　　流动在唇边‖仿佛他看见了一些　　　　 　(58)
　　相形下使得‖死亡不可惧的东西……　　 　(58)
　　虽然他没有这走向‖极端的好运，　　　 　(85)
　　但现在终于来到了‖渴望的时辰，　　　 　(85)
　　亲切的晓得那比他‖伟大的两人　　　　 　(85)
　　死去只为了引起这‖片时的颤动　　　　 　(85)
　　再说谁在那颓垣外‖安抚着笛孔　　　　 　(85)
　　为什么在此时‖？谁使斜日静卧在　　　 　(58)
　　恻侧的寒水上‖？一切机遇的相逢　　　 　(58)
　　他抓住这一点觉得‖已经达到了　　　　 　(85)
　　生命的高峰，不再想‖下山的道路　　　 　(85)

　　这样他写出闻笛赋‖照耀在文选　　　　 　(85)
　　辉煌的列星中不再‖为人所遗忘。　　　 　(85)
　　1942.5.30


　　《大梁辞》〔复合式十三言诗〕

　　从黑暗直穿大光亮‖，从喧闹内心　　　　　(85)a〔包孕式〕
　　进出那歌者‖如利剑脱鞘的声音：　　　　　(58)b
　　四座的佳宾‖且暂莫如秋鸿飞散，　　　　　(58)b
　　痛饮尽欢后把自己‖交付给忧患。　　　　↑(85)a〔随转式〕
　　且听我歌唱古魏国‖雄丽的王都，　　　　　(85)a
　　且看凌云的言观‖与槐柳的街衢，　　　　　(76)c
　　历历的一砖一瓦‖从旋律里涌出……　　　↑(76)c

　　大梁！这两字使我们‖联想起什么？　　　　(85)a〔一贯式〕
　　唐代有达夫的歌行‖，明朝有种默　　　　　(85)a
　　暮雨和杨花空增人‖吊古的悲情，　　　　　(85)a
　　数千里迢迢来访的‖谁不念信陵　　　　　↑(85)a
　　当年上党方交兵时‖，赵王真失策，　　　　(85)a
　　四十万锐卒尽举付‖大言的赵括。　　　　　(85)a
　　长平在冤血青碧处‖今犹无寸草，　　　　　(85)a
　　邯郸的命运似一发‖悬系在高崖。　　　　↑(85)a
　　请救的文书如雪片‖，团城中士女　　　　　(85)a〔包孕式〕
　　以草根自饫‖；邺下的将帅与军旅　　　　　(58)b
　　唯高坐饮酒‖，不知道虎狼的强秦　　　　　(58)b
　　既弃绝道义‖，乃六国共同的敌人。　　　↑(58)b　
　　御侮不遑而为己的‖私心先伸长。　　　　　(85)a〔包孕式〕
　　彼此相妒忌排挤‖，学小人的伎俩；　　　　(85)a
　　于是像海涛腾涌‖至高点，在此时　　　　　(85)a
　　从贫贱凡庸中显出‖向不为人知　　　　　↑(85)　
　　豪杰的人物‖一老者的两鬓如霜雪，　　　　(58)b〔随转式〕
　　市上的屠沽‖，深宫中宠幸的姬妾　　　　　(58)b
　　力量交集在一点上‖助公子成功，　　　　　(85)a
　　半夜间兵符盗到手‖，有力士随行。　　　↑(85)a　
　　怯弱如晋鄙的将领‖世上不少有，　　　　　(85)a〔一贯式〕
　　恨不能一一使朱亥‖试他的身手。　　　　　(85)a
　　秦兵数十万临阵时‖面色如死灰，　　　　　(85)a
　　不经一击就解去了‖邯郸的重围。　　　　↑(85)a　
　　战国干戈扰攘间‖惟此战最快意，　　　　　(76)c〔一贯式〕
　　其事既新奇，其人‖则旷世不可遇。　　　　(76)c
　　北乡自剄的意气‖尚未足算难能，　　　　　(76)c
　　可贵在出生人死‖求仁义的完成。　　　　↑(76)c　
　　我的歌达到此处‖时如高风振荡，　　　　　(76)c〔包孕式〕
　　众心省因之充满了‖热情与希望，　　　　　(85)a
　　在划然停止前无人‖觉到已夜深，　　　　　(85)a
　　窗外如泪珠闪着‖烁落落的量辰。　　　　↑(76)c　

　　可有识曲者‖能明白其中的托讽？　　　　　(58)b〔包孕式〕
　　身命当大节关系处‖原无足轻重，　　　　　(85)a
　　一掬尘土在地腹中‖永恒的埋藏，　　　　　(85)a
　　茁发为奇蕊‖，干载下犹传有余香。　　　↑(58)b　
　　为我略去那‖悲惨的尾声，如何在　　　　　(67)b〔随转式〕
　　一夜风雨后空林中‖繁响着虚籁，　　　　　(85)a
　　朝阳下窥着磬寂的‖巷曲，朱门外　　　　　(58)b
　　众宾客唏嘘散去前‖依依的相对。　　　　↑(85)a　
　　门内丝竹声不间断‖，声声如哀哭　　　　　(85)a〔包孕式〕
　　英雄壮志在‖哀乐里寻得了出途——　　　　(58)b
　　高擊起金盖‖，伊人有双腕如脂玉，　　　　(58)b　
　　满缸美酒的浮沫似‖春江的新绿。　　　　↑(85)a〔随转式〕
　　每一日一时救国的‖旗帜移近来，　　　　　(85)a
　　而一种无法解释的‖疲倦的胸怀　　　　　　(85)a　
　　紧握着众人‖，使劲弩穿不透絺葛，　　　　(58)b
　　剑失去锋刃‖，坚城在摧攻下坠落，　　　↑(58)b
　　连三月汤汤的河水‖在墙下号呼，　　　　　(85)a〔一贯式〕
　　松柏如举袂荫覆着‖公子的骸骨，　　　　　(85)a
　　逐渐的一只手抹尽‖六国的京邑，　　　　　(85)a
　　丞相斯昧死刻石愿‖秦子孙万世……　　　↑(85)a　

　　如此历史的转捩处‖不出这两字，　　　　　(85)a〔一贯式〕
　　宜战宜和间有多少‖志士曾雪涕？　　　　　(85)a
　　秦与魏势悬绝至此‖，战尚可求活，　　　　(85)a
　　盲目举全土付人的‖对之将如何？　　　　　(85)a　
　　岂必要妇女与屠沽‖知眷恋家国？　　　　　(85)a
　　众客中蓄志相类的‖定也有许多，　　　　　(85)a
　　请拊膺慷慨为我作‖同声的讴歌！　　　　　(85)a
　　6月27日

孙逐明

咏物三首

一、扇

成仙为秦女‖乘车飞入烟雾，　　　(56)
潦倒的诗人‖泪洒几句新诗，　　　(56)
江山平远间‖时有峰峦迭伏，　　　(56)
修行疏落里‖早梅困倚斜枝。　　　(56)

或追扑流萤‖，银烛画屏之畔，　　　(56)
或指挥将士‖，自羽临江而挥，　　　(56)
团圆如好月‖，峨眉尽来遮面，　　　(56)
弃捐在篋底‖，婕好长对生悲。　　　(56)

战退夏日的炎阳‖，催促新秋，　　(74)
歌惠在美人素手‖，含情无限；　　(74)
尽可深藏起‖一束搁置高楼，　　　(56)
不愿摇动时‖借重插销电线。　　　(56)

二、镜

乱世的英雄‖用诡聘嫁的礼品，　　　(57)
慧根的僧人‖自比无垢的禅心，　　　(57)
世间最难得‖好月长圆而不稳，　　　(57)
少年要珍惜‖一去无家的光阴。　　　(57)

时式的装束‖先要请它作参证，　　　(57)
让它来决定‖画眉的深浅斜偏，　　　(57)
一掠而逝‖照影的惊鸿‖真像梦，　　(453)
镇日长对‖绝色的美人‖远如天。　　(453)

三、口红

好花失去的红艳‖它能够保持，　　　(75)
常觉不足的青春‖它能够挽回，　　　(75)
帝王谁不愿抛弃‖一切的富费，　　　(75)
未接触它所日日‖接触的东西？　　　(75)

孙逐明

　　　读《上元月》〔一〕
　　　
　　查显琳歌唱着‖那位英国人，　　〔65〕
　　为了爱把诗作‖全部送进坟;　　　〔65〕
　　掘出来之后呢‖？ 我祷告天主，　〔65〕
　　那空处正好让‖《上元月》填补。〔65〕

　　On查显琳

　　一半散文家‖，一半诗人，　　　〔54〕
　　一半学绘画‖，一半拉琴，　　　〔54〕
　　一半演戏‖，另一半布景，　　　〔45〕
　　一半出版‖，另一半自捧、　　　〔45〕
　　那么多一半‖，你看多神　　　　〔54〕
　　合起来他会‖是个大零。　　　　〔54〕

　　《夺父》一答汪先生　　
　　〔我没这么答他，blesshisdearheart.怕他难过〕
　　
　　你问你的诗‖千载后能否知名，　　　〔57〕
　　我们回答是‖一个无疑问的能，　　　〔57〕
　　在中国诗歌‖耀目的历史里面，　　　〔57〕
　　谁能看不见‖这么一大片黑暗。　　　〔57〕

孙逐明

　　《星光下》30页

　　星光下，青色的森林‖微微的叹息……　　　　〔85〕
　　隔河有人吹起一支‖哀愁的芦笛，　　　　〔85〕
　　月亮躲在层云后面‖，如一羞涩女　　　　〔85〕
　　半掩着脸在帷幔后‖偷偷窥着人，　　　　〔85〕
　　广漠的天星暗蓝色‖，稀少的散布　　　　〔85〕
　　一两颗如丁香花的‖苍白的小星。　　　　〔85〕

　　星光下，河边的一行‖如雾的杨柳　　　　〔85〕
　　映着阴光的‖水流是复杂而美丽，　　　　〔58〕
　　独有一只没有名字‖白胸的小鸟，　　　　〔85〕
　　不等人走近‖，就悄悄的飞了起来……　　〔58〕

　　一条银色的路伸入‖银色的雾里，　　　　〔85〕
　　夜间的雾是个不可‖解说的神秘：　　　　〔85〕
　　也许前面流着一条‖潺潺的小溪，　　　　〔85〕
　　无数飘坠的花朵在‖溪水里照影；　　　　〔85〕

　　也许前面是座庙宇‖，落叶的树木　　　　〔85〕
　　倚着红色的墙‖，倾听木鱼在诉说　　　　〔67〕
　　数十年前一个少年‖割断了柔情，　　　　〔85〕
　　发愿落发投到‖这座庙里的故事……　　　〔67〕

　　也许前面是条河‖，点点闪亮的　　　　　〔75〕
　　该就是渔人‖归家的寂寞的灯火，　　　　〔58〕
　　戴着星光，戴着月光‖，如一叶梦里　　　〔85〕
　　浮流的银帆‖，小舟在蓝水上飘动……　　〔58〕

　　星光下，在星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67〕
　　河水的声音日夜间‖流得更急了　　　　　〔85〕
　　两岸的风吹拂‖一叶彩绘的小船，　　　　〔67〕
　　无声的解开了‖一条金色的缆索，　　　　〔67〕
　　载着睡莲似的美人‖无声的远去……　　　〔85〕

　　〔原教《朔风》1939年5月第一期〕




　　《火花》之四　同上的诗人

　　虽然你每碰见人‖就说我多坏，　　　　〔75〕
　　我却老爱称费你‖，为什么，你想？　　〔75〕
　　我因为这点秘密‖人家全明白，　　　　〔75〕
　　我们俩说的都是‖漫天的大谎。　　　　〔75〕



　　《Hendecasyllabics》①〔复合式十一言诗〕


　　攀尽陌上的杨柳‖……没有人儿　　　（64）〔交叉式〕
　　穿过清晨里‖缓缓张遍山谷　　　　　（56）
　　仿佛败网的雾气‖来对我说　　　　　（64）
　　踏着江南岸‖青青芳草，听着　　　↑（56）〔一贯式〕
　　流莺乱啼的王孙‖回不回来　　　　　（64）
　　昨夜渡口有渔人‖招呼伙伴　　　　　（64）
　　曳长悲戚的声音‖沉落下去　　　　　（64）　
　　如一绝望的父亲‖抚着孩子　　　　　（64）　　　
　　毫无生气的身躯‖抽咽，明天　　　　（64）　　
　　河畔荷花该光剩‖叶和梗了　　　　　（64）　　
　　花间溶溶的月是‖不能久住　　　　　（64）
　　蜂蝶昨天已纷纷‖度过墙了　　　　　（64）
　　人家高树的阴影‖伸在檐上……　　↑（64）
　　难道非等到‖群花委于泥土　　　　　（56）〔一贯式〕　　　
　　车轮将泥点‖溅到门上时，你　　　　（56）
　　才会负着你‖书囊施施回来　　　　　（56）　
　　坐在你从前‖那把破臂椅里　　　　　（56）
　　吐口烟叹道‖： 怎么荷花谢了　　　↑（56）　

　　〔原载《燕京文学》1941年4月第2卷第2期〕


　　《喷泉》

　　　　一只喷泉向着江国的天空歌唱
　　啊，心深处的忧愁‖
　　　　　　　　　　在无人照管的园里　　　　　　　（78）　〔随转式〕
　　小径两旁的野草‖已长得和人一样长　　　　　　　（78）
　　三两枝晚开的桃花‖倚墙怅然的凝望　　　　　　　（87）
　　阶砌间寒虫的呼声‖如一缕烟的扬起　　　　　　↑（87）　
　　飘忽在风中‖，使人追想起当年的华堂　　　　　　（5　10）〔包孕式〕　
　　铺地的锦绣上步着‖歌喉宛转的神仙　　　　　　　（87）
　　朱袖轻拂下像东风‖使世界充满香气　　　　　　　（87）
　　如今破窗间‖探人月光半羞怯的手指　　　　　　↑（5　10　
　　她是忠实的拜访者‖，她永远不会忘记　　　　　　（87）〔随转式〕
　　当年代的潮水流过‖，无数皇朝的变迁　　　　　　（87）
　　把人类‖足以自傲的脑筋‖变成了白纸　　　　　　（375）
　　然而，啊‖，一个突然的荣光‖艳不会消灭　　　↑（375）　
　　此夜飞逝的流星‖将再见于‖另一黑夜　　　　　　（564）〔交叉式〕
　　断碑和荆棘掩不没‖心头如星的微笑　　　　　　　（87）
　　磨损的名字‖在其他线条下‖将会重生　　　　　　（564）
　　同样当繁华散尽后‖，啼岛声转似呜咽　　　　　↑（87）　
　　荒废的园中独宿着‖妻凉而美的落月　　　　　　　（87）〔一贯式〕
　　丽人在黄土下长眠‖，却能够抛出一道　　　　　　（87）
　　素心的喷泉直竖起‖向着寥阔的天空　　　　　　↑（87）　

　　　　〔原载《燕京文学》1941年4月第2卷第3期〕



　　①每行有十一个音符的诗，古希腊语、拉丁语及中世纪欧洲诗歌中常见——编者注


　　《李龟年》〔十四行诗〕

　　像一个少女翻动她‖嫁时的衣箱　　　　　　　(85)
　　　他依次追念起过去‖应时的歌曲　　　　　　(85)
　　每一首伴一幅国画‖，回绕的宫墙，　　　　　(85)
　　　月中的衣乐与遥天‖清淡的牛女　　　　　　(85)

　　当诗人掩泪想‖开元全盛的时日　　　　　　　(67)
　　　他的歌直驶过大厅‖若一道虹霓　　　　　　(85)
　　　不许有最小的声音‖和动作，尤其　　　　　(85)
　　在烛光零落处‖美妇发闻的花饰　　　　　　　(67)
　　都因静止的空气而静止　　　　　　　　　　　〔破缺〕

　　江水向前流年年的‖江花无始终　　　　　　　(85)
　　如天的蜀道里夜雨‖催促着悬铃　　　　　　　(85)
　　　天涯沦落着那妖女‖生尘的罗袜　　　　　　(85)
　　如凄绝的哨声招呼‖翻舞的银翎，　　　　　　(85)
　　不知道自已已达到‖这许多心灵。　　　　　　(85)
　　他以一只‖不稳定的手臂‖，向空中　　　　　(463)
　　　收集了歌曲‖，凝视着它们‖，不说话……　(553)


　　《画家的手册》
　　原注：Shakespearian Sonnets〔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云

　　黄昏不定的云是我‖心爱的量人，她将　　　　(87)
　　流到我怀中，像一个‖爱人的抚慰着我，　　　(87)
　　我愿意飞到蓝空里‖，沐着落日的微光，　　　(87)
　　摘下无力的星宿像‖无所会心的花朵，　　　↑(87)　　
　　我愿意将它们编成‖一个美丽的冠冕，　　　　(87)
　　但我的臂胶垂下了‖，我的眼睛噙着泪。　　　(87)
　　朵朵如羽毛的轻云‖浮起，藏着我的脸，　　　(87)
　　但这些都丝毫不能‖给我从前的安慰。　　　↑(87)　　
　　因为没有人的颜色‖值得这样的礼品，　　　　(87)
　　除了你，那总出现在‖画图里面的姿容，　　　(87)
　　你沾着清露的发鬓‖已在夜色内消隐，　　　↑(87)　　
　　你如水的眸子如今‖也已深埋黄士中，　　　　(87)
　　惟有你柔情的言语‖仍旧将我心占据，　　　　(87)
　　如黄昏的云默默的‖在眼前流来流去……　　↑(87)


　　睡眠的园子

　　在睡眠的园中，你如‖一阵微风的飘过，　　　　(87)
　　这回是这样的沉静‖，模糊而不被觉得，　　　　(87)
　　我只记得你走远了‖，在暗影里面消没，　　　　(87)
　　携着和你一起一支‖短短的失望的歌。　　　　　(87)　　
　　你面容苍白，你的目光也转成多愁了，　　　　　(破缺)
　　是昨夜罢，在阴影的‖庭廊间我俩相遇，　　　　(87)
　　已被遗忘的美重新‖在你的四周围绕，　　　　　(87)
　　正如扑翼的白鸟儿‖，还有往昔的太息，　　　　(87)　　
　　这些都点染着你的‖行将凋落的形体，　　　　　(87)
　　像月光从枝叶疏处‖透进来，投在水上，　　　　(87)
　　形成一片薄纱；随着‖消逝的夜俱灭，你　　　　(87)　　
　　隐去了，正如微雨中‖一霎远远的灯亮，　　　　(87)
　　或一阵淡淡的香气‖在久封闭的屋中，　　　　　(87)
　　使人徒然描想一个‖长跪哭泣的美人……　　　　(87)


