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在县城南边偏僻的小山村,每次回家得车行二小时再步行一小时。到县城工作以后,每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近十年来回老家过年的时候就更少了。往往是来去匆匆,总把和老父老母的依依惜别艰难地带走。眷眷的,绵绵的,甜甜的,酸酸的思乡情结总在每年春节的时令伴着我县城的小家,在喧嚣繁荣的城市节日气氛中杂乱忙碌的揉碎了一个个假日。
今年春节,我决定回老家。除夕前一天,与家人一起,踏上了熟悉而亲切的故乡羊肠小道。四九的寒风不情愿地吻着故土的青山绿水,拥抱它在这里接过生的儿子,卷着潮湿的空气,在我己越不惑之年的男儿身上翻出了乳臭。
到家了。白发苍苍的父母在屋檐下,满怀喜悦的迎接他们的子孙。霎时间,一股热流从院里涌出,老人们满布皱纹的脸象花一样灿烂,不须过多的问寒问暧,大家会心满意足的感受这一切。过年的团圆气氛就这样不经意地出现在一个平常百姓家。
竹林环抱的农家小院,珍藏着我的童年。我把这里比着我精神财富的原始积累基地,储存我成长的快乐和幸福的仓库,回收并压缩处理我生活的烦恼与痛苦的车间。如今,当我站在这爱的襁褓,虽不是久别重逢,但毕竟不是朝夕相处,所以颇多感慨又集中翻腾了起来。
当年,天真活泼的我和这小院的每株草木一样,纯天然生长着。对当时生活的凄凉与艰辛居然毫无感觉。雨季时,房顶瓦片上淅沥的声响让我有隔皮毛之痒,但我却感到无比的润泽与恬静。就在我读到茅屋为秋风所破时,也没有丝毫牵强的联想。也许当时的我还无法去领会诗人博大精深的思想内涵,更不会有穿透历史的视线将陈旧的社会惨景附会于我的现实生活。于是让我顽固、偏执地深怀着对这个小院的爱,对这座小屋的爱。
我曾几次劝说父母,让他们搬到城里和我们住一起,可他们执意不肯。家乡刚进入温饱,生活环境还是较差的。可父母对这块土地的依恋远超出我们做儿女的想象,他们的故乡和我的故乡都是同一个地方,可有着不同的含义。如果儿女自认为己经事业有成,仅靠家居己落在城市就能让他们离开故土和儿女一起享清福,是有违父母意愿的,有违生你养成你这块土地的意愿的。于是,在我每次探望父母探望老家的时候总会得到一些启示,一种力量。这启示这力量就深藏在竹林环抱的小院里,在父母脸上的皱纹里。
除夕上午,我带着妻子和儿子到邻里走访,意在向长辈们表示问候。每到一处院落,一户人家,都因我们的到来扬溢着温馨无比的亲情。听着他们甜甜地呼唤着我的乳名,让我倍觉亲切,象是一个天真无邪,只知贪婪地享受长辈关爱的少年又回到了他们身边。这情景,让我把乡情扩展了,把母爱扩展了,产生了一个强烈的理念:没有父母的地方,那不是故乡;只是对父母的思念,那不是故乡情;没有家乡邻里的亲情那绝对构不成完整的母爱。原来就是这一丝丝情一缕缕爱,酿成我心中的一罐蜜,让我受用一生。
夜幕渐落,户外渐渐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赋予了这个晚上许多祥和而神秘的意念。人们以各种方式表达着自己来年平安吉祥的良好愿望。本是平常的夜晚,用不平常的气氛陪衬着千家万户吃着丰盛的团圆饭,朗朗笑声从不同结构的房门中涌出,户连着户,院连着院,洒进夜空,让人吸之可醉。
夜深了,新岁早己降临。我上床入睡,又是一股热流暖透我身。回家暂住的这两个晚上,母亲都在我上床前放上一个热水壶。她说,在城里有空调暖气,家里也只有这样了,不然会着凉的。这样的被窝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这不是被窝,这是我儿时依偎的妈妈的怀抱。在妈妈的心里,不管儿子年龄多大,不管儿子职位多高,都是她怀中待哺的婴儿。热水壶散发的温度,让我感受到母爱的富足。 又到了离别的时候了,仍然是不情愿地把与父母的依依惜别艰难地带走。在崎岖的乡间小路上,我与爱人和孩子细心咀嚼着这一切,踏着无数次亲吻过我少年足迹的泥土上。这是牵引我走向社会的平常小道,是连接着伟大的爱的小道,每个人都有这样一条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