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格勃眼中的普罗文学之父高尔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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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克鲁奇科夫与雅果达相识之前是否与克格勃有联系,但他在一九三七年被视为人民敌人和反革命阴谋集团而随雅果达一起被逮捕后,在狱中承认,雅果达经常来找他,他也去秘密警察总部找雅果达;他还承认,他找雅果达商谈去意大利看望高尔基;一九三二年,雅果达给他四千元,为身在国外的高尔基买轿车;一九三三年,高尔基没有足够钱买下索兰托的别墅,雅果达给克鲁奇科夫两千元去支付,他拿了这笔钱,没有签写收据。
由此可见,高尔基侨居意大利时就受到苏联秘密警察的资助。高尔基当然知道这笔款子,这种事很自然地使他与克格勃头子雅果达相识。秘书招认,不仅涉及高尔基,而且高家其他成员也受到资助:他好几次从雅果达那里拿现金给M·巴德勃格(高尔基最后一位妻子,同时又是H·G·威尔斯的情妇);一九三六年雅果达交给他和高尔基的儿媳彼什科娃四百英镑,也是给巴德勃格的;最后一次是在一九三六年九月(即高尔基去世后),彼什科娃告诉他,她从雅果达的私人秘书那里收到一大笔钱,她迷惑不解地说:“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么多钱硬塞给我呢?”
这位秘书的口供中,提到与高尔基有特殊密切关系的两个女人。一位就是玛丽娅·巴德勃格,一个迷人而且大胆的女人,有好几个有名的情人,有人认为她是双重特务,既为英国服务,也为苏联工作。这种说法没有证据。高尔基秘书的调查案卷中有一个八人名单,她的名字被列入“参与反苏右派分子组织”,只有她既未逮捕也未被处决。一九三八年雅果达及其他人受审时,她已经远在伦敦,苏联秘密警察鞭长莫及。另一位女人是纳狄娅·彼什科娃,高尔基的儿媳,长得很美,罗曼·罗兰说她“年轻,非常美丽,单纯而且快活”,雅果达试图通过她,更深地打入高尔基家庭内部。
斯大林的宠臣
高尔基于一九三三年回苏联定居后,便受到秘密警察的来访和包围。甚至他的日常用品,都与斯大林和政治局委员一样,都要由秘密警察部门负责。
庆祝高尔基创作四十年闹得很红火。斯大林下令以高尔基名字命名城市、研究所、街道等等。有人战战兢兢对斯大林说,莫斯科艺术剧院是契诃夫创办的。
斯大林回答:“没有关系。高尔基是个有用处的人,我们必须把他拴在党的身上。”高尔基接受了这些礼物,他也不必害怕别人的批评,政府不许人们批评他,在斯大林的主持下,文学界开始崇拜高尔基。
一九三二年十月二十六日,在莫斯科高尔基家有一次著名聚会,冠盖云集,有克里姆林宫的首脑斯大林、莫洛托夫、伏罗希洛夫、卡冈诺维奇等,他们谈笑风生,觥筹交错;还有五十余位作家,如阿赫玛托娃、曼德尔斯塔姆、帕斯捷尔纳克、普拉托诺夫、布尔加科夫、巴贝尔等,举止却相当恭谨自制。忽然,作家马利什金来到斯大林面前和他碰杯,诗人卢果夫斯科依大声喊道:“让我们大家都为斯大林同志的健康干杯!”此时,坐在斯大林对面的小说家尼基夫洛夫,猛地站起来说:“我听厌了这种话!我们已经为斯大林的健康干了一百一十四万七千次了。他大概已经厌烦这套了……”顿时冷场。斯大林伸出手,握着这位小说家的指尖说:“谢谢你,尼基夫洛夫,谢谢你。我确实厌烦这套。”几年后,那天晚上参加聚会者中,每四位就有一位被投入监狱,许多人被枪决。被枪决者中也包括那位小说家尼基夫洛夫。后来,高尔基的秘书在狱中交待,雅果达在幕后积极操纵文学界活动和作家协会主席人选,一九三四年作家代表大会即将召开之际,他要高尔基写信给斯大林,推荐阿维尔巴科作主席。
有人说高尔基反对暴力,说他会反对一九三七年的“大清洗”,因此斯大林才把他除掉。现在看来,这种说法纯属编造。阿维尔巴科在狱中受审时证实,高尔基对秘密警察的工作给以极高评价。高尔基对一九三二年八月七日通过的法律毫无抗议,这项法律规定,十二岁的儿童也可以像成人一样判罪,包括死刑。他对著名作家科里乌耶夫和曼德尔斯塔姆的被捕漠不关心。一九二九年,他参观索洛维基,赞扬苏联这个第一座集中营。
在集体化时期,高尔基向当局提供一个骇人听闻的口号:“敌人不投降,就让他灭亡”(一九三零年十一月十五日真理报)。同时,当局策划公开审判“工业集团”,包括那些革命前的老一代工程技术人员,高尔基如此写道:“读到关于那些恶棍的报告,我怒火填膺。”一九三一年三月,他同意孟什维克人士受审,其中包括他以前的一些朋友,他称他们是罪犯和破坏者,还说他们还有人漏网,应当继续搜捕。他在一封信里称赞:“斯大林干得多漂亮呵!”