　　The Lady with A Lamp

　　擎起灯来‖你将四壁的画‖看一看清楚，　　　　　(365)〔随转式〕
　　哪些记载‖你的容颜最为‖显明的变化，　　　　　(365)
　　由少年的股红变成‖苍白颜色，由良母　　　　　　(87)
　　追想到从前的幼女‖……那些可贵的图画。　　　↑(87)
　　在你的心里‖蠕动着许多‖往事的暗影，　　　　　(555)〔包孕式〕
　　于是你哭泣了，不知‖为了什么，但低头　　　　　(87)
　　拈弄衣角上的扣子‖，仿佛从梦中惊醒，　　　　　(87)
　　却又思念着‖梦里甜蜜的‖痛苦与忧愁，　　　　↑(555)　　
　　渴望着回去……爱人啊‖，你在这庭廊之间　　　　(87)〔一贯式〕
　　夜夜的走，擎着一盏‖昏黄如豆的灯火，　　　　　(87)
　　曳着无声的白长衣‖，赤裸着你的双肩，　　　　↑(87)　　
　　且落着晶圆的泪珠‖，有没有注意到我　　　　　　(87)〔一贯式〕
　　在悲于你的身世及‖青春时，突然之间　　　　　　(87)
　　发觉自己也衰弱了‖，踏入无知的老年？　　　　↑(87)

　　三个姊妹

　　三个姊妹死在一座‖无人知道的楼中，　　　　　　　(87)
　　她们的手叉在胸前‖，外面正飘着微雨，　　　　　　(87)
　　〔已经是秋天了〕几株‖行将落叶的梧桐　　　　　　(87)
　　战抖着时时要哭泣‖……宵虫低奏着哀曲，　　　　↑(87)　　
　　声音很细弱……这样子‖一个沉寂的晚上，　　　　　(87)
　　映着木箱上的一点‖摇摇欲熄的烛光，　　　　　　　(87)
　　我独坐着，想到以往‖和将来的事正像　　　　　　　(87)
　　日夜不停流的河水‖永远是模糊渺茫。　　　　　　↑(87)　　
　　她们的容颜已经是‖不可复寻于世间，　　　　　　　(87)
　　她们的性情和笑语‖都随着春天去了，　　　　　　　(87)
　　只有我为她们‖描下的几幅画会流连　　　　　　　↑(87)　　
　　在爱者的手中‖；让他为她们三个析祷，　　　　　　(87)
　　在一个雨雾的四月‖，不知名的坟墓前　　　　　　　(87)　　
　　洒几滴泪，湿润着在‖已长久干枯的心田。　　　　↑(87)


　　La Gioconda

　　这工作，这劳累穿过‖永不会休止，完成　　　　(87)〔一贯式〕
　　这热切的学习终于‖带来清澈的解悟；　　　　　(87)
　　于今我静坐凝视这‖妇人苍白的笑容，　　　　　(87)
　　仿佛体会到艺术家‖当年如渴的思慕。　　　　↑(87)　　
　　止水和赤裸的石头‖，颜色已逐渐落尽，　　　　(87)〔交叉式〕
　　一切‖造成其他的艺术品‖优长的东西　　　　　(285)
　　他故意从此地排除‖〔说出你或许不信〕　　　　(87)
　　仅仅‖在几触里画出一个‖水恒的问题，　　　↑(285)　　
　　秀美的大卫鬈发‖在额前如海浪飘拂，　　　　　(87)〔一贯式〕
　　圣母头枕在我主‖膝上时甘美的哀哭；　　　　　(87)
　　如一个圆圈自己‖绕回来满足的停住，　　　　↑(87)
　　它却深投入黑暗里‖重又黑暗的透出。　　　　　(87)〔一贯式〕
　　天才、凡人与自信者‖如落叶随风队散，　　　　(87)
　　极远的远方所无的‖，他近在眼前瞧见……　　↑(87)

　　偶笔三

　　回来，过去的力量‖！当眼睛从深处回应　　　　(78)〔随转式〕
　　一切的形相色彩‖，当片刻咯血的余霞　　　　　(78)
　　散在天尽处使整个‖年轻的心灵震动，　　　　　(87)
　　一片叶忧郁的旋舞‖，一颗松下视深崖，　　　↑(87)〔一贯式〕　　
　　掷覆在特殊的上面‖普遍朦胧的轻纱；　　　　　(87)
　　因为岂不是有一种‖深邃的人的悲戚　　　　　　(87)
　　从一切已成未成的‖艺术品猛烈进发，　　　　　(87)
　　不知不觉中用新的‖美丽把旧的代替？　　　　↑(87)　　
　　于是我们才自傲的‖以为张开了众人　　　　　　(87)
　　对自然欲盲的眼睛‖，其实结果并不是；　　　　(87)
　　幻梦来到了，四周的‖现实竟泯灭无痕，　　　↑(87)　　
　　如今经验又使幻梦‖从我的身边消逝。　　　　　(87)
　　孤独的被一切抛弃‖，如山石托着巨浪，　　　　(87)
　　冷的心，枯干的眼，我‖看出万物的真相。　　↑(87)



　　Sapphics——写给芝晖

　　不再看起‖辉耀在斗牛之间　　　　　(47)
　　如同一颗‖大理石圆柱撑起　　　　　(47)
　　诸天沉重‖旋转的穹宇诗歌　　　　　(47)
　　吐出的剑气　　　　　　　　　　　　(5)

　　劲直晶莹‖无阻地穿过夜色　　　　　(47)
　　少年时代‖愉悦的创作精神　　　　　(47)
　　不让深思‖在上面倾斜投下　　　　　(47)
　　最少的暗影　　　　　　　　　　　　(5)

　　转向四方‖每一触尽为珠玑　　　　　(47)
　　敏于应答‖外界的刺激更变　　　　　(47)
　　我把强光‖挥洒向万众眼帘　　　　　(47)
　　为产生惊异　　　　　　　　　　　　(5)

　　涤清学习时代的‖急躁不安　　　　　(74)
　　手持伙炬到文字‖圈中探险　　　　　(74)
　　踏眷无限试验的‖死骸走向　　　　　(74)
　　枯窘的今日　　　　　　　　　　　　(5)

　　是啊枯窘当初所‖未曾计及　　　　　(74)
　　不曾料到的；战斗‖已有准备　　　　(74)
　　败衂，扑空，在群众‖笑声当中　　　(74)
　　牙咬着尘土　　　　　　　　　　　　(5)

　　一切我都不畏惧‖挺胸向前　　　　　(74)
　　深信雷所轰击的‖不止一人　　　　　(74)
　　或许经过长久的‖紧张疲劳　　　　　(74)
　　我会变强壮　　　　　　　　　　　　(5)

　　以我似水的歌声‖滴穿积石　　　　　(74)
　　燃起整个民族的‖余烬，然而　　　　(74)
　　这缕天光如下临‖死囚地牢　　　　　(74)
　　可悲的病弱　　　　　　　　　　　　(5)

　　逐渐意志如失去‖把握，身体　　　　(74)
　　灵魂一起凋萎在‖风雨来前　　　　　(74)
　　柔和的忧虑吞食‖我的血肉　　　　　(74)
　　使骨骼销蚀　　　　　　　　　　　　(5)

　　这些我不曾料到，‖不曾计及　　　　(74)
　　以为信仰总能够‖使人坚定　　　　　(74)
　　如同钟摆确知自己的重心　　　　　(破缺)
　　摇曳面不变　　　　　　　　　　　　(5)

　　善心今则能裂为‖一堆散漫　　　　　(74)
　　没有固定形体的‖无机物质　　　　　(74)
　　尽管以前我还想‖从之塑出　　　　　(74)
　　庄严的神像　　　　　　　　　　　　(5)

　　多年劳力似倾酒‖沧海当中　　　　　(74)
　　分布面积愈广阔‖愈形稀薄　　　　　(74)
　　尚且不如谋杀者‖战栗的手　　　　　(74)
　　能使之暗赤　　　　　　　　　　　　(5)

　　无数书籍想用到‖人事方面　　　　　(74)
　　还在脑中熊熊的‖燃烧不使　　　　　(74)
　　片刻清亮的理解‖滑入当中　　　　　(74)
　　将纠结解放　　　　　　　　　　　　(5)

　　终于沉入‖平庸无知的群里　　　　　(47)
　　不敢怨艾‖也无心望古长恸　　　　　(47)
　　啊这繁星‖罗列的天空，谁能　　　　(47)
　　从其中看出　　　　　　　　　　　　(5)

　　那点郁勃不平的‖闪烁，想在　　　　(74)
　　没顶之前作最后‖一声宣示：　　　　(74)
　　我曾活过，为理想‖挣扎向前　　　　(74)
　　不同于他人　　　　　　　　　　　　(5)

　　有过希望千百次‖迷于歧路？　　　　(74)
　　谁能仰望准确地‖读出这些，　　　　(74)
　　如果你们还不肯‖伸出手来，　　　　(74)
　　最好的朋友？　　　　　　　　　　　(5)


　　《绮怀》〔复合式十二言诗〕

　　在众人之中她是‖如何的纤弱　　　　　(75)
　　连她的声音‖都似被他们吞没　　　　　(57)
　　但是眼睛抛弃了‖四围的紛扰　　　　　(75)
　　落在她身上‖最可伤心的片刻　　　　↑(57)
　　如同朝日控制着‖整个大海洋　　　　　(75)
　　万顷绿波俯首于‖煊赫的宝座　　　　　(75)
　　她的朱唇颤抖在‖暗影的边缘　　　　　(75)
　　不发出语言　夺去‖六宫的颜色　　　↑(75)

　　每一天　一夜　她岂不逐渐长成　　　　(破缺)
　　晨光不足比拟她‖变幻的面容　　　　　(75)
　　宜暖宜寒恰好像‖三月的天气　　　　　(75)
　　时浓时淡令人忆‖湖上的青峰　　　　↑(75)
　　非为我发心跳于‖无意的一笑　　　　　(75)
　　羞上颊来　听别人‖提起那姓名　　　　(75)
　　如今多年后追想‖当时的情景　　　　　(75)
　　惭愧止水的静止‖只因为无风　　　　↑(75)

　　京中比肩坐竟像‖注定在前身　　　　　(75)
　　难得的机遇来时‖翻怕它不真　　　　　(75)
　　窃笑师长还未脱‖儿童的憨态　　　　　(75)
　　执书问字难忘你‖彼时的殷勤　　　　↑(75)
　　往日聆讲只痴想‖援弓射鸿雁　　　　　(75)
　　如今下课空痛恨‖敲铃有仆人　　　　　(75)
　　转背后天边‖望断东风的消息　　　　　(57)
　　插翅飞不过‖这段无光的时辰　　　　↑(57)

　　情到深处转觉得‖生还不如死　　　　　(75)
　　明镜怎能够朝朝‖见红颜如此　　　　　(75)
　　天上永恒奔流下‖人海的长河　　　　　(75)
　　朝菌终无分看见‖黄昏的起始　　　　↑(75)
　　邯郸大道上‖往来挟瑟的少年　　　　　(57)
　　洛阳城东西‖蹀躞白骑的游子　　　　　(57)
　　谁家将深深闭起‖这一枝幽花　　　　　(75)
　　为培植我愿倾尽‖眼中的泪水　　　　↑(75)

　　如春梦来近身边‖似秋鸿飞去　　　　　(75)
　　喜怒永不肯让人‖抓住些根据　　　　　(75)
　　中宵一天的清月‖竟忍心不来　　　　　(75)
　　满腔悲根时偏偏‖又多情回护　　　　↑(57)
　　背地几次准备好‖快绝的言辞　　　　　(75)
　　见面唯能呐呐出‖赞美的语句　　　　　(75)
　　读书万卷到此刻‖竞不值半文　　　　　(75)
　　无怪乎往古这人‖垂涕于歧路　　　　↑(57)

　　如今始了解‖黯然销魂的真义　　　　　(57)
　　肩头泪还湿‖人已迢遥在异地　　　　　(57)
　　回头时何事‖不像黄粱梦一场　　　　　(57)
　　名园颓圮处‖，马蹄遍踏着荆杞　　　↑(57)
　　信札严束‖淡看仍凄凄的溢出　　　　　(48)
　　东奔西驰‖寻不回半丝的暖意　　　　　(48)
　　一架书籍‖至今心怯不敢开　　　　　　(47)
　　蛛丝蔓延‖曾有伊人的手迹　　　　　↑(47)

　　仿佛暴雨后‖拨云重窥见青天　　　　　(57)
　　铅华收束了‖准备缓步入中年　　　　　(57)
　　众水难为并非为‖曾经过沧海　　　　　(75)
　　一榻静坐看炉香‖静袅着茶烟　　　　↑(75)
　　心如倦鸟惊觉出‖天地的阔大　　　　　(75)
　　事已过去方叹息‖割绝的困难　　　　　(75)
　　刺史盟约若坚时‖罗敷岂肯嫁　　　　　(75)
　　攀叶成阴处天涯‖万蕊正争繁　　　　↑(75)

　　按：第三段“如今下课空痛恨铃有仆人”一句与“往日聆讲只痴想援弓射鸿雁”是对偶句，应当为“如今下课空痛恨敲铃有仆人。

孙逐明

　　


　　《星光下》30页


　　星光下，青色的森林‖微微的叹息……　　(85)
　　隔河有人吹起一支‖哀愁的芦笛，　　　　(85)
　　月亮躲在层云后面‖，如一羞涩女　　　　(85)
　　半掩着脸在帷幔后‖偷偷窥着人，　　　　(85)
　　广漠的天星暗蓝色‖，稀少的散布　　　　(85)
　　一两颗如丁香花的‖苍白的小星。　　　　(85)


　　星光下，河边的一行‖如雾的杨柳　　　　(85)
　　映着阴光的‖水流是复杂而美丽，　　　　(58)
　　独有一只没有名字‖白胸的小鸟，　　　　(85)
　　不等人走近‖，就悄悄的飞了起来……　　(58)


　　一条银色的路伸入‖银色的雾里，　　　　(85)
　　夜间的雾是个不可‖解说的神秘：　　　　(85)
　　也许前面流着一条‖潺潺的小溪，　　　　(85)
　　无数飘坠的花朵在‖溪水里照影；　　　　(85)


　　也许前面是座庙宇‖，落叶的树木　　　　(85)
　　倚着红色的墙‖，倾听木鱼在诉说　　　　(67)
　　数十年前一个少年‖割断了柔情，　　　　(85)
　　发愿落发投到‖这座庙里的故事……　　　(67)


　　也许前面是条河‖，点点闪亮的　　　　　(75)
　　该就是渔人‖归家的寂寞的灯火，　　　　(58)
　　戴着星光，戴着月光‖，如一叶梦里　　　(85)
　　浮流的银帆‖，小舟在蓝水上飘动……　　(58)


　　星光下，在星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67)
　　河水的声音日夜间‖流得更急了　　　　　(85)
　　两岸的风吹拂‖一叶彩绘的小船，　　　　(67)
　　无声的解开了‖一条金色的缆索，　　　　(67)
　　载着睡莲似的美人‖无声的远去……　　　(85)


　　〔原教《朔风》1939年5月第一期〕








　　《火花》之四　同上的诗人
　　
　　虽然你每碰见人‖就说我多坏，　　　　(75)
　　我却老爱称费你‖，为什么，你想？　　(75)
　　我因为这点秘密‖人家全明白，　　　　(75)
　　我们俩说的都是‖漫天的大谎。　　　　(75)






　　《Hendecasyllabics》①〔复合式十一言诗〕




　　攀尽陌上的杨柳‖……没有人儿　　　(64)〔交叉式〕
　　穿过清晨里‖缓缓张遍山谷　　　　　(56)
　　仿佛败网的雾气‖来对我说　　　　　(64)
　　踏着江南岸‖青青芳草，听着　　　↑(56)〔一贯式〕
　　流莺乱啼的王孙‖回不回来　　　　　(64)
　　昨夜渡口有渔人‖招呼伙伴　　　　　(64)
　　曳长悲戚的声音‖沉落下去　　　　　(64)　
　　如一绝望的父亲‖抚着孩子　　　　　(64)　　　
　　毫无生气的身躯‖抽咽，明天　　　　(64)　　
　　河畔荷花该光剩‖叶和梗了　　　　　(64)　　
　　花间溶溶的月是‖不能久住　　　　　(64)
　　蜂蝶昨天已纷纷‖度过墙了　　　　　(64)
　　人家高树的阴影‖伸在檐上……　　↑(64)
　　难道非等到‖群花委于泥土　　　　　(56)〔一贯式〕　　　
　　车轮将泥点‖溅到门上时，你　　　　(56)
　　才会负着你‖书囊施施回来　　　　　(56)　
　　坐在你从前‖那把破臂椅里　　　　　(56)
　　吐口烟叹道‖： 怎么荷花谢了　　　↑(56)　
　　
　　〔原载《燕京文学》1941年4月第2卷第2期〕
　　
　　　　
　　《喷泉》


　　　　一只喷泉向着江国的天空歌唱
　　啊，心深处的忧愁‖
　　　　　　　　　　在无人照管的园里　　　　　　　(78)　〔随转式〕
　　小径两旁的野草‖已长得和人一样长　　　　　　　(78)
　　三两枝晚开的桃花‖倚墙怅然的凝望　　　　　　　(87)
　　阶砌间寒虫的呼声‖如一缕烟的扬起　　　　　　↑(87)　
　　飘忽在风中‖，使人追想起当年的‖华堂　　　　　(582)〔包孕式〕　
　　铺地的锦绣上步着‖歌喉宛转的神仙　　　　　　　(87)
　　朱袖轻拂下像东风‖使世界充满香气　　　　　　　(87)
　　如今破窗间‖探入月光半羞怯的‖手指　　　　　↑(582)　
　　她是忠实的拜访者‖，她永远不会忘记　　　　　　(87)〔随转式〕
　　当年代的潮水流过‖，无数皇朝的变迁　　　　　　(87)
　　把人类‖足以自傲的脑筋‖变成了白纸　　　　　　(375)
　　然而，啊‖，一个突然的荣光‖艳不会消灭　　　↑(375)　
　　此夜飞逝的流星‖将再见于‖另一黑夜　　　　　　(564)〔交叉式〕
　　断碑和荆棘掩不没‖心头如星的微笑　　　　　　　(87)
　　磨损的名字‖在其他线条下‖将会重生　　　　　　(564)
　　同样当繁华散尽后‖，啼岛声转似呜咽　　　　　↑(87)　
　　荒废的园中独宿着‖妻凉而美的落月　　　　　　　(87)〔一贯式〕
　　丽人在黄土下长眠‖，却能够抛出一道　　　　　　(87)
　　素心的喷泉直竖起‖向着寥阔的天空　　　　　　↑(87)　


