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方叫故乡

水若寒

         “大妹崽......你要开车回来给我上坟啊......”爷爷艰难地说出最后一个字，喉咙一咕噜，靠着凉椅的头就歪在右边没动静了。        我伸手在爷爷鼻前探探——爷爷没气了！慌忙跑去后面的灶房告诉正在灶门口烧火的奶奶和正在锅里铲动红薯稀饭的小姑姑：“爷爷死了！”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去隔壁屋里叫守了爷爷一夜刚合眼的爸爸。
        妈妈抱着半岁的弟弟跟在爸爸身后一路小跑。
       正是稻花香、蛙鼓鸣的农历七月，田里的稻谷还有半个月就可以开镰了。缠绵病榻一年多的爷爷没等上吃新米饭就走了。
       第一次和死亡面对面，我也想来一场痛快淋漓的悲伤，却没有一滴表达悲伤的眼泪。望着大人们忙出忙进的身影，我又想起奶奶时常念叨的一句话：“人死如灯灭。”
       三十年了，安葬爷爷的细节都忘了，唯有爷爷的临终遗言一直记得。穷得响叮当的父母则认为那是爷爷封给我的金玉之言，预示我将“大福大贵”，大凡在亲戚面前提起这件事也有几分得意。我也开始美滋滋地憧憬美好的未来，盼望自己快点长大。
       倘若我的两个妹妹当时也在场，爷爷也会这样对她们说吧？
       三十年前的老家，私家车就像宇宙飞船，做梦都不敢想。爷爷怎么就无剌剌地冒出那一句话呢？
       三十年后，有车一族比比皆是。
       爷爷的未卜先知是偶然？还是必然？抑或是爷爷病糊涂了，信口开河？总而言之，我也是有车一族了，并应验了爷爷三十年前的谶言——我亲自开车。
       有车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开车回家给爷爷上坟。听说我要开车回家，老爸老妈就开始为我准备返程时带走的土特产：鸡蛋、鸭蛋、鹅蛋；十几个鸡也全宰了带走；还有鸭子。腊肉和香肠就少带点......敢情我是开火车回家！
       事隔一天，老爸又急忙忙地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在村里买头猪杀了带走？
       不用啦！娃娃们都不爱吃肉。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好嘛，回来杀鸡杀鸭吃，多的是！年近古稀的老爸快乐得像个娃娃。
       这些年在异地，我都忘了杀年猪的事。老家仍保留着这个隆重的过年习俗，“杀年猪”也成了家乡的传统文化。我从小就不爱吃猪肉，油腻腻的，不如鱼肉清爽、营养。而老家偏偏是个吃猪肉的地方，也比其他地方的猪肉更好吃。似乎是命定，而今的我还真住在一个吃鱼的地方，也比其他地方的鱼更好吃。
       晚上七点才到家，疲惫的我坐下去就不想起来。然而，非常之愉快和幸福——回家的感觉真好！
       看看依然健朗、又添风霜的父母，心里百感交集。流光容易把人抛，我和父母也到了见一面少一面的时候了。20年前义无反顾地走出家门，并没料到那个熟悉的家也在渐行渐远，直到成为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在家的每一天都快乐而短暂。孩子们愈加受宠，闹腾得把家翻个底朝天也没人管。
       父母把团圆饭定在我们走的头一天，邀请所有的亲朋好友团聚。那种七大姑、八大姨热热闹闹相聚的场面太激动人心了！
       仿佛老天有意为我们烘托气氛，起程之前洒了点毛毛雨。
       父母拎着大包小包往车里塞，恨不得把整个家都塞进去。
       我也恨不得留下来——不走！
       树大分桠，人大分家。走，是必须的。
       车子一起动，我就觉得有点异样，懒洋洋地爬行，像一头被人生拉硬挈的牛，似乎随时都有熄火的可能 。
       新车。自动档，顶配，回来时像一匹精力充沛的千里马，哒哒哒地跑回了家。回家后也天天在这条路上出入。
       又到了老家后面的那个陡坡，车子似乎精疲力尽。 四五个人帮我推车。也几次三翻地回到坡底重新起步，可车子就是不来气，也不打滑往后溜，像只不堪重负的蜗牛挂在坡上。
       弟媳买来练手艺的二手车载着一车人早爬上了坡顶。   
       突然想起爷爷。
       我平静地关掉引擎：“歇会儿吧，老祖宗舍不得我们走。”
       两车人就坐在坡上晒太阳，逗孩子玩，说笑话。
       半小时后，男人们扔掉手里的烟头，准备推车。
       我示意他们让开，发动引擎，轻添油门，车子一溜烟就上去了。
       又一溜烟回到了千里之外的家。
       第二天去汽车厂给车子做全面检测：完全正常。
       又一年过去了，车子仍然很正常。
      

2014 11 12

凤舞

再读。 若寒姐的散文很擅长勾勒人物和情感，寥寥几笔，就能刻画出每个人的情态。

一别十年

来读,问好.读来耳目一新.

水若寒

凤舞 发表于 2014-11-12 08:53
再读。 若寒姐的散文很擅长勾勒人物和情感，寥寥几笔，就能刻画出每个人的情态。

凤舞好，谢谢鼓励！

水若寒

一别十年 发表于 2014-11-12 17:17
来读,问好.读来耳目一新.

谢谢，问好！

诗酒自娱

其中有神来之笔，难得！
建议入选13期。

凤舞

诗酒自娱 发表于 2014-11-22 08:44
其中有神来之笔，难得！
建议入选13期。

表示同意。 提请天许注意。 :)

水若寒

诗酒自娱 发表于 2014-11-22 08:44
其中有神来之笔，难得！
建议入选13期。

水受宠若惊了，谢谢诗兄老师抬爱！

水若寒

凤舞 发表于 2014-11-22 09:33
表示同意。 提请天许注意。

一并问候各位老师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