一九三四年十二月,列宁格勒党委第一书记基洛夫被刺,给斯大林展开大清洗一个借口,许多人未经调查或审判就以间谍罪名立即枪决。高尔基一九三五年一月二日在《真理报》发表一篇文章为斯大林呐喊助威:“必须无情地、毫无怜悯地消灭敌人,不要理睬那些职业的人道主义者们的喘息和呻吟。”。
晚年
一九三四年五月,高尔基的儿子马克西姆神秘死亡,是对高尔基晚年的沉重打击。随后,高尔基的家庭医生维诺格拉多夫死于秘密警察之手,对马克西姆的死因调查中断。克里姆林宫医疗局长柯多洛夫斯基在调查中也死去,死因不明。
生命最后两年,高尔基完全成为政府的驯服工具,他不倦地颂扬斯大林,可是后者对他已毫不在意。他建议出版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恶魔》,《真理报》立刻发表一个御用文人的文章批判他犯了自由主义。甚至,高尔基看不到报纸,克格勃有几次还专门为他印了一份报纸,高尔基纪念馆就保存著这样一份报纸。
高尔基想去意大利旅游,但得不到批准。他被锁入囚笼。表面上他的名声仅次于斯大林。作家什喀帕在回忆中,谈到高尔基绝望地喃喃自语:“我实在太疲倦了。好像他们把我圈在篱笆里,我走不出去。我落在陷阱里。进退不得!我不习惯这种生活……”
高尔基在克里米亚的别墅,度过最后一个春天。法国作家安德列·马尔罗去那里访问他。在苏联秘密警察总部保存的巴贝尔审讯档案证辞中,提供了此次会见的细节。马尔罗问高尔基,苏联文学现在是否正处于衰落阶段,高尔基的回答是肯定的;那时《真理报》正在批判什柯洛夫斯基等人的文学形式理论,以及萧斯塔科维奇的音乐,高尔基非常关心,他不同意那些批评;他心情抑郁而孤独,多次说有人不许他回莫斯科,去从事他热爱的工作。雅果达和克鲁奇科夫安排一些行迹可疑的女人和高尔基一起彻夜纵酒狂欢,直到高尔基昏昏睡去。克鲁奇科夫控制了高尔基的日常生活,那些来访者都得经他挑选,使高尔基只能见到雅果达秘密警察圈子里的人物和一些文化骗子。
这位无产阶级“文学之父”之死,官方的解释是一桩罪恶的谋杀,是托洛茨基右派集团庞大阴谋的一部分,由布哈林、里科夫、雅果达以及托洛茨基等人直接操纵,阴谋在于推翻斯大林政权。连他的死也被斯大林用来大做文章。高尔基死后,他的房子被彻底搜查,而且不只一次。他的秘书克鲁奇科夫被捕时,秘密警察甚至把土豆一个个切开,寻找他们需要的材料。
一九三六年,因为揭露“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集团”不力,克格勃头子雅果达被斯大林撤职,一九三七年被捕,一九三八年被枪决。
高尔基的可悲命运,耐人深思。他离开意大利索连托,放弃一位知识分子和作家的独立立场,顺从于斯大林政权,享受最高的名誉和地位,却付出一个知识分子最高的代价——人格的丧失和良知的扭曲。他参与残酷,宣扬虐杀,既是虐政的受害者,也成为虐政的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