　　　　〔原载《燕京文学》1941年4月第2卷第3期〕




　　
　　①每行有十一个音符的诗，古希腊语、拉丁语及中世纪欧洲诗歌中常见——编者注




　　《李龟年》〔十四行诗〕


　　像一个少女翻动她‖嫁时的衣箱　　　　　　　(85)
　　　他依次追念起过去‖应时的歌曲　　　　　　(85)
　　每一首伴一幅国画‖，回绕的宫墙，　　　　　(85)
　　　月中的衣乐与遥天‖清淡的牛女　　　　　　(85)
　　　
　　当诗人掩泪想‖开元全盛的时日　　　　　　　(67)
　　　他的歌直驶过大厅‖若一道虹霓　　　　　　(85)
　　　不许有最小的声音‖和动作，尤其　　　　　(85)
　　在烛光零落处‖美妇发闻的花饰　　　　　　　(67)
　　都因静止的‖空气而静止　　　　　　　　　〔破缺〕


　　江水向前流年年的‖江花无始终　　　　　　　(85)
　　如天的蜀道里夜雨‖催促着悬铃　　　　　　　(85)
　　　天涯沦落着那妖女‖生尘的罗袜　　　　　　(85)
　　如凄绝的哨声招呼‖翻舞的银翎，　　　　　　(85)
　　不知道自已已达到‖这许多心灵。　　　　　　(85)
　　他以一只‖不稳定的手臂‖，向空中　　　　　(463)
　　　收集了歌曲‖，凝视着它们‖，不说话……　(553)




　　《画家的手册》
　　原注：Shakespearian Sonnets〔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云
　　　
　　黄昏不定的云是我‖心爱的量人，她将　　　　(87)
　　流到我怀中，像一个‖爱人的抚慰着我，　　　(87)
　　我愿意飞到蓝空里‖，沐着落日的微光，　　　(87)
　　摘下无力的星宿像‖无所会心的花朵，　　　↑(87)　　
　　我愿意将它们编成‖一个美丽的冠冕，　　　　(87)
　　但我的臂胶垂下了‖，我的眼睛噙着泪。　　　(87)
　　朵朵如羽毛的轻云‖浮起，藏着我的脸，　　　(87)
　　但这些都丝毫不能‖给我从前的安慰。　　　↑(87)　　
　　因为没有人的颜色‖值得这样的礼品，　　　　(87)
　　除了你，那总出现在‖画图里面的姿容，　　　(87)
　　你沾着清露的发鬓‖已在夜色内消隐，　　　↑(87)　　
　　你如水的眸子如今‖也已深埋黄士中，　　　　(87)
　　惟有你柔情的言语‖仍旧将我心占据，　　　　(87)
　　如黄昏的云默默的‖在眼前流来流去……　　↑(87)




　　睡眠的园子


　　在睡眠的园中，你如‖一阵微风的飘过，　　　　(87)
　　这回是这样的沉静‖，模糊而不被觉得，　　　　(87)
　　我只记得你走远了‖，在暗影里面消没，　　　　(87)
　　携着和你一起一支‖短短的失望的歌。　　　　　(87)　　
　　你面容苍白，你的‖目光也转成多愁了，　　　　(破缺)
　　是昨夜罢，在阴影的‖庭廊间我俩相遇，　　　　(87)
　　已被遗忘的美重新‖在你的四周围绕，　　　　　(87)
　　正如扑翼的白鸟儿‖，还有往昔的太息，　　　　(87)　　
　　这些都点染着你的‖行将凋落的形体，　　　　　(87)
　　像月光从枝叶疏处‖透进来，投在水上，　　　　(87)
　　形成一片薄纱；随着‖消逝的夜俱灭，你　　　　(87)　　
　　隐去了，正如微雨中‖一霎远远的灯亮，　　　　(87)
　　或一阵淡淡的香气‖在久封闭的屋中，　　　　　(87)
　　使人徒然描想一个‖长跪哭泣的美人……　　　　(87)
　　
　　
　　The Lady with a Lamp
　　
　　擎起灯来‖你将四壁的画‖看一看清楚，　　　　　(365)〔随转式〕
　　哪些记载‖你的容颜最为‖显明的变化，　　　　　(365)
　　由少年的股红变成‖苍白颜色，由良母　　　　　　(87)
　　追想到从前的幼女‖……那些可贵的图画。　　　↑(87)
　　在你的心里‖蠕动着许多‖往事的暗影，　　　　　(555)〔包孕式〕
　　于是你哭泣了，不知‖为了什么，但低头　　　　　(87)
　　拈弄衣角上的扣子‖，仿佛从梦中惊醒，　　　　　(87)
　　却又思念着‖梦里甜蜜的‖痛苦与忧愁，　　　　↑(555)　　
　　渴望着回去……爱人啊‖，你在这庭廊之间　　　　(87)〔一贯式〕
　　夜夜的走，擎着一盏‖昏黄如豆的灯火，　　　　　(87)
　　曳着无声的白长衣‖，赤裸着你的双肩，　　　　↑(87)　　
　　且落着晶圆的泪珠‖，有没有注意到我　　　　　　(87)〔一贯式〕
　　在悲于你的身世及‖青春时，突然之间　　　　　　(87)
　　发觉自己也衰弱了‖，踏入无知的老年？　　　　↑(87)


　　三个姊妹
　　
　　三个姊妹死在一座‖无人知道的楼中，　　　　　　　(87)
　　她们的手叉在胸前‖，外面正飘着微雨，　　　　　　(87)
　　〔已经是秋天了〕几株‖行将落叶的梧桐　　　　　　(87)
　　战抖着时时要哭泣‖……宵虫低奏着哀曲，　　　　↑(87)　　
　　声音很细弱……这样子‖一个沉寂的晚上，　　　　　(87)
　　映着木箱上的一点‖摇摇欲熄的烛光，　　　　　　　(87)
　　我独坐着，想到以往‖和将来的事正像　　　　　　　(87)
　　日夜不停流的河水‖永远是模糊渺茫。　　　　　　↑(87)　　
　　她们的容颜已经是‖不可复寻于世间，　　　　　　　(87)
　　她们的性情和笑语‖都随着春天去了，　　　　　　　(87)
　　只有我为她们‖描下的几幅画会流连　　　　　　　↑(87)　　
　　在爱者的手中‖；让他为她们三个析祷，　　　　　　(87)
　　在一个雨雾的四月‖，不知名的坟墓前　　　　　　　(87)　　
　　洒几滴泪，湿润着在‖已长久干枯的心田。　　　　↑(87)




　　La Gioconda


　　这工作，这劳累穿过‖永不会休止，完成　　　　(87)〔一贯式〕
　　这热切的学习终于‖带来清澈的解悟；　　　　　(87)
　　于今我静坐凝视这‖妇人苍白的笑容，　　　　　(87)
　　仿佛体会到艺术家‖当年如渴的思慕。　　　　↑(87)　　
　　止水和赤裸的石头‖，颜色已逐渐落尽，　　　　(87)〔交叉式〕
　　一切‖造成其他的艺术品‖优长的东西　　　　　(285)
　　他故意从此地排除‖〔说出你或许不信〕　　　　(87)
　　仅仅‖在几触里画出一个‖水恒的问题，　　　↑(285)　　
　　秀美的大卫鬈发‖在额前如海浪飘拂，　　　　　(87)〔一贯式〕
　　圣母头枕在我主‖膝上时甘美的哀哭；　　　　　(87)
　　如一个圆圈自己‖绕回来满足的停住，　　　　↑(87)
　　它却深投入黑暗里‖重又黑暗的透出。　　　　　(87)〔一贯式〕
　　天才、凡人与自信者‖如落叶随风队散，　　　　(87)
　　极远的远方所无的‖，他近在眼前瞧见……　　↑(87)


　　偶笔三


　　回来，过去的力量‖！当眼睛从深处回应　　　　(78)〔随转式〕
　　一切的形相色彩‖，当片刻咯血的余霞　　　　　(78)
　　散在天尽处使整个‖年轻的心灵震动，　　　　　(87)
　　一片叶忧郁的旋舞‖，一颗松下视深崖，　　　↑(87)〔一贯式〕　　
　　掷覆在特殊的上面‖普遍朦胧的轻纱；　　　　　(87)
　　因为岂不是有一种‖深邃的人的悲戚　　　　　　(87)
　　从一切已成未成的‖艺术品猛烈进发，　　　　　(87)
　　不知不觉中用新的‖美丽把旧的代替？　　　　↑(87)　　
　　于是我们才自傲的‖以为张开了众人　　　　　　(87)
　　对自然欲盲的眼睛‖，其实结果并不是；　　　　(87)
　　幻梦来到了，四周的‖现实竟泯灭无痕，　　　↑(87)　　
　　如今经验又使幻梦‖从我的身边消逝。　　　　　(87)
　　孤独的被一切抛弃‖，如山石托着巨浪，　　　　(87)
　　冷的心，枯干的眼，我‖看出万物的真相。　　↑(87)






　　Sapphics——写给芝晖


　　不再看起‖辉耀在斗牛之间　　　　　(47)
　　如同一颗‖大理石圆柱撑起　　　　　(47)
　　诸天沉重‖旋转的穹宇诗歌　　　　　(47)
　　吐出的剑气　　　　　　　　　　　　(5)


　　劲直晶莹‖无阻地穿过夜色　　　　　(47)
　　少年时代‖愉悦的创作精神　　　　　(47)
　　不让深思‖在上面倾斜投下　　　　　(47)
　　最少的暗影　　　　　　　　　　　　(5)


　　转向四方‖每一触尽为珠玑　　　　　(47)
　　敏于应答‖外界的刺激更变　　　　　(47)
　　我把强光‖挥洒向万众眼帘　　　　　(47)
　　为产生惊异　　　　　　　　　　　　(5)


　　涤清学习时代的‖急躁不安　　　　　(74)
　　手持伙炬到文字‖圈中探险　　　　　(74)
　　踏眷无限试验的‖死骸走向　　　　　(74)
　　枯窘的今日　　　　　　　　　　　　(5)


　　是啊枯窘当初所‖未曾计及　　　　　(74)
　　不曾料到的；战斗‖已有准备　　　　(74)
　　败衂，扑空，在群众‖笑声当中　　　(74)
　　牙咬着尘土　　　　　　　　　　　　(5)


　　一切我都不畏惧‖挺胸向前　　　　　(74)
　　深信雷所轰击的‖不止一人　　　　　(74)
　　或许经过长久的‖紧张疲劳　　　　　(74)
　　我会变强壮　　　　　　　　　　　　(5)


　　以我似水的歌声‖滴穿积石　　　　　(74)
　　燃起整个民族的‖余烬，然而　　　　(74)
　　这缕天光如下临‖死囚地牢　　　　　(74)
　　可悲的病弱　　　　　　　　　　　　(5)


　　逐渐意志如失去‖把握，身体　　　　(74)
　　灵魂一起凋萎在‖风雨来前　　　　　(74)
　　柔和的忧虑吞食‖我的血肉　　　　　(74)
　　使骨骼销蚀　　　　　　　　　　　　(5)


　　这些我不曾料到，‖不曾计及　　　　(74)
　　以为信仰总能够‖使人坚定　　　　　(74)
　　如同钟摆确知自己的重心　　　　　(破缺)
　　摇曳面不变　　　　　　　　　　　　(5)


　　善心今则能裂为‖一堆散漫　　　　　(74)
　　没有固定形体的‖无机物质　　　　　(74)
　　尽管以前我还想‖从之塑出　　　　　(74)
　　庄严的神像　　　　　　　　　　　　(5)


　　多年劳力似倾酒‖沧海当中　　　　　(74)
　　分布面积愈广阔‖愈形稀薄　　　　　(74)
　　尚且不如谋杀者‖战栗的手　　　　　(74)
　　能使之暗赤　　　　　　　　　　　　(5)


　　无数书籍想用到‖人事方面　　　　　(74)
　　还在脑中熊熊的‖燃烧不使　　　　　(74)
　　片刻清亮的理解‖滑入当中　　　　　(74)
　　将纠结解放　　　　　　　　　　　　(5)


　　终于沉入‖平庸无知的群里　　　　　(47)
　　不敢怨艾‖也无心望古长恸　　　　　(47)
　　啊这繁星‖罗列的天空，谁能　　　　(47)
　　从其中看出　　　　　　　　　　　　(5)


　　那点郁勃不平的‖闪烁，想在　　　　(74)
　　没顶之前作最后‖一声宣示：　　　　(74)
　　我曾活过，为理想‖挣扎向前　　　　(74)
　　不同于他人　　　　　　　　　　　　(5)


　　有过希望千百次‖迷于歧路？　　　　(74)
　　谁能仰望准确地‖读出这些，　　　　(74)
　　如果你们还不肯‖伸出手来，　　　　(74)
　　最好的朋友？　　　　　　　　　　　(5)




　　《绮怀》〔复合式十二言诗〕


　　在众人之中她是‖如何的纤弱　　　　　(75)
　　连她的声音‖都似被他们吞没　　　　　(57)
　　但是眼睛抛弃了‖四围的紛扰　　　　　(75)
　　落在她身上‖最可伤心的片刻　　　　↑(57)
　　如同朝日控制着‖整个大海洋　　　　　(75)
　　万顷绿波俯首于‖煊赫的宝座　　　　　(75)
　　她的朱唇颤抖在‖暗影的边缘　　　　　(75)
　　不发出语言　夺去‖六宫的颜色　　　↑(75)


　　每一天　一夜　她岂不逐渐长成　　　　(破缺)
　　晨光不足比拟她‖变幻的面容　　　　　(75)
　　宜暖宜寒恰好像‖三月的天气　　　　　(75)
　　时浓时淡令人忆‖湖上的青峰　　　　↑(75)
　　非为我发心跳于‖无意的一笑　　　　　(75)
　　羞上颊来　听别人‖提起那姓名　　　　(75)
　　如今多年后追想‖当时的情景　　　　　(75)
　　惭愧止水的静止‖只因为无风　　　　↑(75)


　　京中比肩坐竟像‖注定在前身　　　　　(75)
　　难得的机遇来时‖翻怕它不真　　　　　(75)
　　窃笑师长还未脱‖儿童的憨态　　　　　(75)
　　执书问字难忘你‖彼时的殷勤　　　　↑(75)
　　往日聆讲只痴想‖援弓射鸿雁　　　　　(75)
　　如今下课空痛恨‖敲铃有仆人　　　　　(75)
　　转背后天边‖望断东风的消息　　　　　(57)
　　插翅飞不过‖这段无光的时辰　　　　↑(57)


　　情到深处转觉得‖生还不如死　　　　　(75)
　　明镜怎能够朝朝‖见红颜如此　　　　　(75)
　　天上永恒奔流下‖人海的长河　　　　　(75)
　　朝菌终无分看见‖黄昏的起始　　　　↑(75)
　　邯郸大道上‖往来挟瑟的少年　　　　　(57)
　　洛阳城东西‖蹀躞白骑的游子　　　　　(57)
　　谁家将深深闭起‖这一枝幽花　　　　　(75)
　　为培植我愿倾尽‖眼中的泪水　　　　↑(75)


　　如春梦来近身边‖似秋鸿飞去　　　　　(75)
　　喜怒永不肯让人‖抓住些根据　　　　　(75)
　　中宵一天的清月‖竟忍心不来　　　　　(75)
　　满腔悲根时偏偏‖又多情回护　　　　↑(57)
　　背地几次准备好‖快绝的言辞　　　　　(75)
　　见面唯能呐呐出‖赞美的语句　　　　　(75)
　　读书万卷到此刻‖竞不值半文　　　　　(75)
　　无怪乎往古这人‖垂涕于歧路　　　　↑(57)


　　如今始了解‖黯然销魂的真义　　　　　(57)
　　肩头泪还湿‖人已迢遥在异地　　　　　(57)
　　回头时何事‖不像黄粱梦一场　　　　　(57)
　　名园颓圮处‖，马蹄遍踏着荆杞　　　↑(57)
　　信札严束‖淡看仍凄凄的溢出　　　　　(48)
　　东奔西驰‖寻不回半丝的暖意　　　　　(48)
　　一架书籍‖至今心怯不敢开　　　　　　(47)
　　蛛丝蔓延‖曾有伊人的手迹　　　　　↑(47)


　　仿佛暴雨后‖拨云重窥见青天　　　　　(57)
　　铅华收束了‖准备缓步入中年　　　　　(57)
　　众水难为并非为‖曾经过沧海　　　　　(75)
　　一榻静坐看炉香‖静袅着茶烟　　　　↑(75)
　　心如倦鸟惊觉出‖天地的阔大　　　　　(75)
　　事已过去方叹息‖割绝的困难　　　　　(75)
　　刺史盟约若坚时‖罗敷岂肯嫁　　　　　(75)
　　攀叶成阴处天涯‖万蕊正争繁　　　　↑(75)
　　
　　按：第三段“如今下课空痛恨铃有仆人”一句与“往日聆讲只痴想援弓射鸿雁”是对偶句，应当为“如今下课空痛恨敲铃有仆人。




　　西珈
　　一


　　我在清香的卷纸间‖曾读到许多女士　　　　　　　　(87)
　　　被诗人不朽的彩笔‖举起与诸神为群，　　　　　　(87)
　　　但那些使人心跳的‖细微的描写，如今　　　　　　(87)
　　已经无生气的卧着‖，她们呢? 也是如此。　　　　　(87)


　　多么美的眼睛结果‖总会被尘土淹死，　　　　　　　(87)
　　　窒息的坟墓接受了‖多少倾国的妇人；　　　　　　(87)　
　　　几树冬青，几块白石‖，几篇流涕的碑文，　　　　(87)
　　几页蛛网的虫蠹的‖书记载她们的名字。　　　　　　(87)


　　但我很早就已经为你‖在永恒的国土中　　　　　　　(87)
　　　寻得一个位置，那里‖时光留迹的脚步　　　　　　(87)
　　只能听见，却觉不到‖；唯有人类的灵魂　　　　　　(87)


　　　是不能消灭的“物质‖”你——一个王后、居住　　(87)
　　在我灵魂深的地方‖，你的宝座放着光，　　　　　　(87)
　　苍白不定的闪烁着‖　将你的真身隐藏。　　　　　　(87)


