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心尖一叶香 身处江南丘陵,见天看的皆是不大不小的山,春天一来,这山就绿了,水也绿了,沾染着春茶的风采,农人的心也随之绿了,变得年轻可爱。初春时节,熬过了严寒的小麦油菜刚缓过气,万物复苏待兴。农人最先收获的当是这嫩绿馨香的茶叶了,这一季,人们心思都在茶上,摘茶、做茶、卖茶成了主要农事。茶叶在大多数家庭,不在主要经济作物之列,却都做得格外仔细,格外舒心,这皆缘于心头的一缕香。 回想少时,有关春天的记忆,差不多只剩下这一叶心香了。那时,春天摘茶,是一件令人十分开心的事情。摘茶其实不是女人的专利,更不是书中美其名“茶姑”的专利,还有占更大比例的茶奶奶、茶爷爷和茶童。摘茶多半不当劳作,只为营造一种心境,于蓝天白云下,三五一群,隔得或近或远:一座山丘、半亩地或者几十株松树、杉木。叫一声全能听到,骂一句到处是笑声,谁来一嗓了,立马四周有了回音。摘茶,不象其他注重收益的农事劳作,一般人家,茶只在自给自足,招待客人,就是有部分盈余上市面销售,也不计较价贵价践,能卖即卖,图个心情轻松。于是,摘多摘少全无负累;只在活动冬日里僵硬的筋骨,进一步和山亲近,把春天呼入胃里。老人们求的是在新鲜的阳光下,大声唠嗑。爱俏的姑娘嫂子,戴出各种花色的帽子,顺便脱下几件衣服,一展蓬勃的身恣。年轻人做这份轻巧活,权当做做体操,借机饱餐春光秀色。 每逢茶节,一挨黄昏,家家户户都飘出茶香来。二十多年前的制茶叫作做茶,就是人工炒、揉、烤。摘来的鲜叶,先在簸箕里凉干,然后放在铁锅里炒,炒茶叶是用不着任何工具的,用的是手,温热的茶叶在手掌里波动,然后又天女散花般地落到锅里,等到茶叶发脆时,重新摆到簸箕里,将其团在一起,用力揉搓,这些活都是爸爸来做的。爸爸是个乡村干部,平时极少回家做农活,而每每做茶,他从不缺席,而且亲自上阵。这炒茶与揉茶是很讲究功夫的,炒嫩了,茶揉搓不好;炒老了,茶叶有焦糊味。揉茶不光是力气活,更是技术活,茶叶的形象,全在这一关。经过揉搓成型的茶叶,放在竹笼里烘烤,一般用的是炭火,这道工序要拿捏好火候,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前功尽弃。茶叶一经烘烤,我每次都迫不急待地抓一大把用茶壶泡好,一家人每人一杯,那沁入的馨香简直无以言表,只是喝了一杯又一杯。如今这些工作,都有机器代劳了,人只要在一旁摁摁按纽,看看温度就可以了。制出来的茶,形状与颜色更胜一筹,只是味儿永远赶不上手工做的。 东方人爱茶,向以品茗咏诗为人生雅事。自古以来,茶诗琳琅满目,美不胜收。著名的有茶圣陆羽的《六羡歌》:不羡黄金纎,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还有元稹的宝塔诗《一字至七字诗·茶》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而我独爱朴老的:七碗受至味,一壶得真趣。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此诗如茶,个中禅意可意会不可言传。 几十年来,每每春至,心头便油然升起一股清香。对茶亦益发钟爱,却始终悟不明白,这茶不过是普通的植物叶片罢了,究竟为何有如此魅力,是不是在制作过程中融合了初春的气息和农人的事茶情怀,使其蕴藏丰厚、妙不可言。品茶,全在一个品字,品的是一种心境,一种禅味,一种由苦及甜的人生况味。如果人们做任何事,都象农人事茶,不唯利、不娇情,只在尽心尽力做、无忧无虑品,即可到达人生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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