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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对称在诗歌格律中的重要性〔一〕

打破对称在诗歌格律中的重要性〔一〕  
  
  按:我把《汉语新诗概论》某些内容重新组合成了一个小节,可能对于大家如何掌握格律中的对称现象有帮助。  
  
  第六节 对称和破缺  
  对称是格律体的总原则,但是我们必须明白,对称不是目的,仅仅是手段。如果不牢牢把握格律的真实目的,就会陷入盲目追求对称的误区。况且,无论何等严格的对称之中,必定存在对称的自发破缺,此理过深,暂且不论。
  格律的真实目的是音乐性,而音乐性光凭对称是远远不够的。音乐创作的基本原则是重复中有变化,变化中有重复;这里的重复就是对称,变化就是打破对称而形成破缺,美总是在对称和破缺之间寻求平衡点。
  我们可以从多种角度来考察格律的对称和破缺。
  一、整齐对称式里的对称破缺
  字数和顿数的整齐,是整齐式格律的两大法度。在新诗格律中,有两种审美倾向:一种是追求严格对称的整饬派,他们总是尽量追求字数和顿数都整齐,本书可以诗酒自娱和王端诚为其代表;一种是灵动派,他们只要求顿数的和字数的大致整齐,“大致”就是对称中的破缺,它可以在格律之中求得一定程度的自由,本书可以毛翰的作品为其代表。
  这两种审美倾向都是值得赞许的,不分轩轾的。而且都有自己的优势和不足。整饬派的优点是法度严谨,具有严格的对称美,不足是限制太严,写作难度较大,而且容易在个别句子里出现雕琢的痕迹。灵动派的优点是节奏灵动而不失格律,具有较大的写作自由,缺点是容易出现有伤节奏和谐的败笔,而且初学者不易掌握法度,容易丧失格律。
  可以断言,整饬派和灵动派将是新诗格律中两大主要流派,二者相互影响,互相促进,相得益彰。
  对于初学者来说,最好从学习整饬派入手,这样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各种句型,为写作整齐对称式和参差对称式格律体打下坚实的基础,转而学习灵动派的写作,就不至于信马由缰。本文对于格律的分析,也是以整饬派为主,就是这个道理。
  无论是整饬派也好,灵动派也好,就顿数而言,三步以下的体裁最好顿数一致为佳;四步以上,个别诗行可以相差一步,并不会太影响作品的整体节奏,且能给作者留有一定的回旋余地。但也只能相差一步,相差太多,就属于半格律体了。就字数而言,每行字数的不等,应控制在两、三字以内为宜。
  整饬派并不是没有对称中的自发破缺,在此不作深论。还有如下一些对称和破缺的规律值得整饬派关注。
  1、字数和音步都整齐。
  新诗三字音步的增多,给豆腐干体诗体增添了生机。适当调配三字步的位置,可以造成节奏的灵动:
  三字步位置固定者,往往有排比的气势,如:  
  
  案上|几拳‖不变的|奇石。
  何如|天空‖善变的|浮云?
  囊中|几粒‖有限的|红豆,
  何如|云上‖无数的|繁星。
  ——刘大白《旧梦之群·六十五》
  
  错动三字步的位置造成对称破缺,能使节奏灵动,如: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
  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闻一多《死水》  
  
  前者节奏特色鲜明统一,而语法失之单调;后者节奏错落有致,语法富于变化,可谓各有千秋,以搭配使用为宜。
  2、音步相等,字数不等的诗体。
  整饬派可以借鉴参差式手法于字数不等中求对称。:
  ① 开放式。如齐云的《陌上花》中的两段:
  
  被春遗弃身后
  夏也不与她为偶
  她小小的心啊
  是否曾装满烦忧   
  
  白雪覆身之前
  趁这最后的深秋
  绽放金黄香气
  向着寂寥的宇宙  
  
  每行三步,字数呈开放对称式式。
  
  ② 收缩式。如台湾吴望尧的《竖琴》:
  
  我的心是只小小的竖琴
  久久没有人来弹奏
  如今拨出了幽美的声音
  被你一双纤纤的手   
  
  你切莫把琴弦弹得太重
  因为弦丝已经陈旧
  也不要只管轻轻地拨弄
  那将撩起我的忧愁  
  
  每行四步,字数呈收缩对称式式。
  
  ③ 凸式。如秋水连滟的《走入一片森林》,试举两段:
    
  走入一片森林
  空气清新宜人
  抖一抖跋涉的尘土
  甩掉重重郁闷  
  
  走入一片森林
  燠热顷刻无寻
  找一块浓浓的绿荫
  顿时骨清气匀  
  
  此诗三步,字数呈“短短长短”的“起承转合式”,也可以采用“短长长短”式排列。还可以组建诸如“长长短长”、“长短短长”之类的凹式。
  3、字数相等,音步不等。
  
  整饬派亦可于音步不等中求交叉对称。如齐云的《冬》:  
  