　　　　
　　
　　三


　　这样近，这样清楚‖，却又似理想的比邻，　　　(78)
　　　不完全像我所想‖暖房中长大的花朵；　　　　(78)
　　　把风雨季节的摧残‖看作神话，或是我　　　　(87)
　　日夕在梦里追逐的‖光芒四射的超人。　　　　　(87)


　　有一点情热谊染了‖你半嘲笑的口唇，　　　　　(87)
　　　有一点人类的虚荣‖在你的深处藏躲；　　　　(87)
　　　但吞没变幻这一切‖另有跃动的烈火，　　　　(87)
　　偶而在未及注意时‖抓住你白的衣裙。　　　　　(87)


　　别人是否也曾经‖瞥见你生疏的一面，　　　　　(78)
　　　也在你身上寻到‖精神最完全的表现；　　　　(78)
　　抑或命运只片时‖交你在他们的手中　　　　　　(78)


　　观赏然后被忘却‖。这双重生活的神秘，　　　　(78)
　　不定的交替，狡猾的‖以我情感作嬉戏，　　　　(87)
　　　以至我住往惊觉‖自己不忠实而验红。　　　　(87)


　　四


　　啊在我家寞的琴上‖最真的条线弦，　　　　　　(87)
　　　现在你响了使其他‖音乐都归于缄默；　　　　(87)
　　　因为，你看，我岂不是‖以整个灵魂爱着　　　(87)
　　整个生命颤抖于她‖弹者朱色的指尖。　　　　　(87)


　　一个小波动在此处‖还渐向更远递传，　　　　　(87)
　　　片时我觉得周身如‖投人烈焰的灼热；　　　　(87)
　　　这凄咽的崩断声音‖，若我在爨下静卧，　　　(87)
　　一段焦黑了，可有人‖会辨出，加以哀怜。　　　(87)


　　当夕阳浮动的街上‖乐队吹奏着新曲，　　　　　(87)
　　　繁复的弦管沸腾在‖拥挤的大厅中间；　　　　(87)
　　当人人以为把自己‖内心隐秘的言语，　　　　　(87)


　　　交给他的乐器籍之‖使世界笑乐悲酸；　　　　(87)
　　悬在北窗下，首尾‖蒙满了多年的尘土，　　　　(78)〔破缺〕
　　　我梦着最深的了解‖寄寓于流水万山……　　　(87)


　　五


　　我曾在千万文字里‖搜寻神圣的火焰，　　　　　(87)
　　　雄壮如海水立起来‖与高天风云相遇；　　　　(87)
　　　柔细如寂寥的秋夜‖被一发虫声占据，　　　　(87)
　　呈现眩目的丽色或‖返于原始的简单。　　　　　(87)


　　仿佛把脑子变成了‖一座实验室，多年　　　　　(87)
　　　我割裂拼凑或熔铸‖顽强不屈的字句；　　　　(87)
　　　希望在平凡组合里‖找到至高的荣誉，　　　　(87)
　　炼金者余下的渣滓‖。我余下无数诗篇。　　　　(87)


　　于是我以经验自傲‖，觉得符号的秘密，　　　　(87)
　　声音与图形的契和‖，人类给予的意义，　　　　(87)
　　　黏附在上面——我都能‖明了而任意役使。　　(87)


　　但是从何处传递来‖如此生疏的感情？　　　　　(87)
　　　仿佛战栗的脚步在‖新国土边缘停止，　　　　(87)
　　当我看到或听别人‖谈说起你的姓名。　　　　　(87)


　　六


　　我看见黄昏的窗上‖一轮静寂的圆光，　　　　　(87)
　　　想着不久就要升起‖浴着蓝云的明月，　　　　(87)
　　　想着你诀绝的‖话语迷感我‖，有如暗夜　　　(654)
　　迷惑一个路人‖，当你的履声‖仍在长廊　　　　(654)


　　尽处低语。寥阔之感‖充满了我的心房，　　　　(87)
　　　像空虚的网罟给予‖一个老渔的慰藉，　　　　(87)
　　　像水手方听见海上‖飘渺如梦的音乐　　　　　(87)
　　终了后，海涛又摇起‖断续送葬的铃铛。　　　　(87)


　　像楚帐八千兵马‖散失入无边的夜色，　　　　　(78)
　　像攀登峴山绝頂‖拂蘚看旧日的残碑，　　　　　(78)
　　像望眼欲穿的船只‖在天边乍显乍没，　　　　　(87)


　　帆篷上闪动着凄惨‖报知噩耗的光辉，　　　　　(87)
　　　像冲入高空‖重又沉下来‖第三声号角，　　　(555)
　　当罗兰和他‖黑色的骏马‖枕藉于荒草。　　　　(555)




　　九


　　我穿过一 片以前‖所未经的乡土——爱情：　　　　(78)
　　　现在我回头‖只看见地平线‖依依消没，　　　　(564)
　　　年岁增加了‖，力量却比从前‖更形衰落，　　　(564)
　　多日未见的友人‖惊于我变更的面容。　　　　　　(78)


　　不要询问我‖在那里种种‖冒险的情形，　　　　　(555)
　　　遇见的相知‖，杀害的仇敌‖，焚烧的城郭，　　(555)
　　　我将含愁的微笑‖，说我已不记得什么，　　　　(78)
　　如幼童洁白脑子‖未曾刻划着人生。　　　　　　　(78)


　　我将保存着‖记忆的锁钥‖像保存美酒，　　　　　(555)
　　滋味变得越醇厚‖，当密藏年代越长久，　　　　　(78)
　　　不使它变得‖平淡的贱下‖，以时时开视；　　　(555)


　　这样我将继续生活‖，直到辽远的未来，　　　　　(87)
　　诗歌用不动情的手‖将它分倾人金罍，　　　　　　(87)
　　　蕴蓄的芳馥溢散开‖，沉醉无穷的后世。　　　　(87)
　　　
　　十
　　
　　在大海平静呼吸的‖胸中埋藏者多少　　　　　　(87)
　　人间不见的奇珍‖，金银台，高耸的珊瑚，　　　(78)
　　惊涛里陷没的帆船‖，往日的城郭田庐　　　　　(87)
　　无恙的休息在深处‖，不受损壤或惊扰。　　　　(87)


　　当一规新月射着‖光风声逐渐的低小，　　　　　(78)
　　你可以听见断续的‖铃响从海底传出，　　　　　(87)
　　那样悲凉的清越‖，像仍在热切的招呼，　　　　(78)
　　人们回到无生的‖世界里低下头祈祷。　　　　　(78)


　　同样当自制的力量‖离开我时，当忧愁　　　　　(87)
　　克服了我的思虑‖，我有时也似乎听见　　　　　(87)
　　悲凉的清越从深处‖升起金属的乐声……　　　　　(87)


　　周身的血液暂时‖停止住不青环流，　　　　　　(78)
　　　只一层微细的泡沫‖浮起嬉戏在表面，　　　　(87)
　　　于是我记起另一座‖埋在心中的古城。　　　　(87)










　　一


　　像一个美好的梦景‖开放在白日中间，　　　　　(87)
　　　向四周舒展它芳香‖鲜艳欲滴的花瓣，　　　　(87)
　　　同样我初次看见她‖在人群当中出现，　　　　(87)
　　不稳的步视就仿佛‖时时要灭入高天。　　　　　(87)


　　她的脸如面镜子‖反映诸相的悲欢，　　　　　　(87)
　　　自己却永远是空虚‖，水远是清澄一片，　　　(87)
　　　偶尔有一点苍白的‖哀感轻浮在表面，　　　　(87)
　　像冬日呵出的暖气‖，使一切润湿黯然。　　　　(87)


　　不能是真实‖，如此的幻象‖不能是真实！　　　(555)
　　　永恒的品质‖怎能寓于这‖纤弱的身体，　　　(555)
　　　战抖于每一阵轻风‖像是向晚的杨枝？　　　　(87)


　　或许在瞬息即逝里‖存在她深的意义，　　　　　(87)
　　　如火链想从石头内‖击出飞迸的歌诗，　　　　(87)
　　　与往古遥远的应答‖，穿过沉默的世纪……　　(87)　
　　　
　　六


　　像一线初日的微光‖拂着曼依的石像，　　　　(87)
　　　使他从僵硬的胸中‖发出弦乐的声音，　　　(87)
　　　诗歌从石头里醒来‖，比石头更冷的心；　　(87)
　　他认识悲恸的母亲‖，我，我多年的热望，　　(87)


　　这奔涌不息的流泉‖你必须加以原谅，　　　　(87)
　　　记着它如何长久‖在地下哽咽而找寻，　　　(78)
　　　现在它只恨不能‖高跃入奄忽的浮云，　　　(78)
　　对你表示它因你‖寻得的自身的力量。　　　　(87)


　　西珈，你使我富有‖，以你如日光的爱情，　　(78)
　　　放在我口里千百‖诗句作忠实的记录，　　　(78)
　　像他因荣耀的死亡‖而能够日日重生，　　　　(87)


　　刀矛盾都抛弃了‖，长久被灰尘掩封，　　　　(87)
　　　神话的遇合仍引起‖旅人无限的思慕，　　　(87)
　　当在宏丽的殿下‖，他停住疲倦的脚步。　　　(78)


　　八


　　当我说我想感谢你‖，因为诗歌的世界　　　(87)
　　　因你始向我接近‖，把一些隐秘的珍藏　　(78)
　　毫不齐惜的打开‖……
　　　　　　　　　　　我仿佛看见你微扬　　　(78)
　　纤仄的黛眉，表示‖你惯于表示的不屑；　　(87)


　　但是我欲吐的真实‖燃烧着我的唇颊，　　　(87)
　　　不只是力量和色彩‖渲染新近的诗章，　　(87)
　　　这点是明显易见的‖，不足为你的荣光，　(87)
　　而是更空灵的感触‖，更深也更加亲切——　(87)


　　满月立刻能使我‖想起半天中的画船，　　　(78)
　　　酒炉边侧坐的佳人‖稍露凝脂的手腕；　　(87)
　　于是我爱它的清辉‖，海想能与你同观。　　(87)


　　或是在暮春当碧色‖侵上荒静的小道，　　　(87)
　　　我初次了解词人的‖心情不忍去蹂践，　　(87)
　　但人的罗裙处处‖荫覆着如油的芳草。　　　(78)


　　十二


　　是她开始‖我严肃的生命‖，也让她终结？　　　(465)
　　　像圆周循‖无限距离回到‖最初的一点，　　　(465)
　　　在美好描出的‖圈里包入‖至高的完满——　　(645)
　　我至虔的希望‖：但怕希望‖也遇到蹉跌。　　　(645)


　　正当茁长时‖，我与她温和的‖光线相接，　　　(564)
　　　我挺出泥土‖，泳浴在芳香的‖空气里面，　　(564)
　　　欢乐颤抖在我唇端‖，我初次睁开倦眼，　　　(87)
　　感谢她引导的手势‖，使我随之而习学。　　　　(87)


　　但是当落尽一切‖不必需的枝叶之后，　　　　　(87)
　　她将爱抚的伴着我‖，永远不离开左右，　　　　(87)
　　良善的影响如旧日‖，准备着援手拯救？　　　　(87)
　　还是将无力的看我‖，像松柏展开浓荫，　　　　(87)
　　季节的寒暖不复能‖触及坚硬的内心，　　　　　(87)
　　自以为孤独的成长‖，可以不倚靠他人？　　　　(87)




　　九


　　啊吞没一切的火焰‖，如何你逐渐剥夺　　　　　(87)
　　　我所有的才具‖！现在我只是微风大气，　　　(69)〔破缺〕
　　　不再有位置和重量‖，转移全盘的能力，　　　(87)
　　只可度着像一种‖半飘荡不实的生活。　　　　　(78)


　　我，无时不在幻变的‖，以你作我的依托，　　　(87)
　　　自身摧碎为细屑时‖始显出你的奇丽。　　　　(87)
　　　然而如今看，及至我‖抓住最深的奥义，　　　(87)
　　本来不因你重轻的‖也自不因你消磨。　　　　　(87)


　　这爱情更真而专一‖，却不能使你满足，　　　　(87)
　　　你要绕我我在指尖上‖，听我痴情的倾诉：　　(87)
　　——愿作她眉上的黛绿‖，或是发上的芳膏，　　(87)


　　愿作她足下的丝履‖，永夜在床畔踌躇，　　　　(87)
　　　愿作过时的团扇‖，心悸于唯一的想慕，　　　(78)
　　来年溽暑时或许‖重会在玉手中颤摇。　　　　　(78)


　　偶笔一〔复合式十五言诗〕△


　　到处我告诉人不，不‖，对我画毫无影响，　　(87)a　　　
　　像一道强光的利刃‖劈入我软弱的心，　　　　(87)a
　　如今她去了，从前‖没有她我不是照样　　　　(78)b
　　创作，受大家赞美‖？难道我找不到别人　　↑(78)b
　　有同样体格和意态‖，供我仔细地观察，　　　(87)a
　　好在人力的‖尽头处捕得‖自然的幻影？　　　(555)c
　　然面朋友的摇头‖，然而收藏者，批评家　　　(78)b
　　彼此交换着‖疑问的眼光‖，突然我惊醒　　↑(555)c
　　从一个梦里‖，或者说从醒‖而陷入梦境，　　(555)c
　　总之我变了‖，看出我画里‖少什么东西　　　(555)c
　　活泼的精魂不因‖任何颜色而固定，　　　　↑(78)b
　　沉醉在美里却又‖稳确而永远不失迷。　　　　(78)b
　　悬在她指上我整‖个艺术独特的力量　　　　　(78)b
　　技巧的灯在这里‖，何处是灵感的天亮？　　↑(78)b


　　哀歌260〔交叉式长短句〕△


　　心啊你这样跳动‖，是不是为了片刻间　　　　　　(78)a
　　　厌倦今日的寒冷‖，今日，昨日或明日，　　　　(77)b
　　一切日子像必然‖显得的，当它们偶然　　　　　　(78)a
　　　落在梦的阴影下‖，长久温暖的好梦。　　　　　(77)b
　　满城的楼李无言‖，绿荫初缕染出新夏，　　　　　(78)a
　　　没有翼翅想超越‖许多无影的年月。　　　　　　(77)b
　　像他，鲜衣的马奴‖拥护下，垂着绿玉鞭　　　　　(78)a
　　　重过旧日的酒炉‖不肯下鞍而踟蹰　　　　　　　(77)b
　　在道旁，满眼泪珠‖却不为旁人所了解　　　　　　(78)a
　　　日影带走了琴声‖，车辙至尽处而灭　　　　　　(77)b
　　而他俩离开世界‖像离开一个跳舞会　　　　　　　(78)a
　　　重新起始规则的‖生活，完结与起始。　　　　　(77)b
　　已经熄灭的星宿‖与已经流逝的日子　　　　　　　(78)a
　　　还在几步的门内‖，在冷然的倾酒声　　　　　　(77)b
　　在醉人的鼾息声‖,待女系索的衣裙里；　　　　　　(78)a
　　　心灵痛苦面流血‖，四肢却痴然如木。　　　　　(77)b
　　最后的努力、举起‖马鞭来指向那一方——　　　　(78)a
　　　却发现长流映岭‖奔走在他的面前　　　　　　　(77)b




　　哀歌333〔交叉式长短句〕△


　　啊给我勇气使我‖能独自挺身立起来，　　　　　　(78)a
　　　只为了一个理想‖，风中垂泪的蜡烛——　　　　(77)b
　　给我不能撼动的‖理想，对于那高高的　　　　　　(78)a
　　　城市，在每颗星宿‖隐微的光线尽处，　　　　　(77)b
　　幼小时眼睛紧闭‖就清楚觉得的事物，　　　　　　(78)a
　　　现在为什么定要‖不战斗被人夺去？　　　　　　(77)b
　　崇高而贞洁的诗神‖，你曾在黄金半岛　　　　　　(78)a
　　　香烟缭绕中被人‖敬礼过，你曾以你　　　　　　(77)b
　　可怖的，不动感情‖，纯粹的音乐从地界　　　　　(78)a
　　　聚集的阴影当中‖赢回灰白的美人；　　　　　　(77)b
　　你曾在人血液中‖搏动，曾在人垂死的　　　　　　(78)a
　　　嘴唇上颤抖，曾在‖一个壮丽的国家　　　　　　(77)b
　　烧毁的废墟上面‖树起不降服的旗帜；　　　　　　(78)a
　　　你曾为一个诗人‖凝在一朵菊花里，　　　　　　(77)b
　　另一个立在幽州‖台上遥遥的笼罩了　　　　　　　(78)a
　　　不可触的古与外‖——给我以新的力量，　　　　(77)b
　　那曾使我咬着唇‖不改颜色的凝视着　　　　　　　(78)a
　　　一切欺凌不平的‖至高无上的力量！　　　　　　(77)b
　　使我的生活变为‖即使赶不上一首诗　　　　　　　(78)a
　　　至少不被世界的‖利欲和灰土沾染。　　　　　　(77)b
　　面向着一个永无‖止休，而且〔更可怕的〕　　　　(78)a
　　　不流血液的战争‖，没有后援或伴侣，　　　　　(77)b
　　然而残余的骄傲‖支持我，使我感觉到　　　　　　(78)a
　　　不远离往古那些‖以身体作向青空　　　　　　　(77)b
　　去的道路的人们‖，在木椿火焰中看见　　　　　　(78)a
　　　一顶辉煌的金冠‖降落在他们头上……　　　　　(77)b
　　啊这延续的疲倦‖，一切只为了旁人会　　　　　　(78)a
　　　嗤之以鼻的幻景‖，摇摇欲灭的火苗　　　　　　(77)b，
　　消损了我的精力‖；我，在别离中从未不　　　　　(78)a
　　　流泪，战争中从不‖低头的人，如今也　　　　　(77)b
　　掩面哭拉，像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婴孩，　　　　　(78)a
　　　当我准备立起来‖，面对世界的风雨。　　　　　(77)b




