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年,五十几号人(2010-04-24 11:09:38)
本帖最后由 诗酒自娱 于 2013-1-13 03:37 编辑
——为入学中师55年作,兼悼经荣学长
【重贴前言】此为近3年前旧作,正好在论坛遇灾丢失之列。昨天又一位师范学友张光华君倏尔远逝,享年77虚岁。与近10位同窗前往四公里殡仪馆吊唁。相逢互视,须发皆白,几十年光阴忽忽逝焉,不胜感慨。吴小勋念及此文,道是又去一位矣!刚才梦醒,想起此言,睡意全消,乃起而从新浪博客移植过来。
昨天一早,我还在床上,中师同班校友牟维昆就来电话,告知“李经荣昨晚走了” ,并通知下午两点半同班同学相约去菜园坝安乐堂吊唁。顿时一惊,睡意全消。年前,同学们在南滨路聚餐,经荣前去参加,当时就看见他形容消瘦,迥别昔日,探知他身患绝症,做了手术。所以这消息也不算突然。但是难过是难免的:一个为教育事业兢兢业业奉献终生的人从此就与我们人天两隔了。
算来,我与经荣于1955年一道考入重庆第一师范学校,编入五班一组,到如今已经55年了。他提前毕业离校,分配到大坪中学任教,后来当过好几所中学的校长,而且还筹建过新校。期间一度支藏,备尝艰苦。他在重庆65中学校长任上退休,而这所学校正是他主持建立的。他生于1936年,4月初刚刚过了74岁生日,所以可以说享年75岁。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还是算走早了一点。经荣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夫人李德全与冯玉祥夫人同名,也是五班同学,我们戏称“卫生部长” 。育有二子,均已成家立业,日子和美。如今,他这个一家之长却从这个家庭消失了。无论是哪一个社会角色,教师、校长、同学,父亲、丈夫、祖父等等,都可以说是负责任的好“角色” 。如今他走了,但是我会记得他,相信同学们都会记得他。
下午两点半,我步行到达约定的安乐堂门外,与一干校友会齐,进了李家包租的悼念厅。一眼看到李德全,显得憔悴不堪,人也似乎变得矮小些了。我们表示悼念之意后围坐一圈,起眼一看,尽皆白发萧疏。诸位都算我学长,连我也于不久前七十初度了,能不如此吗?未免有些感伤。
有人提头,说起同窗至今55年了。于是竟由经荣的远去,一一掐指计算远行者,竟在5人以上。而我默默思忖,想得更多。我们入学时全班有50余人,毕业时就已经分为四等:有4人被保送升入当时的重庆师专,10多人提前分配到中学,算是交了好运;大部分分配到小学,这是本分;而我和“启明四友”则因为“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被打成“反动小集团”未允毕业(详见博文《“启明四友” 嗟叹录》)。自1958年以后,除了几个“难兄难弟” ,我因自惭形秽,与其他同学基本上没有来往。文革后,徐国强、张仁旭等原来的班干部发起聚会,并曾为被划为右派的班主任袁克众先生祝寿,我也参加了这些活动。
对于“社教运动”,似乎形成一个“不成文的规约” ,大家都有意无意避而不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人认为那是正确的,理所当然的,我没有受到歧视,当然,对于当年那些“积极分子” ,我也不再心存芥蒂。不过“四友”中,唯有我尚能参与这些活动,就不必再谈原由了。一些同学几十年间的经历,我也逐渐有所了解,上述经荣一生的轮廓就是这期间陆陆续续由点而线勾画而成的。
如前所述,这五十多位同窗在52年前毕业时就分道扬镳了,待遇分为四等。但是各人的人生轨迹却大相径庭。总的来说,按步就班,兢兢业业,如李经荣般在各所中小学工作,为教育事业贡献毕生精力者还占多数,但是甚至有大出意外者,简直令人不胜感叹唏嘘。且举几个比较极端的例子:一位分配到一所小学,受到重用,不久便被提拔为该校提拔为总辅导员,却因猥亵(甚或奸污)女生而被判刑;因为肌饿年代过不了粮食关而犯事,因之受了种种处分者据知达4人之多(比例不可谓不高啊),其中有一位是保送读师专的(该同学是农民出身,壮实,受不了饿之苦可以理解),有一位分到中学,在校时是团支部书记,有一位事发逃逸,不知所终。美术爱好者牟永第,自取笔名“牟驰” ,当过美术课代表,是骆映邨先生(徐悲鸿弟子)的得意门生,分配到北碚朝阳小学(重点名校),却因为不安心本职工作,而自动离职回到巴县(今巴南区)鱼洞,继承母业,跑街赶场,当起了流动小贩。后来改革开放,竟成为巴县第一任个体劳动者协会会长。我曾以他为题材,写过一篇散文,在《红岩》发表呢。我自然也算一个“异数” ,不提。
我们这班同学,毕竟大部分还是在教育部门退休,目前可以享受较好福利待遇,安度晚年,庶几不枉几十年来教书育人所付之心血也。有一点值得一提,1958年毕业时,好些同学被分配到偏远的南桐矿区(即今响水所在之万盛经开区)的乡村学校工作,他们几十年茹苦含辛,退休后才纷纷回主城定居,堪称享到了“后福” 。有两位同学的经历不妨一记:刘金生在校时是足球爱好者,身体倍儿棒,精力特别旺,我印象殊深。但是多年后重逢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了!据知,他后来成长为中学校长,算是那里教育界知名人士。他有好几年无微不至地照顾病妻,直至送终,传为美谈。如今,他与一位退休女教师喜结连理,双方子女都很理解、支持,生活幸福。真是好人好报,老天有眼呢!另一位胡承忠也是分配到南桐矿区一所乡村小学,却因“祸”得福,赢得如花美眷,忝列 “皇亲” 。原来,与他一同分到该校的还有一位同级女同学别婉静,二人身到异乡,人地生疏,很快就相依为命,建立起自己的小家庭。他哪里料到这位因“分配”而得的妻子却是后来的国家主席杨尚昆的至亲——她父亲娶得杨家女也!
在这个大时代里,个人的命运是卑微的,简直可以“忽略不计”的,而且几乎是自己不能决定的。但是从同一座校门走出去的几十位学子,竟会有这样大的差别,细想起来,倒也令人慨叹不已!但是,我想总的还是离不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句老话。信乎?
【后记】重读一过。想起凤舞不久前发布的一篇散文,谈到对生活方式的自我选择问题,我曾跟帖。此文可算在那样的年代,渺小如草芥的小民无法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生活方式的一个佐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