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在民族主义的鼓舞下,中国人的反日情绪越来越强烈。曾经受过的屈辱的确让我们愤恨,但过度的仇恨入心发芽,而找不到理性的释放渠道,往往伤害不是对手,而是我们自己。这是我读诗酒先生转诗的一点题外感想。 近年很少写诗,时评倒弄了一些,这是一篇旧帖,不合时宜地贴在这里,欢迎各位诗友指正: 走不出自身的蒙昧又如何反日
响水滩客
当古老中华从天朝上国的洪荒大梦醒来,开始步履蹒跚地走向现代化的艰难历程中,日本,无疑是给我们造成最惨痛伤害和最屈辱记忆的一个国家。19纪末,当 “洋务运动”已初见成效,中国有可能从器物引进向制度改良转轨时,一场“甲午战争”,使中国在蒙受战败割地赔款耻辱的同时,遽然中断了第一次现代化的历程。20世纪30年代,当中国正逐步实现统一、工商业迅猛发展之际,又是日本发动侵华战争,使我们不仅失去2000多万同胞,而且再一次痛失迈向现代化的大好良机。一个曾长久受惠于中华文化的国家,恩将仇报,对昔日的文化母体施以最残忍的伤害,两次打断我们的现代化进程。中华百年沧桑,日本难逃其责。
尽管日本早已实现现代化,但说实话,其民族性格还是存在不少缺陷,如缺乏忏悔精神、强者崇拜意识、唯我独尊的民族优越感、因生存危机产生的极端功利主义、以武士道为特征的残忍嗜杀心理。有这样一个精明、强悍而又带着一丝褊邪气息的邻居为伴,相信任何人心里都是不爽的。韩国总统卢武铉前些日子说了一句很到位的话:“与日本为邻是一种巨大的不幸!”中、日、韩的关系是一种宿命,佛家说人生“八苦”有一苦叫“怨憎会”,诚哉斯言!
眼下,中、日、韩三国部分民间人士已就教科书、钓鱼岛、独岛(竹岛)、日本“入常”等事件闹得剑拔弩张、沸反盈天。部分国人“愤青”更是采取了砸日本料理店、驻华使馆,围攻普通日本公民等“爱国主义”行为,令全世界为之侧目。尽管本人对日本也持讨厌或者叫敬而远之的心理,但还是对这些国人的行为耻之以鼻,在自己的国度上对根本不具备“反日”意义的商店、使馆、普通日本公民瞎鼓噪、打砸抢,这算什么东东?
不想轻言“反日”。因为,有些问题本人实在觉得糊涂:“反日”究竟是“反”少数日本“右翼”势力,还是反全体日本人,还是“反”日本这个国家?“反日”的手段就是像泼皮骂街那样骂日本人、骂“汉奸”,或者是像义和团、红卫兵砸日本料理店和驻华大使馆,围攻在华普通日本公民吗?如果这些算“爱国”行为的话,又要“反”到何种程度才算灭了小日本的威风,扬了大中华的志气?
如果我们不想把“反日”作为一场媚雅的政治秀,那么提醒大家在实施这些“爱国主义”行动时,思量这样几个问题:
一、我们既然在谴责日本对我们犯过的罪孽,又是否想过我们自身也犯过的罪孽?日军制造“南京大屠杀”,杀我30万同胞,这是滔天罪行,理当谴责。但在中华这块土地上,还发生过其他一系列屠杀事件,我们为什么就忘记了呢?比如满清八旗军制造的“扬州十日”,那可是屠杀了80万人呵!比如“反右”、“大跃进”、“文革”中,我们杀死的同类,那可是更大的天文数字呵!河北大兴杀“五类分子”事件,广西武宣吃人事件,那可是比日军还残暴呵!可惜,这些问题现在都回避了,大家只是义愤填膺、异口同声地谴责日本人是凶手。从道义上说,杀人都是罪恶,不论是日本人杀的,还是我们自己杀的。如果你真的要“反日”,那么请你随时惦记着咱们国家发生过的“文革”,既不要忘记“外忧”,更不要忘记“内患”。只有这样我们才不犯迷糊。
二、我们既然在谴责日本人篡改教科书,又是否想过我们自己的教科书的客观与公正问题?日本少数“右翼分子”恶意篡改史实、美化战争,固然招致神憎鬼厌。而我们在这方面就做得十全十美吗?事实上,多年以来,一代代中国学生在校园里接受的历史教育,也是一种瞒与骗。农民起义推动了历史的发展,义和团是革命运动,抗日战争胜利是 ×××独自领导全国人民取得的,还有什么“三年自然灾害”,“文革”是林彪、“四人帮”的阴谋等等,现在看来,不也是一种篡改和伪饰吗?我们难道就可以保持沉默?
三、我们既然在谴责日本民族的劣根性,又是否想过我们民族自身的劣根性?先生说过,“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地解剖我自己”。只有时时解剖自己,你才能觉察自身的缺陷,同时更清醒地看到对手的缺陷而不致重蹈覆辙。在现代社会,一个人也好,一个民族也好,哪怕你曾经受过天大的屈辱,但要想赢得尊重,光靠仇视和忌恨是不可能实现的。更重要的是靠自强与宽容的精神,宽容不是弱者的无奈容忍,而是强者的理性宽恕。的确,对罪恶要保持足够的警惕,但一味沉溺于复仇的幻觉与快感中,极有可能导致一种新的罪恶。“核平东京”、“炸沉纽约”、“灭掉台湾”,难道不是这种非理性情绪的宣泄吗?这些呓语如果成为现实,又能为我们民族增添什么光环?
由于信息的隔绝,我不知道绝大多数日本人的真实想法是什么,譬如,他们到底是如何看待当年的侵华战争、到底如何看待当今中国的?被篡改的教科书是少数“右翼分子”的鼓噪,还是得到了大多数日本人的认同?这些都无从准确知晓。但不管日本人如何,我们得首先走出自身的蒙昧,即使“反日”,也得弄清楚究竟该“反”些什么,不要像阿Q在土谷祠那样,一想到革命,就是 “来了一阵白盔白甲的革命党,都拿着板刀,钢鞭,炸弹,洋炮,三尖两刃刀,钩镰枪,走过土谷祠,叫道,‘阿Q!同去同去!’于是一同去。”……结果自己被杀了头,倒成全了一帮看客和别有用心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