　　《津璞对话》〔交叉式长短句〕△
　　
　　玉
　　
　　连山有着不变的‖形体。日夜向西流的　　　(78)a
　　　群川永远急奔着‖，却永远候在原处。　　(77)b
　　而我沉睡在石中‖，作着石头的梦、千年　　(78)a
　　　不见日光的睡眠‖于今已不复存在。　　　(77)b
　　已经逝去的愈远‖愈好像与心魂相亲，　　　(78)a
　　　行将前来的愈近‖愈是生疏而可怖：　　　(77)b
　　游近龙门的鲤鱼‖在一跃当中洒尽了　　　　(78)a
　　　一生的眼泪因为‖每个联系都有着　　　　(77)b
　　悲哀和痛苦当它‖最后破裂时才出现——　　(78)a
　　　我现在既已认识‖自己内在的价值　　　　(77)b
　　错刀深人我骨中‖击不出灵魂的真火　　　　(78)a
　　　无数大匠的眼睛‖闪着轻蔑的光亮　　　　(77)b
　　如果十袭的罗绮‖只包裹燕地的顽石　　　　(78)a
　　　这对本身的珍视‖是智慧还是愚昧　　　　(77)b
　　还不如还归淳默‖收敛起迸露的光芒　　　　(78)a
　　　私下梦想着一日‖被谏来重补天缺　　　　(77)b


　　卞和：


　　四季旋转着我们‖水远生存在狂风中　　　　(78)a
　　　每秒钟看见我们‖多丢失一片自己　　　　(77)b
　　万物能与时俱进‖人却黯然的凋枯在　　　　(78)a
　　　思素与努力当中‖，不能求助或哀祈　　　(77)b
　　与你结交了多年‖　爱你更胜过爱自身　　　(78)a
　　　徒然想在将你的‖价值拾高中我也　　　　(77)b
　　随之腾上　摇头出‖世界如波涛的尘土　　　(78)a
　　　如一座峻塔耸出‖充满病态的柔云　　　　(77)b
　　唉唉当我的眼睛‖头一次注视着你时　　　　(78)a
　　　我感到比将一个‖十五岁双鬟之女　　　　(77)b
　　拥到怀中更大的‖快乐我对我自己说　　　　(78)a
　　　这是到不朽去的‖最近最确定的路。　　　(77)b
　　白日在中空不抵‖我内心跳跃的奇火，　　　(78)a
　　　夜晚一天的星斗‖伴着我追求睡眠。　　　(77)b
　　往下看其他人类‖工作到手胼足胝时　　　　(78)a
　　　仍归入累累坟墓‖，我又怜悯又好笑。　　(77)b
　　然后像疾驰的箭‖远离开预定的目标，　　　(78)a
　　　我将诚实和经历‖消费在嗤笑当中：　　　(77)b
　　茫茫的楚国，城市‖和山川若襟带相萦　　　(78)a
　　　郢中珠履的富贾‖，深官细腰的美妇，　　(77)b
　　君王及他以下的‖视他一笑为荣的人，　　　(78)a
　　　个个自幂起神给‖他们光明的眼睛。　　　(77)b
　　为一个理想像我‖肯膏于斧钺有几人，　　　(78)a
　　　然而我看见长河‖像为我片时停止；　　　(77)b
　　太阳我挥他退去‖，世纪我命令他倒流，　　(78)a
　　　因为在他们面前‖站立着历史将要　　　　(77)b
　　永远惊奇的人物‖。当初为片时的骄傲，　　(78)a
　　　经过苦刑的洗涤‖我信仰越加增深，　　　(77)b
　　残废而达到目的‖；你呢也用不着悲伤，　　(78)a
　　　珠玉，昔人曾说过‖，无胫会踪踪走赵。　(77)b


　　玉：


　　自己本来不能够‖准确的来衡量自己　　　　　(78)a
　　　第二人才支持起‖一个崇高的估价　　　　　(77)b
　　种麻希望它满邱‖种葵又希望它满园　　　　　(78)a
　　　永远转内向自我‖就等于毫不存在　　　　　(77)b
　　当我们说道我哭‖，我笑，永远有另一个　　　(78)a
　　　在我们脑中生命‖只是关系的集合　　　　　(77)b
　　现在由无生降人‖有生这急骤的转变　　　　　(78)a
　　　片时使得我麻木‖　一个伟大的意志　　　　(77)b
　　抓住我感情如潮‖　冲击着坚硬的躯壳　　　　(78)a
　　　而这痛苦的挣扎‖在外竟毫无表现　　　　　(77)b
　　寒冷的，我静卧‖在其他先天的同类中　　　　(78)a
　　　无人梦想到我已‖逾淮水而化为枳　　　　　(77)b
　　然而你使我满足‖别人的牺牲使我更　　　　　(78)a
　　　深信自己的真纯‖　赶散最后的疑惑　　　　(77)b
　　幻景呈在我眼前‖　仿佛当鹧鸪栖宿在　　　　(78)a
　　　楚王殿里我们的‖名字只在历史书　　　　　(77)b
　　第一册中被灰尘‖掩起时，我们的故事　　　　(78)a
　　　仍将被视为一切‖艺术家真的安慰　　　　　(77)b
　　他人不承认适足‖保全创造品的价值　　　　　(78)a
　　　离开石璞后我又‖将能够照耀多久　　　　　(77)b
　　〔落日不长的微笑‖〕 我将被弃在黑暗中　　　(78)a
　　　被他人忘却只为‖短时同声的欢呼　　　　　(77)b
　　让这前例被后人‖记住而转述为教训　　　　　(78)a
　　　我们一生也就因‖获得意义而完全　　　　　(77)b

孙逐明

　　《星光下》30页

　　星光下，青色的森林‖微微的叹息……　　（85）
　　隔河有人吹起一支‖哀愁的芦笛，　　　　（85）
　　月亮躲在层云后面‖，如一羞涩女　　　　（85）
　　半掩着脸在帷幔后‖偷偷窥着人，　　　　（85）
　　广漠的天星暗蓝色‖，稀少的散布　　　　（85）
　　一两颗如丁香花的‖苍白的小星。　　　　（85）

　　星光下，河边的一行‖如雾的杨柳　　　　（85）
　　映着阴光的‖水流是复杂而美丽，　　　　（58）
　　独有一只没有名字‖白胸的小鸟，　　　　（85）
　　不等人走近‖，就悄悄的飞了起来……　　（58）

　　一条银色的路伸入‖银色的雾里，　　　　（85）
　　夜间的雾是个不可‖解说的神秘：　　　　（85）
　　也许前面流着一条‖潺潺的小溪，　　　　（85）
　　无数飘坠的花朵在‖溪水里照影；　　　　（85）

　　也许前面是座庙宇‖，落叶的树木　　　　（85）
　　倚着红色的墙‖，倾听木鱼在诉说　　　　（67）
　　数十年前一个少年‖割断了柔情，　　　　（85）
　　发愿落发投到‖这座庙里的故事……　　　（67）

　　也许前面是条河‖，点点闪亮的　　　　　（75）
　　该就是渔人‖归家的寂寞的灯火，　　　　（58）
　　戴着星光，戴着月光‖，如一叶梦里　　　（85）
　　浮流的银帆‖，小舟在蓝水上飘动……　　（58）

　　星光下，在星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67）
　　河水的声音日夜间‖流得更急了　　　　　（85）
　　两岸的风吹拂‖一叶彩绘的小船，　　　　（67）
　　无声的解开了‖一条金色的缆索，　　　　（67）
　　载着睡莲似的美人‖无声的远去……　　　（85）

　　〔原教《朔风》1939年5月第一期〕




　　《火花》之四　同上的诗人

　　虽然你每碰见人‖就说我多坏，　　　　（75）
　　我却老爱称费你‖，为什么，你想？　　（75）
　　我因为这点秘密‖人家全明白，　　　　（75）
　　我们俩说的都是‖漫天的大谎。　　　　（75）



　　《Hendecasyllabics》①〔复合式十一言诗〕


　　攀尽陌上的杨柳‖……没有人儿　　　（64）〔交叉式〕
　　穿过清晨里‖缓缓张遍山谷　　　　　（56）
　　仿佛败网的雾气‖来对我说　　　　　（64）
　　踏着江南岸‖青青芳草，听着　　　↑（56）〔一贯式〕
　　流莺乱啼的王孙‖回不回来　　　　　（64）
　　昨夜渡口有渔人‖招呼伙伴　　　　　（64）
　　曳长悲戚的声音‖沉落下去　　　　　（64）　
　　如一绝望的父亲‖抚着孩子　　　　　（64）　　　
　　毫无生气的身躯‖抽咽，明天　　　　（64）　　
　　河畔荷花该光剩‖叶和梗了　　　　　（64）　　
　　花间溶溶的月是‖不能久住　　　　　（64）
　　蜂蝶昨天已纷纷‖度过墙了　　　　　（64）
　　人家高树的阴影‖伸在檐上……　　↑（64）
　　难道非等到‖群花委于泥土　　　　　（56）〔一贯式〕　　　
　　车轮将泥点‖溅到门上时，你　　　　（56）
　　才会负着你‖书囊施施回来　　　　　（56）　
　　坐在你从前‖那把破臂椅里　　　　　（56）
　　吐口烟叹道‖： 怎么荷花谢了　　　↑（56）　

　　〔原载《燕京文学》1941年4月第2卷第2期〕



　　《喷泉》〔复合式十五言诗〕△

　　　　一只喷泉向着江国的天空歌唱
　　啊，心深处的忧愁‖
　　　　　　　　　　在无人照管的园里　　　　　　　（78）
　　小径两旁的野草‖已长得和人一样长　　　　　　　（78）
　　三两枝晚开的桃花‖倚墙怅然的凝望　　　　　　　（87）
　　阶砌间寒虫的呼声‖如一缕烟的扬起　　　　　　　（87）　
　　飘忽在风中，使人‖追想起当年的华堂　　　　　　（78）　
　　铺地的锦绣上步着‖歌喉宛转的神仙　　　　　　　（87）
　　朱袖轻拂下像东风‖使世界充满香气　　　　　　　（87）
　　如今破窗间探入‖月光半羞怯的手指　　　　　　　（78）　
　　她是忠实的拜访者‖，她永远不会忘记　　　　　　（87）
　　当年代的潮水流过‖，无数皇朝的变迁　　　　　　（87）
　　把人类足以自傲的‖脑筋变成了白纸　　　　　　　（87）
　　然而，啊，一个突然的‖荣光艳不会消灭　　　　　（87）　
　　此夜飞逝的流星‖将再见于另一黑夜　　　　　　　（78）
　　断碑和荆棘掩不没‖心头如星的微笑　　　　　　　（87）
　　磨损的名字在其他‖线条下将会重生　　　　　　　（87）
　　同样当繁华散尽后‖，啼岛声转似呜咽　　　　　　（87）　
　　荒废的园中独宿着‖凄凉而美的落月　　　　　　　（87）
　　丽人在黄土下长眠‖，却能够抛出一道　　　　　　（87）
　　素心的喷泉直竖起‖向着寥阔的天空　　　　　　　（87）　

　　　　〔原载《燕京文学》1941年4月第2卷第3期〕


　　①每行有十一个音符的诗，古希腊语、拉丁语及中世纪欧洲诗歌中常见——编者注


　　《李龟年》〔十四行诗〕

　　像一个少女翻动她‖嫁时的衣箱　　　　　　　（85）
　　　他依次追念起过去‖应时的歌曲　　　　　　（85）
　　每一首伴一幅国画‖，回绕的宫墙，　　　　　（85）
　　　月中的衣乐与遥天‖清淡的牛女　　　　　　（85）

　　当诗人掩泪想‖开元全盛的时日　　　　　　　（67）
　　　他的歌直驶过大厅‖若一道虹霓　　　　　　（85）
　　　不许有最小的声音‖和动作，尤其　　　　　（85）
　　在烛光零落处‖美妇发闻的花饰　　　　　　　（67）
　　都因静止的‖空气而静止　　　　　　　　　〔破缺〕

　　江水向前流年年的‖江花无始终　　　　　　　（85）
　　如天的蜀道里夜雨‖催促着悬铃　　　　　　　（85）
　　　天涯沦落着那妖女‖生尘的罗袜　　　　　　（85）
　　如凄绝的哨声招呼‖翻舞的银翎，　　　　　　（85）
　　不知道自已已达到‖这许多心灵。　　　　　　（85）
　　他以一只不稳定的‖手臂，向空中　　　　　　（85）
　　　收集了歌曲，凝视着‖它们，不说话……　　（85）


　　《画家的手册》
　　原注：Shakespearian Sonnets〔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云

　　黄昏不定的云是我‖心爱的量人，她将　　　　（87）
　　流到我怀中，像一个‖爱人的抚慰着我，　　　（87）
　　我愿意飞到蓝空里‖，沐着落日的微光，　　　（87）
　　摘下无力的星宿像‖无所会心的花朵，　　　↑（87）　　
　　我愿意将它们编成‖一个美丽的冠冕，　　　　（87）
　　但我的臂胶垂下了‖，我的眼睛噙着泪。　　　（87）
　　朵朵如羽毛的轻云‖浮起，藏着我的脸，　　　（87）
　　但这些都丝毫不能‖给我从前的安慰。　　　↑（87）　　
　　因为没有人的颜色‖值得这样的礼品，　　　　（87）
　　除了你，那总出现在‖画图里面的姿容，　　　（87）
　　你沾着清露的发鬓‖已在夜色内消隐，　　　↑（87）　　
　　你如水的眸子如今‖也已深埋黄士中，　　　　（87）
　　惟有你柔情的言语‖仍旧将我心占据，　　　　（87）
　　如黄昏的云默默的‖在眼前流来流去……　　↑（87）


　　睡眠的园子

　　在睡眠的园中，你如‖一阵微风的飘过，　　　　（87）
　　这回是这样的沉静‖，模糊而不被觉得，　　　　（87）
　　我只记得你走远了‖，在暗影里面消没，　　　　（87）
　　携着和你一起一支‖短短的失望的歌。　　　　　（87）　　
　　你面容苍白，你的‖目光也转成多愁了，　　　　（破缺）
　　是昨夜罢，在阴影的‖庭廊间我俩相遇，　　　　（87）
　　已被遗忘的美重新‖在你的四周围绕，　　　　　（87）
　　正如扑翼的白鸟儿‖，还有往昔的太息，　　　　（87）　　
　　这些都点染着你的‖行将凋落的形体，　　　　　（87）
　　像月光从枝叶疏处‖透进来，投在水上，　　　　（87）
　　形成一片薄纱；随着‖消逝的夜俱灭，你　　　　（87）　　
　　隐去了，正如微雨中‖一霎远远的灯亮，　　　　（87）
　　或一阵淡淡的香气‖在久封闭的屋中，　　　　　（87）
　　使人徒然描想一个‖长跪哭泣的美人……　　　　（87）


　　The Lady with a Lamp

　　擎起灯来‖你将四壁的画‖看一看清楚，　　　　　（365）〔随转式〕
　　哪些记载‖你的容颜最为‖显明的变化，　　　　　（365）
　　由少年的股红变成‖苍白颜色，由良母　　　　　　（87）
　　追想到从前的幼女‖……那些可贵的图画。　　　↑（87）
　　在你的心里‖蠕动着许多‖往事的暗影，　　　　　（555）〔包孕式〕
　　于是你哭泣了，不知‖为了什么，但低头　　　　　（87）
　　拈弄衣角上的扣子‖，仿佛从梦中惊醒，　　　　　（87）
　　却又思念着‖梦里甜蜜的‖痛苦与忧愁，　　　　↑（555）　　
　　渴望着回去……爱人啊‖，你在这庭廊之间　　　　（87）〔一贯式〕
　　夜夜的走，擎着一盏‖昏黄如豆的灯火，　　　　　（87）
　　曳着无声的白长衣‖，赤裸着你的双肩，　　　　↑（87）　　
　　且落着晶圆的泪珠‖，有没有注意到我　　　　　　（87）〔一贯式〕
　　在悲于你的身世及‖青春时，突然之间　　　　　　（87）
　　发觉自己也衰弱了‖，踏入无知的老年？　　　　↑（87）

　　三个姊妹

　　三个姊妹死在一座‖无人知道的楼中，　　　　　　　（87）
　　她们的手叉在胸前‖，外面正飘着微雨，　　　　　　（87）
　　〔已经是秋天了〕几株‖行将落叶的梧桐　　　　　　（87）
　　战抖着时时要哭泣‖……宵虫低奏着哀曲，　　　　↑（87）　　
　　声音很细弱……这样子‖一个沉寂的晚上，　　　　　（87）
　　映着木箱上的一点‖摇摇欲熄的烛光，　　　　　　　（87）
　　我独坐着，想到以往‖和将来的事正像　　　　　　　（87）
　　日夜不停流的河水‖永远是模糊渺茫。　　　　　　↑（87）　　
　　她们的容颜已经是‖不可复寻于世间，　　　　　　　（87）
　　她们的性情和笑语‖都随着春天去了，　　　　　　　（87）
　　只有我为她们‖描下的几幅画会流连　　　　　　　↑（87）　　
　　在爱者的手中‖；让他为她们三个析祷，　　　　　　（87）
　　在一个雨雾的四月‖，不知名的坟墓前　　　　　　　（87）　　
　　洒几滴泪，湿润着在‖已长久干枯的心田。　　　　↑（87）


　　La Gioconda

　　这工作，这劳累穿过‖永不会休止，完成　　　　（87）〔一贯式〕
　　这热切的学习终于‖带来清澈的解悟；　　　　　（87）
　　于今我静坐凝视这‖妇人苍白的笑容，　　　　　（87）
　　仿佛体会到艺术家‖当年如渴的思慕。　　　　↑（87）　　
　　止水和赤裸的石头‖，颜色已逐渐落尽，　　　　（87）〔交叉式〕
　　一切‖造成其他的艺术品‖优长的东西　　　　　（285）
　　他故意从此地排除‖〔说出你或许不信〕　　　　（87）
　　仅仅‖在几触里画出一个‖水恒的问题，　　　↑（285）　　
　　秀美的大卫鬈发‖在额前如海浪飘拂，　　　　　（87）〔一贯式〕
　　圣母头枕在我主‖膝上时甘美的哀哭；　　　　　（87）
　　如一个圆圈自己‖绕回来满足的停住，　　　　↑（87）
　　它却深投入黑暗里‖重又黑暗的透出。　　　　　（87）〔一贯式〕
　　天才、凡人与自信者‖如落叶随风队散，　　　　（87）
　　极远的远方所无的‖，他近在眼前瞧见……　　↑（87）