  在山与平原的交界  〔三步〕
  我找到了风的巢穴  〔四步〕
  我知道这重重山峦  〔三步〕
  再也无法将它超越  〔四步〕  
  〔共四段,余仿此〕
  
  二、参差对称式里的对称破缺。
  音乐和宋词在节奏的参差对称式重复对称结构里,经常采用对称破缺手法来导致节奏的灵动。其方式在宋词里太丰富了,这里只举最常见的方式:
  1、改头和换尾。这在多段对称的词牌里常用改头或换尾的形式来造成节奏的灵动,
  《水调歌头》苏轼〔下阙改头重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抵绮户,照无眠。〔改头〕
  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水龙吟》辛弃疾〔换尾重复〕
  
  渡江天马南来,几人真是经纶手?
  长安父老,新亭风景,可怜依旧。
  夷甫诸人,神州沉陆,几曾回首。
  算平戎万里,功名本是,真儒事,君知否?
    
  况有文章山斗,对桐阴满庭清昼。
  当年堕地,而今试看,风云奔走。
  绿野风烟,平泉草木,东山歌酒。
  待他年整顿乾坤事了,为先生寿。〔换尾〕  
  
  徐志摩的《偶然》有类似的手法: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吟咏句〕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四步〕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朗诵句〕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五步〕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贺铸的《小梅花》改变节奏的方式与此原理相通:
    
  缚虎手,
  悬河口,
  车如鸡栖马如狗。  〔三步〕
  白纶巾,
  扑黄尘,
  不知我辈可是蓬蒿人? 〔四步〕
  ……
  最后增加了一步,不仅没有破坏原有的节奏氛围,反而增强了开放节奏的气势。
  类似手法,在以郭小川《西去阳关》里得到了灵活的应用。以开头一节为例:   
  声声咽哟,
  声声紧,
  风沙/好象/还在/怨恨/西行人; 〔五步〕
  重重山哟,
  重重云,
  阳关/好象/有意/不开门。  〔四步〕  
  上述变化重复的原理是可以类推的。  
  
  


  2、自由和格律的对比戏曲音乐里,在节奏严谨的主体前后,常有散板式的导板和尾声;散板的节奏较自由,只求衔接自然即可。散板导板善于铺垫造势,散板尾声擅长情绪的转折和深化。词牌就常利用这种整散的对比来烘托情绪的对比,如:《清平乐·蒋桂战争》毛泽东

  风云突变◆,
  军阀重开战◆。
  洒向人间都是怨◆,
  一枕黄梁再现◆。

  红旗跃过汀江◇,
  直下龙岩上杭◇。
  收拾金瓯一片◇,
  分田分地真忙◇。

  前段写严酷的战争,采用跌宕起伏的自由节奏,后段写胜利后的喜悦,转为转轻快流畅的整齐节奏,有鲜明的对比。有的新诗作者深得此法的神韵,如:

  回忆:
  我坐在一尺高的小凳上面
  紧抿着嘴叠着一只小船
  年轻的阿姨走过来
  俯下了脸
  我奶声奶气真心地喊:
  我要把船儿送给小班

  思考:
  开始的美德在世界上确实最美
  虽然你给人们的只有一只纸船
  然而天真不会使世界达到完美
  美德总收获在洒下血汗的心田

  ——孙武军《回忆与思考》〔全诗八节,下皆仿此〕

  轻松美好的回忆用的是轻快活泼的自由节奏,深沉严峻的思考配上沉实稳健严谨的节奏,构成鲜明的对比。参差对称式三段体和四段体词牌里,往往在最后一段打破对称,换用比较自由的节奏而加强情绪的转折,大家可自行参阅。格律新诗也常常效法此格,如:

  天上没有玉皇◇,
  地上没有龙王◇。
  我就是玉皇◇,
  我就是龙王◇。

  喝令三山五岭开道◆,
  我来了◆!

  再如冷月轻影的《角色》:

  我走动时你说我是毒蛇
  我沉静时你说我象味精
  我说话时你说我是妖精
  我微笑时你说我象狐狸精

  不看你你说我心铸城堡
  看着你又说我设下陷阱
  穿黑衣你说我象个女巫
  穿白裙你说是白雪公主
  我流泪时你叫我宝贝
  不流泪时你叫我女神

  天
  我一个头脑简单四肢不发达的女人
  在你眼里怎么那么多角色

  最后一段诗情陡转,同时改用了自由节奏,与前面形成鲜明的对比。如果过分强调对称而进行调整,这种韵味就会消失殆尽。既然格律的目的是加强诗歌的音乐性,并利用它来为内容的表达服务,对称仅仅是手段之一,那么这种似乎是打破了对称却有效的手法,就应当成为新诗格律的有机组成部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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