　　偶笔三

　　回来，过去的力量‖！当眼睛从深处回应　　　　（78）〔随转式〕
　　一切的形相色彩‖，当片刻咯血的余霞　　　　　（78）
　　散在天尽处使整个‖年轻的心灵震动，　　　　　（87）
　　一片叶忧郁的旋舞‖，一颗松下视深崖，　　　↑（87）〔一贯式〕　　
　　掷覆在特殊的上面‖普遍朦胧的轻纱；　　　　　（87）
　　因为岂不是有一种‖深邃的人的悲戚　　　　　　（87）
　　从一切已成未成的‖艺术品猛烈进发，　　　　　（87）
　　不知不觉中用新的‖美丽把旧的代替？　　　　↑（87）　　
　　于是我们才自傲的‖以为张开了众人　　　　　　（87）
　　对自然欲盲的眼睛‖，其实结果并不是；　　　　（87）
　　幻梦来到了，四周的‖现实竟泯灭无痕，　　　↑（87）　　
　　如今经验又使幻梦‖从我的身边消逝。　　　　　（87）
　　孤独的被一切抛弃‖，如山石托着巨浪，　　　　（87）
　　冷的心，枯干的眼，我‖看出万物的真相。　　↑（87）



　　Sapphics——写给芝晖

　　不再看起‖辉耀在斗牛之间　　　　　（47）
　　如同一颗‖大理石圆柱撑起　　　　　（47）
　　诸天沉重‖旋转的穹宇诗歌　　　　　（47）
　　吐出的剑气　　　　　　　　　　　　（5）

　　劲直晶莹‖无阻地穿过夜色　　　　　（47）
　　少年时代‖愉悦的创作精神　　　　　（47）
　　不让深思‖在上面倾斜投下　　　　　（47）
　　最少的暗影　　　　　　　　　　　　（5）

　　转向四方‖每一触尽为珠玑　　　　　（47）
　　敏于应答‖外界的刺激更变　　　　　（47）
　　我把强光‖挥洒向万众眼帘　　　　　（47）
　　为产生惊异　　　　　　　　　　　　（5）

　　涤清学习时代的‖急躁不安　　　　　（74）
　　手持伙炬到文字‖圈中探险　　　　　（74）
　　踏眷无限试验的‖死骸走向　　　　　（74）
　　枯窘的今日　　　　　　　　　　　　（5）

　　是啊枯窘当初所‖未曾计及　　　　　（74）
　　不曾料到的；战斗‖已有准备　　　　（74）
　　败衂，扑空，在群众‖笑声当中　　　（74）
　　牙咬着尘土　　　　　　　　　　　　（5）

　　一切我都不畏惧‖挺胸向前　　　　　（74）
　　深信雷所轰击的‖不止一人　　　　　（74）
　　或许经过长久的‖紧张疲劳　　　　　（74）
　　我会变强壮　　　　　　　　　　　　（5）

　　以我似水的歌声‖滴穿积石　　　　　（74）
　　燃起整个民族的‖余烬，然而　　　　（74）
　　这缕天光如下临‖死囚地牢　　　　　（74）
　　可悲的病弱　　　　　　　　　　　　（5）

　　逐渐意志如失去‖把握，身体　　　　（74）
　　灵魂一起凋萎在‖风雨来前　　　　　（74）
　　柔和的忧虑吞食‖我的血肉　　　　　（74）
　　使骨骼销蚀　　　　　　　　　　　　（5）

　　这些我不曾料到，‖不曾计及　　　　（74）
　　以为信仰总能够‖使人坚定　　　　　（74）
　　如同钟摆确知自己的重心　　　　　（破缺）
　　摇曳面不变　　　　　　　　　　　　（5）

　　善心今则能裂为‖一堆散漫　　　　　（74）
　　没有固定形体的‖无机物质　　　　　（74）
　　尽管以前我还想‖从之塑出　　　　　（74）
　　庄严的神像　　　　　　　　　　　　（5）

　　多年劳力似倾酒‖沧海当中　　　　　（74）
　　分布面积愈广阔‖愈形稀薄　　　　　（74）
　　尚且不如谋杀者‖战栗的手　　　　　（74）
　　能使之暗赤　　　　　　　　　　　　（5）

　　无数书籍想用到‖人事方面　　　　　（74）
　　还在脑中熊熊的‖燃烧不使　　　　　（74）
　　片刻清亮的理解‖滑入当中　　　　　（74）
　　将纠结解放　　　　　　　　　　　　（5）

　　终于沉入‖平庸无知的群里　　　　　（47）
　　不敢怨艾‖也无心望古长恸　　　　　（47）
　　啊这繁星‖罗列的天空，谁能　　　　（47）
　　从其中看出　　　　　　　　　　　　（5）

　　那点郁勃不平的‖闪烁，想在　　　　（74）
　　没顶之前作最后‖一声宣示：　　　　（74）
　　我曾活过，为理想‖挣扎向前　　　　（74）
　　不同于他人　　　　　　　　　　　　（5）

　　有过希望千百次‖迷于歧路？　　　　（74）
　　谁能仰望准确地‖读出这些，　　　　（74）
　　如果你们还不肯‖伸出手来，　　　　（74）
　　最好的朋友？　　　　　　　　　　　（5）


　　《绮怀》〔复合式十二言诗〕

　　在众人之中她是‖如何的纤弱　　　　　（75）
　　连她的声音‖都似被他们吞没　　　　　（57）
　　但是眼睛抛弃了‖四围的紛扰　　　　　（75）
　　落在她身上‖最可伤心的片刻　　　　↑（57）
　　如同朝日控制着‖整个大海洋　　　　　（75）
　　万顷绿波俯首于‖煊赫的宝座　　　　　（75）
　　她的朱唇颤抖在‖暗影的边缘　　　　　（75）
　　不发出语言　夺去‖六宫的颜色　　　↑（75）

　　每一天　一夜　她岂不逐渐长成　　　　（破缺）
　　晨光不足比拟她‖变幻的面容　　　　　（75）
　　宜暖宜寒恰好像‖三月的天气　　　　　（75）
　　时浓时淡令人忆‖湖上的青峰　　　　↑（75）
　　非为我发心跳于‖无意的一笑　　　　　（75）
　　羞上颊来　听别人‖提起那姓名　　　　（75）
　　如今多年后追想‖当时的情景　　　　　（75）
　　惭愧止水的静止‖只因为无风　　　　↑（75）

　　京中比肩坐竟像‖注定在前身　　　　　（75）
　　难得的机遇来时‖翻怕它不真　　　　　（75）
　　窃笑师长还未脱‖儿童的憨态　　　　　（75）
　　执书问字难忘你‖彼时的殷勤　　　　↑（75）
　　往日聆讲只痴想‖援弓射鸿雁　　　　　（75）
　　如今下课空痛恨‖敲铃有仆人　　　　　（75）
　　转背后天边‖望断东风的消息　　　　　（57）
　　插翅飞不过‖这段无光的时辰　　　　↑（57）

　　情到深处转觉得‖生还不如死　　　　　（75）
　　明镜怎能够朝朝‖见红颜如此　　　　　（75）
　　天上永恒奔流下‖人海的长河　　　　　（75）
　　朝菌终无分看见‖黄昏的起始　　　　↑（75）
　　邯郸大道上‖往来挟瑟的少年　　　　　（57）
　　洛阳城东西‖蹀躞白骑的游子　　　　　（57）
　　谁家将深深闭起‖这一枝幽花　　　　　（75）
　　为培植我愿倾尽‖眼中的泪水　　　　↑（75）

　　如春梦来近身边‖似秋鸿飞去　　　　　（75）
　　喜怒永不肯让人‖抓住些根据　　　　　（75）
　　中宵一天的清月‖竟忍心不来　　　　　（75）
　　满腔悲根时偏偏‖又多情回护　　　　↑（57）
　　背地几次准备好‖快绝的言辞　　　　　（75）
　　见面唯能呐呐出‖赞美的语句　　　　　（75）
　　读书万卷到此刻‖竞不值半文　　　　　（75）
　　无怪乎往古这人‖垂涕于歧路　　　　↑（57）

　　如今始了解‖黯然销魂的真义　　　　　（57）
　　肩头泪还湿‖人已迢遥在异地　　　　　（57）
　　回头时何事‖不像黄粱梦一场　　　　　（57）
　　名园颓圮处‖，马蹄遍踏着荆杞　　　↑（57）
　　信札严束‖淡看仍凄凄的溢出　　　　　（48）
　　东奔西驰‖寻不回半丝的暖意　　　　　（48）
　　一架书籍‖至今心怯不敢开　　　　　　（47）
　　蛛丝蔓延‖曾有伊人的手迹　　　　　↑（47）

　　仿佛暴雨后‖拨云重窥见青天　　　　　（57）
　　铅华收束了‖准备缓步入中年　　　　　（57）
　　众水难为并非为‖曾经过沧海　　　　　（75）
　　一榻静坐看炉香‖静袅着茶烟　　　　↑（75）
　　心如倦鸟惊觉出‖天地的阔大　　　　　（75）
　　事已过去方叹息‖割绝的困难　　　　　（75）
　　刺史盟约若坚时‖罗敷岂肯嫁　　　　　（75）
　　攀叶成阴处天涯‖万蕊正争繁　　　　↑（75）

　　按：第三段“如今下课空痛恨铃有仆人”一句与“往日聆讲只痴想援弓射鸿雁”是对偶句，应当为“如今下课空痛恨敲铃有仆人。


　　西珈
　　一

　　我在清香的卷纸间‖曾读到许多女士　　　　　　　　（87）
　　　被诗人不朽的彩笔‖举起与诸神为群，　　　　　　（87）
　　　但那些使人心跳的‖细微的描写，如今　　　　　　（87）
　　已经无生气的卧着‖，她们呢? 也是如此。　　　　　（87）

　　多么美的眼睛结果‖总会被尘土淹死，　　　　　　　（87）
　　　窒息的坟墓接受了‖多少倾国的妇人；　　　　　　（87）　
　　　几树冬青，几块白石‖，几篇流涕的碑文，　　　　（87）
　　几页蛛网的虫蠹的‖书记载她们的名字。　　　　　　（87）

　　但我很早就已经为你‖在永恒的国土中　　　　　　　（87）
　　　寻得一个位置，那里‖时光留迹的脚步　　　　　　（87）
　　只能听见，却觉不到‖；唯有人类的灵魂　　　　　　（87）

　　　是不能消灭的“物质‖”你——一个王后、居住　　（87）
　　在我灵魂深的地方‖，你的宝座放着光，　　　　　　（87）
　　苍白不定的闪烁着‖　将你的真身隐藏。　　　　　　（87）



　　三

　　这样近，这样清楚‖，却又似理想的比邻，　　　（78）
　　　不完全像我所想‖暖房中长大的花朵；　　　　（78）
　　　把风雨季节的摧残‖看作神话，或是我　　　　（87）
　　日夕在梦里追逐的‖光芒四射的超人。　　　　　（87）

　　有一点情热谊染了‖你半嘲笑的口唇，　　　　　（87）
　　　有一点人类的虚荣‖在你的深处藏躲；　　　　（87）
　　　但吞没变幻这一切‖另有跃动的烈火，　　　　（87）
　　偶而在未及注意时‖抓住你白的衣裙。　　　　　（87）

　　别人是否也曾经‖瞥见你生疏的一面，　　　　　（78）
　　　也在你身上寻到‖精神最完全的表现；　　　　（78）
　　抑或命运只片时‖交你在他们的手中　　　　　　（78）

　　观赏然后被忘却‖。这双重生活的神秘，　　　　（78）
　　不定的交替，狡猾的‖以我情感作嬉戏，　　　　（87）
　　　以至我住往惊觉‖自己不忠实而验红。　　　　（87）

　　四

　　啊在我家寞的琴上‖最真的条线弦，　　　　　　（87）
　　　现在你响了使其他‖音乐都归于缄默；　　　　（87）
　　　因为，你看，我岂不是‖以整个灵魂爱着　　　（87）
　　整个生命颤抖于她‖弹者朱色的指尖。　　　　　（87）

　　一个小波动在此处‖还渐向更远递传，　　　　　（87）
　　　片时我觉得周身如‖投人烈焰的灼热；　　　　（87）
　　　这凄咽的崩断声音‖，若我在爨下静卧，　　　（87）
　　一段焦黑了，可有人‖会辨出，加以哀怜。　　　（87）

　　当夕阳浮动的街上‖乐队吹奏着新曲，　　　　　（87）
　　　繁复的弦管沸腾在‖拥挤的大厅中间；　　　　（87）
　　当人人以为把自己‖内心隐秘的言语，　　　　　（87）

　　　交给他的乐器籍之‖使世界笑乐悲酸；　　　　（87）
　　悬在北窗下，首尾‖蒙满了多年的尘土，　　　　（78）〔破缺〕
　　　我梦着最深的了解‖寄寓于流水万山……　　　（87）

　　五

　　我曾在千万文字里‖搜寻神圣的火焰，　　　　　（87）
　　　雄壮如海水立起来‖与高天风云相遇；　　　　（87）
　　　柔细如寂寥的秋夜‖被一发虫声占据，　　　　（87）
　　呈现眩目的丽色或‖返于原始的简单。　　　　　（87）

　　仿佛把脑子变成了‖一座实验室，多年　　　　　（87）
　　　我割裂拼凑或熔铸‖顽强不屈的字句；　　　　（87）
　　　希望在平凡组合里‖找到至高的荣誉，　　　　（87）
　　炼金者余下的渣滓‖。我余下无数诗篇。　　　　（87）

　　于是我以经验自傲‖，觉得符号的秘密，　　　　（87）
　　声音与图形的契和‖，人类给予的意义，　　　　（87）
　　　黏附在上面——我都能‖明了而任意役使。　　（87）

　　但是从何处传递来‖如此生疏的感情？　　　　　（87）
　　　仿佛战栗的脚步在‖新国土边缘停止，　　　　（87）
　　当我看到或听别人‖谈说起你的姓名。　　　　　（87）

　　六〔复合式十五言诗〕△

　　我看见黄昏的窗上‖一轮静寂的圆光，　　　　　（87）b〔随转式〕
　　　想着不久就要升起‖浴着蓝云的明月，　　　　（87）b
　　　想着你诀绝的‖话语迷感我‖，有如暗夜　　　（654）d
　　迷惑一个路人‖，当你的履声‖仍在长廊　　　　（654）d

　　尽处低语。寥阔之感‖充满了我的心房，　　　　（87）b〔一贯式〕
　　　像空虚的网罟给予‖一个老渔的慰藉，　　　　（87）b
　　　像水手方听见海上‖飘渺如梦的音乐　　　　　（87）b
　　终了后，海涛又摇起‖断续送葬的铃铛。　　　　（87）b

　　像楚帐八千兵马‖散失入无边的夜色，　　　　　（78）a
　　像攀登峴山绝頂‖拂蘚看旧日的残碑，　　　　　（78）a
　　像望眼欲穿的船只‖在天边乍显乍没，　　　　　（87）b

　　帆篷上闪动着凄惨‖报知噩耗的光辉，　　　　　（87）b
　　　像冲入高空重又‖沉下来第三声号角，　　　　（78）a
　　当罗兰和他黑色的‖骏马枕藉于荒草。　　　　　（87）b


　　九〔复合式十五言诗〕△

　　我穿过一片以前‖所未经的乡土——爱情：　　　　（78）a〔包孕式〕
　　　现在我回头只看见‖地平线依依消没，　　　　　（87）b
　　　年岁增加了，力量却‖比从前更形衰落，　　　　（87）b
　　多日未见的友人‖惊于我变更的面容。　　　　　　（78）a

　　不要询问我在那里‖种种冒险的情形，　　　　　　（87）b〔随转式〕
　　　遇见的相知，杀害的‖仇敌，焚烧的城郭，　　　（87）b
　　　我将含愁的微笑‖，说我已不记得什么，　　　　（78）a
　　如幼童洁白脑子‖未曾刻划着人生。　　　　　　　（78）a

　　我将保存着记忆的‖锁钥像保存美酒，　　　　　　（87）b
　　滋味变得越醇厚‖，当密藏年代越长久，　　　　　（78）a
　　　不使它变得平淡的‖贱下，以时时开视；　　　　（87）b

　　这样我将继续生活‖，直到辽远的未来，　　　　　（87）b
　　诗歌用不动情的手‖将它分倾人金罍，　　　　　　（87）b
　　　蕴蓄的芳馥溢散开‖，沉醉无穷的后世。　　　　（87）b

　　十

　　在大海平静呼吸的‖胸中埋藏者多少　　　　　　（87）
　　人间不见的奇珍‖，金银台，高耸的珊瑚，　　　（78）
　　惊涛里陷没的帆船‖，往日的城郭田庐　　　　　（87）
　　无恙的休息在深处‖，不受损壤或惊扰。　　　　（87）

　　当一规新月射着‖光风声逐渐的低小，　　　　　（78）
　　你可以听见断续的‖铃响从海底传出，　　　　　（87）
　　那样悲凉的清越‖，像仍在热切的招呼，　　　　（78）
　　人们回到无生的‖世界里低下头祈祷。　　　　　（78）

　　同样当自制的力量‖离开我时，当忧愁　　　　　（87）
　　克服了我的思虑‖，我有时也似乎听见　　　　　（87）
　　悲凉的清越从深处‖升起金属的乐声……　　　　（87）

　　周身的血液暂时‖停止住不青环流，　　　　　　（78）
　　　只一层微细的泡沫‖浮起嬉戏在表面，　　　　（87）
　　　于是我记起另一座‖埋在心中的古城。　　　　（87）


　　《西珈》

　　一〔87逗十五言诗〕△

　　像一个美好的梦景‖开放在白日中间，　　　　　（87）
　　　向四周舒展它芳香‖鲜艳欲滴的花瓣，　　　　（87）
　　　同样我初次看见她‖在人群当中出现，　　　　（87）
　　不稳的步视就仿佛‖时时要灭入高天。　　　　　（87）

　　她的脸如面镜子‖反映诸相的悲欢，　　　　　　（87）
　　　自己却永远是空虚‖，水远是清澄一片，　　　（87）
　　　偶尔有一点苍白的‖哀感轻浮在表面，　　　　（87）
　　像冬日呵出的暖气‖，使一切润湿黯然。　　　　（87）

　　不能是真实，如此的‖幻象不能是真实！　　　　（87）
　　　永恒的品质怎能‖寓于这纤弱的身体，　　　　（78）〔破缺〕
　　　战抖于每一阵轻风‖像是向晚的杨枝？　　　　（87）

　　或许在瞬息即逝里‖存在她深的意义，　　　　　（87）
　　　如火链想从石头内‖击出飞迸的歌诗，　　　　（87）
　　　与往古遥远的应答‖，穿过沉默的世纪……　　（87）　


　　六〔复合式十五言诗〕△

　　像一线初日的微光‖拂着曼依的石像，　　　　（87）〔一贯式〕
　　　使他从僵硬的胸中‖发出弦乐的声音，　　　（87）
　　　诗歌从石头里醒来‖，比石头更冷的心；　　（87）
　　他认识悲恸的母亲‖，我，我多年的热望，　　（87）

　　这奔涌不息的流泉‖你必须加以原谅，　　　　（87）〔包孕式〕
　　　记着它如何长久‖在地下哽咽而找寻，　　　（78）
　　　现在它只恨不能‖高跃入奄忽的浮云，　　　（78）
　　对你表示它因你‖寻得的自身的力量。　　　　（87）

　　西珈，你使我富有‖，以你如日光的爱情，　　（78）〔包孕式〕
　　　放在我口里千百‖诗句作忠实的记录，　　　（78）
　　像他因荣耀的死亡‖而能够日日重生，　　　　（87）

　　刀矛盾都抛弃了‖，长久被灰尘掩封，　　　　（87）
　　　神话的遇合仍引起‖旅人无限的思慕，　　　（87）
　　当在宏丽的殿下‖，他停住疲倦的脚步。　　　（78）

　　七〔复合式十五言诗〕△

　　我愿意看见你不在‖白日的清澈当中，　　　　　（87）a
　　　多余的光热不适合‖你半寒冷的举止；　　　　（87）a
　　　最小的一片阴影也‖不许附着你身体，　　　　（87）a
　　你的美色将如报纸‖餍足大众的眼睛。　　　　　（87）a

　　不管是被浓云布满‖，或者一天的月明，　　　　（87）a
　　　我愿意看见你前来‖不在烦忧的夜里，　　　　（87）a
　　　仿佛给永恒的睡眠‖作为前驱的女使，　　　　（87）a
　　祝福或诅兜，只把手‖放在唇上不发声。　　　　（87）a

　　当西方光亮将消尽‖，东方新光亮初生，　　　　（87）a
　　　原始时代的嘿然‖笼翠着房屋和街道，　　　　（78）b
　　工作休止了，希望‖在心深处刚具维形，　　　　（78）b

　　　尚未膨胀而被戳穿‖，像是彩绘的水泡；　　　（87）a
　　来在暂短的黄昏里‖，当羊群摇着铜铃　　　　　（87）a
　　回到木栏去，一颗星‖悬在碧天边微笑。　　　　（87）a

　　八〔复合式十五言诗〕△

　　当我说我想感谢你‖，因为诗歌的世界　　　（87）〔包孕式〕
　　　因你始向我接近‖，把一些隐秘的珍藏　　（78）
　　毫不齐惜的打开‖……
　　　　　　　　　　　我仿佛看见你微扬　　　（78）
　　纤仄的黛眉，表示‖你惯于表示的不屑；　　（87）

　　但是我欲吐的真实‖燃烧着我的唇颊，　　　（87）〔一贯式〕
　　　不只是力量和色彩‖渲染新近的诗章，　　（87）
　　　这点是明显易见的‖，不足为你的荣光，　（87）
　　而是更空灵的感触‖，更深也更加亲切——　（87）

　　满月立刻能使我‖想起半天中的画船，　　　（78）〔包孕式〕
　　　酒炉边侧坐的佳人‖稍露凝脂的手腕；　　（87）
　　于是我爱它的清辉‖，海想能与你同观。　　（87）

　　或是在暮春当碧色‖侵上荒静的小道，　　　（87）
　　　我初次了解词人的‖心情不忍去蹂践，　　（87）
　　但人的罗裙处处‖荫覆着如油的芳草。　　　（78）

　　九〔复合式十五言诗〕△

　　啊吞没一切的火焰‖，如何你逐渐剥夺　　　　　（87）
　　　我所有的才具！现在‖我只是微风大气，　　　（87）
　　　不再有位置和重量‖，转移全盘的能力，　　　（87）
　　只可度着像一种‖半飘荡不实的生活。　　　　　（78）

　　我，无时不在幻变的‖，以你作我的依托，　　　（87）
　　　自身摧碎为细屑时‖始显出你的奇丽。　　　　（87）
　　　然而如今看，及至我‖抓住最深的奥义，　　　（87）
　　本来不因你重轻的‖也自不因你消磨。　　　　　（87）

　　这爱情更真而专一‖，却不能使你满足，　　　　（87）
　　　你要绕我我在指尖上‖，听我痴情的倾诉：　　（87）
　　——愿作她眉上的黛绿‖，或是发上的芳膏，　　（87）

　　愿作她足下的丝履‖，永夜在床畔踌躇，　　　　（87）
　　　愿作过时的团扇‖，心悸于唯一的想慕，　　　（78）
　　来年溽暑时或许‖重会在玉手中颤摇。　　　　　（78）


　　十二〔87逗十五言诗〕△

　　是她开始我严肃的‖生命，也让她终结？　　　　（87）
　　　像圆周循无限距离‖回到最初的一点，　　　　（87）
　　　在美好描出的圈里‖包入至高的完满——　　　（87）
　　我至虔的希望：但怕‖希望也遇到蹉跌。　　　　（87）

　　正当茁长时，我与她‖温和的光线相接，　　　　（87）
　　　我挺出泥土，泳浴在‖芳香的空气里面，　　　（87）
　　　欢乐颤抖在我唇端‖，我初次睁开倦眼，　　　（87）
　　感谢她引导的手势‖，使我随之而习学。　　　　（87）

　　但是当落尽一切‖不必需的枝叶之后，　　　　　（87）
　　她将爱抚的伴着我‖，永远不离开左右，　　　　（87）
　　良善的影响如旧日‖，准备着援手拯救？　　　　（87）
　　还是将无力的看我‖，像松柏展开浓荫，　　　　（87）
　　季节的寒暖不复能‖触及坚硬的内心，　　　　　（87）
　　自以为孤独的成长‖，可以不倚靠他人？　　　　（87）


　　偶笔一〔复合式十五言诗〕△

　　到处我告诉人不，不‖，对我画毫无影响，　　（87）a　　　
　　像一道强光的利刃‖劈入我软弱的心，　　　　（87）a
　　如今她去了，从前‖没有她我不是照样　　　　（78）b
　　创作，受大家赞美‖？难道我找不到别人　　↑（78）b
　　有同样体格和意态‖，供我仔细地观察，　　　（87）a
　　好在人力的‖尽头处捕得‖自然的幻影？　　　（555）c
　　然面朋友的摇头‖，然而收藏者，批评家　　　（78）b
　　彼此交换着‖疑问的眼光‖，突然我惊醒　　↑（555）c
　　从一个梦里‖，或者说从醒‖而陷入梦境，　　（555）c
　　总之我变了‖，看出我画里‖少什么东西　　　（555）c
　　活泼的精魂不因‖任何颜色而固定，　　　　↑（78）b
　　沉醉在美里却又‖稳确而永远不失迷。　　　　（78）b
　　悬在她指上我整‖个艺术独特的力量　　　　　（78）b
　　技巧的灯在这里‖，何处是灵感的天亮？　　↑（78）b

　　哀歌260〔交叉式长短句〕△

　　心啊你这样跳动‖，是不是为了片刻间　　　　　　（78）a
　　　厌倦今日的寒冷‖，今日，昨日或明日，　　　　（77）b
　　一切日子像必然‖显得的，当它们偶然　　　　　　（78）a
　　　落在梦的阴影下‖，长久温暖的好梦。　　　　　（77）b
　　满城的楼李无言‖，绿荫初缕染出新夏，　　　　　（78）a
　　　没有翼翅想超越‖许多无影的年月。　　　　　　（77）b
　　像他，鲜衣的马奴‖拥护下，垂着绿玉鞭　　　　　（78）a
　　　重过旧日的酒炉‖不肯下鞍而踟蹰　　　　　　　（77）b
　　在道旁，满眼泪珠‖却不为旁人所了解　　　　　　（78）a
　　　日影带走了琴声‖，车辙至尽处而灭　　　　　　（77）b
　　而他俩离开世界‖像离开一个跳舞会　　　　　　　（78）a
　　　重新起始规则的‖生活，完结与起始。　　　　　（77）b
　　已经熄灭的星宿‖与已经流逝的日子　　　　　　　（78）a
　　　还在几步的门内‖，在冷然的倾酒声　　　　　　（77）b
　　在醉人的鼾息声‖,待女系索的衣裙里；　　　　　　（78）a
　　　心灵痛苦面流血‖，四肢却痴然如木。　　　　　（77）b
　　最后的努力、举起‖马鞭来指向那一方——　　　　（78）a
　　　却发现长流映岭‖奔走在他的面前　　　　　　　（77）b


　　哀歌333〔交叉式长短句〕△

　　啊给我勇气使我‖能独自挺身立起来，　　　　　　（78）a
　　　只为了一个理想‖，风中垂泪的蜡烛——　　　　（77）b
　　给我不能撼动的‖理想，对于那高高的　　　　　　（78）a
　　　城市，在每颗星宿‖隐微的光线尽处，　　　　　（77）b
　　幼小时眼睛紧闭‖就清楚觉得的事物，　　　　　　（78）a
　　　现在为什么定要‖不战斗被人夺去？　　　　　　（77）b
　　崇高而贞洁的诗神‖，你曾在黄金半岛　　　　　　（78）a
　　　香烟缭绕中被人‖敬礼过，你曾以你　　　　　　（77）b
　　可怖的，不动感情‖，纯粹的音乐从地界　　　　　（78）a
　　　聚集的阴影当中‖赢回灰白的美人；　　　　　　（77）b
　　你曾在人血液中‖搏动，曾在人垂死的　　　　　　（78）a
　　　嘴唇上颤抖，曾在‖一个壮丽的国家　　　　　　（77）b
　　烧毁的废墟上面‖树起不降服的旗帜；　　　　　　（78）a
　　　你曾为一个诗人‖凝在一朵菊花里，　　　　　　（77）b
　　另一个立在幽州‖台上遥遥的笼罩了　　　　　　　（78）a
　　　不可触的古与外‖——给我以新的力量，　　　　（77）b
　　那曾使我咬着唇‖不改颜色的凝视着　　　　　　　（78）a
　　　一切欺凌不平的‖至高无上的力量！　　　　　　（77）b
　　使我的生活变为‖即使赶不上一首诗　　　　　　　（78）a
　　　至少不被世界的‖利欲和灰土沾染。　　　　　　（77）b
　　面向着一个永无‖止休，而且〔更可怕的〕　　　　（78）a
　　　不流血液的战争‖，没有后援或伴侣，　　　　　（77）b
　　然而残余的骄傲‖支持我，使我感觉到　　　　　　（78）a
　　　不远离往古那些‖以身体作向青空　　　　　　　（77）b
　　去的道路的人们‖，在木椿火焰中看见　　　　　　（78）a
　　　一顶辉煌的金冠‖降落在他们头上……　　　　　（77）b
　　啊这延续的疲倦‖，一切只为了旁人会　　　　　　（78）a
　　　嗤之以鼻的幻景‖，摇摇欲灭的火苗　　　　　　（77）b，
　　消损了我的精力‖；我，在别离中从未不　　　　　（78）a
　　　流泪，战争中从不‖低头的人，如今也　　　　　（77）b
　　掩面哭拉，像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婴孩，　　　　　（78）a
　　　当我准备立起来‖，面对世界的风雨。　　　　　（77）b


　　《津璞对话》〔交叉式长短句〕△

　　玉

　　连山有着不变的‖形体。日夜向西流的　　　（78）a
　　　群川永远急奔着‖，却永远候在原处。　　（77）b
　　而我沉睡在石中‖，作着石头的梦、千年　　（78）a
　　　不见日光的睡眠‖于今已不复存在。　　　（77）b
　　已经逝去的愈远‖愈好像与心魂相亲，　　　（78）a
　　　行将前来的愈近‖愈是生疏而可怖：　　　（77）b
　　游近龙门的鲤鱼‖在一跃当中洒尽了　　　　（78）a
　　　一生的眼泪因为‖每个联系都有着　　　　（77）b
　　悲哀和痛苦当它‖最后破裂时才出现——　　（78）a
　　　我现在既已认识‖自己内在的价值　　　　（77）b
　　错刀深人我骨中‖击不出灵魂的真火　　　　（78）a
　　　无数大匠的眼睛‖闪着轻蔑的光亮　　　　（77）b
　　如果十袭的罗绮‖只包裹燕地的顽石　　　　（78）a
　　　这对本身的珍视‖是智慧还是愚昧　　　　（77）b
　　还不如还归淳默‖收敛起迸露的光芒　　　　（78）a
　　　私下梦想着一日‖被谏来重补天缺　　　　（77）b

　　卞和：

　　四季旋转着我们‖水远生存在狂风中　　　　（78）a
　　　每秒钟看见我们‖多丢失一片自己　　　　（77）b
　　万物能与时俱进‖人却黯然的凋枯在　　　　（78）a
　　　思素与努力当中‖，不能求助或哀祈　　　（77）b
　　与你结交了多年‖　爱你更胜过爱自身　　　（78）a
　　　徒然想在将你的‖价值拾高中我也　　　　（77）b
　　随之腾上　摇头出‖世界如波涛的尘土　　　（78）a
　　　如一座峻塔耸出‖充满病态的柔云　　　　（77）b
　　唉唉当我的眼睛‖头一次注视着你时　　　　（78）a
　　　我感到比将一个‖十五岁双鬟之女　　　　（77）b
　　拥到怀中更大的‖快乐我对我自己说　　　　（78）a
　　　这是到不朽去的‖最近最确定的路。　　　（77）b
　　白日在中空不抵‖我内心跳跃的奇火，　　　（78）a
　　　夜晚一天的星斗‖伴着我追求睡眠。　　　（77）b
　　往下看其他人类‖工作到手胼足胝时　　　　（78）a
　　　仍归入累累坟墓‖，我又怜悯又好笑。　　（77）b
　　然后像疾驰的箭‖远离开预定的目标，　　　（78）a
　　　我将诚实和经历‖消费在嗤笑当中：　　　（77）b
　　茫茫的楚国，城市‖和山川若襟带相萦　　　（78）a
　　　郢中珠履的富贾‖，深官细腰的美妇，　　（77）b
　　君王及他以下的‖视他一笑为荣的人，　　　（78）a
　　　个个自幂起神给‖他们光明的眼睛。　　　（77）b
　　为一个理想像我‖肯膏于斧钺有几人，　　　（78）a
　　　然而我看见长河‖像为我片时停止；　　　（77）b
　　太阳我挥他退去‖，世纪我命令他倒流，　　（78）a
　　　因为在他们面前‖站立着历史将要　　　　（77）b
　　永远惊奇的人物‖。当初为片时的骄傲，　　（78）a
　　　经过苦刑的洗涤‖我信仰越加增深，　　　（77）b
　　残废而达到目的‖；你呢也用不着悲伤，　　（78）a
　　　珠玉，昔人曾说过‖，无胫会踪踪走赵。　（77）b

　　玉：

　　自己本来不能够‖准确的来衡量自己　　　　　（78）a
　　　第二人才支持起‖一个崇高的估价　　　　　（77）b
　　种麻希望它满邱‖种葵又希望它满园　　　　　（78）a
　　　永远转内向自我‖就等于毫不存在　　　　　（77）b
　　当我们说道我哭‖，我笑，永远有另一个　　　（78）a
　　　在我们脑中生命‖只是关系的集合　　　　　（77）b
　　现在由无生降人‖有生这急骤的转变　　　　　（78）a
　　　片时使得我麻木‖　一个伟大的意志　　　　（77）b
　　抓住我感情如潮‖　冲击着坚硬的躯壳　　　　（78）a
　　　而这痛苦的挣扎‖在外竟毫无表现　　　　　（77）b
　　寒冷的，我静卧‖在其他先天的同类中　　　　（78）a
　　　无人梦想到我已‖逾淮水而化为枳　　　　　（77）b
　　然而你使我满足‖别人的牺牲使我更　　　　　（78）a
　　　深信自己的真纯‖　赶散最后的疑惑　　　　（77）b
　　幻景呈在我眼前‖　仿佛当鹧鸪栖宿在　　　　（78）a
　　　楚王殿里我们的‖名字只在历史书　　　　　（77）b
　　第一册中被灰尘‖掩起时，我们的故事　　　　（78）a
　　　仍将被视为一切‖艺术家真的安慰　　　　　（77）b
　　他人不承认适足‖保全创造品的价值　　　　　（78）a
　　　离开石璞后我又‖将能够照耀多久　　　　　（77）b
　　〔落日不长的微笑‖〕 我将被弃在黑暗中　　　（78）a
　　　被他人忘却只为‖短时同声的欢呼　　　　　（77）b
　　让这前例被后人‖记住而转述为教训　　　　　（78）a
　　　我们一生也就因‖获得意义而完全　　　　　（77）b




　　Sonnet〔复合式十五言诗〕△

　　我是夏天‖最后一朵玫瑰‖，虽然我觉到　　　　（465）
　　　在我凋落‖之后将会来临‖多果实的秋，　　　（465）
　　　但那时我‖已不复能抬起‖我苍白的头　　　　（465）
　　向原上与群云为伍的‖牧女招手微笑。　　　　　（96）
　　不要问我过去殷红的‖时光如何失掉，　　　　　（96）
　　　现在接受我罢‖！趁我的色香仍然残留，　　　（69）
　　　趁我还能吸引‖你的转移无定的双眸　　　　　（69）
　　在你寒冷的光中像‖一颗卫星的照耀。　　　　　（87）

　　因为我早已预感到‖寒冷的手指抚摸　　　　　　（87）
　　　我的两颊，听见时光的‖镰刀霍霍欲试，　　　（96）
　　看见同根的姊妹们‖依次从枝上扭脱，　　　　　（87）
　　　陪伴着地下的死叶‖一齐腐烂。尘土是　　　　（87）
　　我的运命‖，让我闭眼‖在你的胸上安眠，　　　（447）
　　然后醒来‖，被风吹到‖遥不可知的天边。　　　（447）
　　　　　　　　　　　　　　　1941年1月


　无题十二首〔选四〕

　　四〔复合式十五言诗〕△

　　爱给我一双翅膀‖，鼓励我抬起眼睛，　　　　　（78）
　　　向那终古高悬的‖如不可接触的华日，　　　　（78）
　　　虽然冷酷的计算‖告诉我非片时可至，　　　　（78）
　　我都不感觉到疲倦‖对这天国的行程。　　　　　（78）

　　恐惧不错，但恐惧‖是一切冒险的魂灵　　　　　（78）
　　　最初的经验，它将随‖上开的高度消逝：　　　（87）
　　　晕眩跌下而毁灭‖，不过是意想中的事，　　　（78）
　　受到她余辉的爱抚‖却是永久的光荣。　　　　　（87）

　　我想到另外一个‖为同样热望所驱使，　　　　　（78）
　　　把他不朽的名字‖给一片苍青的海洋，　　　　（78）
　　　当人工〔不管多巧妙‖〕达到能力的极限；　　（87）

　　失败的前例永不能‖教导后来人停止，　　　　　（87）
　　　时间将看见无数的‖陌生人随我飞翔，　　　　（87）
　　不顾及道途的悠长‖，只恐怕生命太短。　　　　（87）
　　　　　　　　　　　　　述Luigi Tansill 诗意

　　五〔复合式十五言诗〕△

　　啊理想的爱，一半‖是天使，一半是小鸟，　　　　（78）
　　　永远扑动在我心里‖　却永不长久停留。　　　　（87）
　　　像天使，眩目的荣光‖使得我掩面低头，　　　　（87）
　　像天使，唯一对她‖求爱的言语是：祈祷，　　　　（78）

　　引人的灵魂而上‖，自己却隐身于冥渺——　　　　（78）
　　　或是像青空里响彻‖一去无迹的歌喉，　　　　　（87）
　　　预告如青袍的春草‖，预告丰满的秋收，　　　　（87）
　　她自己不闻不见‖跋涉着云间的长道。　　　　　　（78）

　　几次遇见她几次‖暗疑道人生是大梦，　　　　　　（78）
　　　每回抵触到现实时‖就向下坠落一层；　　　　　（87）
　　严冬想她如何能够‖驱逐内心的寒冷，　　　　　　（87）

　　暗里想她遥远照耀‖如同华来的极星：　　　　　　（87）
　　　永远工作着，按照‖一个不可知的心愿——　　　（78）
　　我跪下，感谢她，却怕‖和她面面相见　　　　　　（87）

　　六： Endymion〔87逗十五言诗〕△

　　那甘美的感觉不被‖知晓灌入我四肢　　　　　　（87）
　　　忘杯于经过的幸福‖与幸福尚未起始　　　　　（87）
　　　像他安眠在谷里‖，当月亮把旅程停止　　　　（87）
　　逆射着艳丽的彩色‖降身似海的天时　　　　　　（87）

　　她贞洁蕴蓄的光辉在我‖血脉里奔驰　　　　　　（87）
　　　使得我变成透明的‖薄脆如一张白纸　　　　　（87）
　　　别人因窥见她本身‖被群龙撕裂而死　　　　　（87）
　　长弓箭袋使他们盲目于‖绝代的风姿。　　　　　（87）

　　必须我悔恨我购得‖如此欢愉的价钱　　　　　　（87）
　　　整个声色的世界都‖远远引开，留下我　　　　（87）
　　穿过这似死的巨变‖浮沉于人神之间　　　　　　（87）

　　不能沾湿自己的‖口唇在其他酒盏边　　　　　　（78）
　　　平和的满足代替了‖燃烧周身的情热，　　　　（87）
　　环绕着我是插天的‖不可攀越的诸山　　　　　　（87）
　　　　　　　　　　　　　　43.11.19

　　十〔复合式十五言诗〕△

　　多么像一个严冬啊‖，你这次突然离去　　　　　　（87）
　　　我从来不知道对我‖你是如此的相亲　　　　　　（87）
　　　直到失去你之后‖才觉得欢愉的精神　　　　　　（78）
　　不肯再重新回转‖　点染我黯色的诗句　　　　　　（78）

　　向我‖卑视他人恋爱时‖抱的占有欲　　　　　　　（275）
　　　认为崇高的关系‖只触着两人的灵魂　　　　　　（78）
　　　女子在男子眼里‖应该像传统里的神　　　　　　（78）
　　男子‖是美德的集合，勇气‖，大量和荣耀　　　　（275）

　　随着时间而来的‖智慧把我的梦吹灭　　　　　　　（78）
　　　我发觉你也是凡人‖具有凡人的情感　　　　　　（87）
　　只不过头上戴有‖诗给你描绘的金冠　　　　　　　（78）

　　　最后的理想离开我‖，像是最后一片船板　　　　（88）
　　离开欲溺的水手‖，我知道未来的岁月　　　　　　（78）
　　再不能对我把你‖那神仙的颜色归还　　　　　　　（78）

　　《鸿门》〔复合式十五言诗〕△

　　战抖的手提起玉玦‖，普天下三次震动　　　　　　（87）
　　　如同惧怕将失去‖他们要依倚的皇基　　　　　　（78）
　　　夹帐的刀光直浮进‖森然如水的酒席　　　　　　（87）
　　项庄起舞时，难想像‖英雄是如何镇定　　　　　　（87）

　　鼎上一杯羹谈笑间‖掷赌太公的性命　　　　　　　（87）
　　　蹑足后犹肯压怒气‖使谁阴抚定三齐　　　　　　（87）
　　　屏弃了平凡的情感‖乃能够大有作为　　　　　　（87）
　　成功固不待屠狗者‖拥重盾裂背闯进　　　　　　　（87）

　　一杯酒释尽仇怨‖大度竟颇有王者风　　　　　　　（78）
　　　沛公不语的起立‖收拾起几失的霸业　　　　　　（78）
　　　亚父阴沉的看三月‖重新埋设在草中　　　　　　（87）

　　意识到芒砀的云气‖　实在有神灵凭借　　　　　　（87）
　　　面垓下楚人的悲歌‖在这里已具雏形　　　　　　（87）
　　　当玉斗在他剑下‖，如太息铿然的迸裂……　　　（78）

　　《昭君》〔复合式十五言诗〕△

　　无限深秘的事情欠‖托给高空的去鸿　　　　　　　（87）
　　　沙尘在她齿间脸上‖销去天然的绛色　　　　　　（87）
　　　一道委屈的旅行队‖暂时伫足于大漠　　　　　　（87）
　　像船只自沉在浪里‖沉溺于她的乐声　　　　　　　（87）

　　如何她当年以为美‖就是自身的明灯，　　　　　　（87）
　　　蔑视着一切距离‖，人间的黑暗和邪恶　　　　　（78）
　　　而现在她的失望‖是这样的完全透彻　　　　　　（78）
　　甚至于不想把哀呼‖传给其他的心灵　　　　　　　（87）

　　这是我们所永不能‖了解的，弃去生命　　　　　　（87）
　　　只为了长门宫几夜‖被风吹散的笑语　　　　　　（87）
　　　男子不停实现着‖，女子都制造着梦境　　　　　（78）

　　他年春草的荒冢‖呈露她孤洁的身魂　　　　　　　（78）
　　　高髻的后妃尽已‖沉化为北郊的尘土　　　　　　（78）
　　　高壑群山还昂首‖簇奔向霜落的荆门　　　　　　（78）

孙逐明

　　《岘山》〔85逗十三言诗〕△

　　梦中我仿佛独一人‖攀登上岘山，　　　　　（85）
　　看返照如一座洪炉‖喷吐着火焰，　　　　　（85）
　　头上是高阔的秋穹‖，脚下是细草；　　　　（85）
　　柔和的，四围景物从‖暝色中脱出，　　　　（85）
　　呈在我眼底，在小径‖尽处我伫足，　　　　（85）
　　听万壑松声诉说着‖陵谷的衰老。　　　　　（85）

　　眼泪聚集在我眼中‖，当我跪下来　　　　　（85）
　　抚摩着一方白石碑‖，生遍了苍苔，　　　　（85）
　　想起那轻裘缓带的‖古人的风度；　　　　　（85）
　　当军国大事筹画毕‖，被一种虛空　　　　　（85）
　　而不可抑止的热望‖驱上这高峰，　　　　　（85）
　　在同样的秋天，或许‖，同样的夕暮。　　　（85）

　　涧水干涸后呈露出‖嶙峋的齿牙，　　　　　（85）
　　树杪不定的烟霭里‖喧噪着晚鸦，　　　　　（85）
　　正在宴饮时，他突然‖停杯而惆怅；　　　　（85）
　　实客们熟习于这种‖出神的情形，　　　　　（85）
　　也就会聚集在左右‖不语的倾听，　　　　　（85）
　　他说些什么话大致‖还可以想像：　　　　　（85）

　　“为你喝一杯，古老的‖山峰，在我们　　　（85）
　　以前谁知道曾经有‖多少人登临？　　　　　（85）
　　在我们以后会有多‖少人来凭吊？　　　　　（85）
　　像这棵柳树渴望在‖北风未来前　　　　　　（85）
　　展露它所有的生意‖，我们更可怜，　　　　（85）
　　渴望在未死前舒开‖伟大的怀抱；　　　　　（85）

　　“想揪住一根草，一片‖木头，为片时　　　（85）
　　得到凭依，想不跟随‖岁月而急驰，　　　　（85）
　　给自己一点重量，想‖使自己固定；　　　　（85）
　　但山川萦带，秋色在‖高旷处播开，　　　　（85）
　　为大家蕴蓄着无限‖喜悦和悲哀，　　　　　（85）
　　一个失败后隐伏着‖另一个侥幸……　　　　（85）

　　“我呢，有时候真觉得‖日夜的苦思　　　　（85）
　　是追逐影子，鬓角上‖已添有素丝，　　　　（85）
　　幼年的壮志仍如同‖往昔的遥远；　　　　　（85）
　　看不见，摸不到，逐渐‖沉没人深渊，　　　（85）
　　没享受目前就已经‖惊怖于来年，　　　　　（85）
　　不知道你们是香也‖有人有同感？”　　　　（85）

　　“唉不，”他回答，他埋在‖历史的流中，　（85）
　　只救出生命最后的‖攀附品，姓名：　　　　（85）
　　“如果您尚因为纵觉‖古今而悲慨，　　　　（85）
　　您煊赫的功业已在‖史册里镌牢，　　　　　（85）
　　美德和言行使万众‖沉醉如醇醪，　　　　　（85）
　　平庸的我们还为何‖生存且等待？　　　　　（85）

　　怨抑的应该是我们‖，向不为人知，　　　　（85）
　　似密叶只用来托出‖孤花的芳姿，　　　　　（85）
　　或起，或仆倒，听不到‖抚掌和惋惜；　　　（85）
　　与这山，这水，这崖角‖似血的丹枫，　　　（85）
　　一齐消隐在未来‖广阔的黑暗中，　　　　　（破缺）
　　欢快固然是不可能，‖恐惧也不必……”　　（85）

　　这神奇的预言，贯穿‖往古和现今！　　　　（85）
　　这牺牲，最高贵，因为‖不顾及自身　　　　（85）
　　当年宴乐处，白沙和‖翠竹仍如故；　　　　（85）
　　九日登高时剔苔藓‖抚读着荒碑，　　　　　（85）
　　谁不曾追想羊公的‖语言而泪垂，　　　　　（85）
　　更从眼泪里汲取出‖崇高的解悟？　　　　　（85）

　　一样把自己交出给‖运命的急湍，　　　　　（85）
　　我们只奋斗想自拯‖，哪里有空闲　　　　　（85）
　　把同情伸展到那些‖渺小的人物？　　　　　（85）
　　只叹息然后降入‖劳苦的世界中，　　　　　（破缺）
　　依依回首看落日给‖嵯峨的高峰　　　　　　（85）
　　以它涂绛色的手指‖最后的一触。　　　　　（85）

　　　　〔原载《文学杂志》第1卷第1期，署名梁文星〕

孙逐明

　　《自我教育》

　　〔一〕

　　第一要忍耐，可怜而‖过于热切的心灵！　　（78）
　　　不要为片刻的荣誉‖，不要为显露自己　　（87）
　　　在人眼中而工作‖。才能是可怕的赠礼　　（78）
　　你要培植它，同时‖遮掩起过早的光明　　↑（78）
　　摆脱了一切羁绊‖，逸千里又有何难能　　　（78）
　　　青松下蟪蛄悲啼‖不知道明晨的起始　　　（78）
　　　一代人惊异的眼光‖如何能够满足你　　　（87）
　　当你在未成形时‖就慕着千载的高名　　　↑（78）

　　然而这才是最可伤‖，眼看明明可达到　　　（87）
　　　辉耀的星辰让它们‖一一熄灭而死去　　　（78）
　　早年唤我为可儿的‖如今只叹息冷笑　　　　（78）

　　泪落在无人知道里‖运斤在冷北风中　　　　（87）
　　　批评的直觉既已‖限出这严厉的牢狱　　　（78）
　　命尽管不可测‖，却不能懊悔这牺牲。　　　（78）

　　〔五〕

　　然后这昼夜撕碎了‖心灵的混乱斗争　　　　　（87）
　　　逐渐的平静，若一天‖乱云重归，于秩序　　（87）
　　　早年进露的锋芒‖此时已包裹着棉絮。　　　（78）
　　至大的启示来到‖如雷霆将人耳能聋　　　　↑（78）
　　我愕然向四方探望‖竭力抑止住口中　　　　　（87）
　　　欲吐的呼唤:“还给我‖昔日绚丽的诗句　　　（87）
　　　表面的吸引力难道‖不够将眼睛占据？　　　（87）
　　　为何你变成无限狭‖，只为了深人一分？”↑（87）

　　现在当我向回看‖这一段枯瘠的时光　　　　　（78）
　　　当怀疑绝望以及‖一切对艺术的嘲笑　　　　（78）
　　圈住刚形成的意志‖，禁不住战栗，伤神。　　（87）

　　终竟开始在许多人‖终身欲达的地方　　　　　（87）
　　　短短的片时间握住‖整个世纪的光耀　　　　（87）
　　唯其斗争是激烈的‖，胜利才愈加可珍。　　　（87）

　　《独白》
　　——Spoken by Hamlet

　　淹在柳下的河水里‖　我爱的女人，众花　　（87）
　　点缀着雪色的胸衣‖，比雪更白的两颊。　　（87）

　　短促唉短促‖是她的生命‖，充满了悲苦　　（555）
　　片时神经的‖安定对她是‖莫大的幸福。　　（555）

　　哎运命给他‖愚呆的沾沾‖自喜的父亲　　　（555）
　　纨绔高傲的‖兄长和我，她‖不幸的爱人　　（555）

　　理想‖，你欺骗我以至‖我不敢抬起眼睛　　（267）
　　望她‖，如此的强烈是‖少年纯正的光明。　（267）

　　如今我突然‖明白死亡是‖一切的结束，　　（555）
　　可怜的孩子‖，她唱着投人‖流动的坟墓。　（555）

　　横斜在河水上面‖是一株年老的柳树，　　　（78）
　　倚着它奥菲丽亚‖卸下她盛年的装束。　　　（78）

　　卸下她黄金的胸针‖，卸下她绿的手钏。　　（87）
　　满臂的莲香和堇花‖，她如此悄然久站。　　（87）

　　啊皇后‖我的母亲别给她再‖洒上鲜花，　　（384）
　　人间或‖另一个世界，你永远‖遇不到她。　（384）

　　死亡，死亡降临到我‖未亲吻的人身上，　　（87）
　　太晚了我摆脱幻梦‖，面对现实的风浪。　　（87）

　　然而‖长久的沉思夺走我‖力量和自主，　　（285）
　　片刻‖想动手的决心给我‖绝大的痛苦。　　（285）


　　《秋晨》〔复合式长短句〕

　　时常你使我惊奇‖，但不像今日破晓时　　　　（78）〔包孕式齐言〕
　　　洗浴在朝晨虚无的‖金灰色里　你望着　　　（87
　　你望着，手搴着窗帘‖暴雨过后的园子　　　　（87）
　　　以及抵御着雨云‖沉重的体积的城市　　　↑（78）
　　万物是如此疲倦‖，但又不肯交出自己　　　　（78）〔随转式长短句〕
　　　在人的视线、触觉‖，注意下不欢而退缩　　（78）
　　立在你肩旁我听见‖马车声辘辘入巷来，　　　（88）
　　　悲于一切悲哀之具‖有着不可被慰安的　　↑（88）
　　深度。但你仍望着‖：稔熟的坊曲，稔熟的　　（78）〔包孕式长短句〕
　　　门牌、长墙和树木‖，每日劳苦的世界　　　（77）
　　为了接受你的舒展‖而打开容许你入内　　　　（88）
　　　以至片刻间春光‖像失去路径而重回。　　↑（78）
　　这一些我常看见的‖，常看见却又不见的　　　（88）〔交叉式长短句〕
　　　得到神奇的色彩‖　从你诚挚的沉思　　　　（77）
　　而我还以为知道你‖　你近在身边，远些的　　（88）
　　　更当如何，啊我同一‖母亲给予的生命！　↑（87）


　　《歌四篇》　　

　　《歌四篇》　　

　　一〔包孕式长短句〕

　　为春的眼泪‖常流在春已去时←————————（57）
　　东风嫋嫋里‖听见第一声鹃啼←————————（57）
　　塞外的草木‖无声凋萎←———————（54）　　　
　　屈指←————————————（2）　　　　　　　　　　　　　　　　　
　　又是凄切的‖秋日来临的时期 ←————————（57）

　　似面的美蓉‖失了颜色←———————（54）
　　摇落←————————————（2）　　　　　　　　  
　　庄池边陌上‖昔目的青柳如眉 ←————————（57）
　　无情的花树‖已是这样←———————（54）　　　
　　何况←————————————（2）　　　　　　　　　
　　软心的女子‖少年抱衰老之悲←————————（57）

　　二〔复合对称式长短句〕

　　亭前的杨柳‖千丝又万丝　　　　　　（57）　
　　恰似‖那人的腰肢　　　　　（7）
　　一半供攀送‖，一半要迎归　　　　　（57）
　　好风‖莫恣意狂吹　　　　　（7）

　　如今此地　　　　　　（4）
　　春已成灰　　　　　　（4）
　　长条上‖没有鸦栖　　　　（7）
　　遥想绿窗下‖那人支泪颐　　　　　　（57）
　　正在‖黯黯的寻思　　　　（7）

　　三〔包孕式长短句〕

　　江南的金线‖耀着盈箱的流光　　　　（57）
　　坐在花下她‖为花缝作着衣裳　　　　（57）
　　　　　秋风从天外　　　　　　　　　（5）
　　吹来时，不要‖夺走她满树的芳香　　（58）

　　她的幼年在‖人生好梦里度过　　　　（57）
　　她的想象力‖从未穿达到罪恶　　　　（57）
　　　　　时光啊别从　　　　　　　　　（5）
　　她的素面上‖抹消六朝的颜色　　　　（57）

　　将来的人们‖每逢无聊的暮春　　　　（57）
　　重见丰美的‖桃李拥满了名园　　　　（57）
　　　　　谁那时会想　　　　　　　　　（5）
　　花上的胭脂‖是千万美女的灵魂　　　（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