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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冰 (西南科技大学文学与艺术学院):行吟中的在与思――小评万龙生格律体新诗

万龙生是中国诗坛上享有广泛盛誉的格律体新诗创作实践者与理论建构者,他先后出版了《戴“镣”之舞》、《献给永远的情人》、《诗思之路》、《重庆当代作家选集万龙生卷》等,为中国格律体新诗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而在退休后,万龙生又“不甘寂寞”,担任了“东方诗风”论坛站长和《东方诗风》杂志社长,集合起了一批探索新诗格律和格律体新诗的同道者,继续致力于格律体新诗的创作和理论构建。从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到已近耄耋之年的老人,万龙生追逐着诗神缪斯,寻找着生活中的诗意,且行且吟,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诗化人生之路。而新近举行的庆祝“东方诗风”论坛成立10周年暨“东方”诗人作品朗诵会就是万龙生的诗化“杰作”,《重庆商报》、《重庆晚报》等先后对之进行了跟踪报道,这实可看作是先生对格律体新诗的又一大贡献。
在重庆大学国学社为庆祝“东方诗风”成立十周年举行的朗诵会上,年轻的学子们又对万龙生的15首代表性诗作载《东方诗风》2012年第9期,庆祝“东方诗风”论坛十周年专刊)进行了演绎,再一次让我们感受到了万龙生格律体新诗的迷人魅力。撇开已被人们谈至烂熟的形式、音韵之美,万龙生的这15首诗在内容、表现上自成体系,清新自然,耐人玩味,有着特殊的隽永、蕴藉之美。作者直面生活本真,抒写了人在旅途的所思、所感,涵盖三个方面内容:其一,对诗神缪斯的膜拜与追求,以及在此基础上对诗的没落、诗人尴尬处境等的描绘;其二,对一些丑恶现象如地球生态状况恶化、人与人之间的冷漠、腐败现象等的批判与抨击;其三,对日常生活中的爱情、生命、死亡、历史等的直观性体悟与描绘。诗作内容并不复杂,但无论是浅吟诵低唱,还是引吭高歌,他总能找到一种平衡,将来自生命最深处的律动托出来,清冽却又甘甜,让人在平淡中如饮醇醪,感悟到原生态的厚重与纯净。

《唱给缪斯》、《在何其芳墓前》、《农历七月十五对话月亮》、《端午戏作十四行》都与诗相关,是诗人以诗写诗之作,既反应了作者对诗神缪斯的热爱,同时亦反映出作者面对诗坛现状的无奈与孤苦。《唱给缪斯》可看做作者的心灵自白与独舞。在8节118行的婉转述说中,诗人视诗为自己的生命,将诗看作生活的全部,“诗就是我的生命,诗就是我的生活”,并呼唤、追寻着诗神的降临,“多少个冬夏,多少个晨昏/我对着秋水,我对着繁星/心在淌着血,我把她呼唤。”而为了它,诗人情愿消得人憔悴,“为了她,任霜雪覆满头顶/为了她,任沟壑额际纵横。”这种痴迷在诗篇的最后演化成了诗人狂热的赞歌,“你是我永远的情人/从青春花季到霜染两鬓/因为有了你,这世界/才如此精彩纷呈/假如没有你,这人生/将怎样暗淡阴沉/我爱你,直到一息尚存/你是我永远的情人。”在力透纸背的吟唱中,万龙生向世人表露了他的心迹,只有诗才是它的精神慰藉,也只有诗才是他灵魂的皈依和生命的归宿。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诗人对引导其踏上诗途的何其芳充满了敬意与感谢,并在何其芳的墓前“悄悄告诉你毕生的志愿――我不惮做一个唐·吉诃德/持戈向庞大的风车挑战”(《在何其芳墓前》),试图为新诗格律化的发展殚精竭虑。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诗魂”早已沉沉睡去,“好难再见到望月的诗人/好难再读到咏月的诗章”(《农历七月十五对话月亮》),“诗每每遭人笑谑”,而诗人则成了“湿人”,“如今诗人不仰望夜空/只是猥琐地匍匐地上”,“在社会边沿蹀躞/鼓捣些分行符篆/捡拾些渣渣屑屑” (《端午戏作十四行》)。这样一个诗歌没落的年代,如唐·吉诃德般持戈挑战只能沦为荒诞中的与月对话和借古证今,“嫦娥你千万暂且释怀/这样岂不是更令我忧伤”,“瞧人家屈老爷子/年年今日听鼓乐”。面对此情此景,诗人并没有弃缪斯而去,而是在忧伤中坚定信念,在孤独中守望,他相信“诗魂”终会醒来,“耐心等待吧,请别失望/诗在积蓄复苏的力量”。从这样的角度来衡量,万龙生这些以诗写诗之作,不能仅仅看作在诗言诗,而是在诗的背后深隐着作者对诗神的信仰以及守望的孤独、无奈与坚定,是其心灵之写照,正所谓诗如其人。

对诗神缪斯的虔诚守护,促成了诗人敏感的心,他经常感物而动,寓目辄书,直抒胸臆,边走边唱,指点江生,快意恩仇。普通的世界问候日,会让他想到冷漠的可怕,“要懂得冷漠荼毒心灵/人类绝不是冷血动物/你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对问候我会反馈祝福”(《写在世界问候日》)。看曼谷的人妖表演,则又让他明白世界的混乱,伪造的无处不在,“今晚我终于明白/什么都可以伪造/就为这一点感悟/也不枉走这一遭”(《曼谷看人妖表演》)。一场璧山的诗会让他发出保护地球的誓言与号召,“让我们举起绿色的大旗/抒写出大气磅礴的诗句/向一切愚昧和野蛮开火/既保卫母亲也拯救自己”(《诗人的誓言――为璧山诗会作》)。沙坪坝红卫兵墓前的参观、游览让他重返记忆,嗟叹生命之可贵,历史之沉重,并在苍茫的伤悲中有了历史之慧,“那时枪炮响/依稀似沉雷/健忘的众生/还在瞎鼓吹/悲剧制造者/神光犹未褪”(《沙坪坝红卫兵墓》)。而“住别墅”和“住旅馆”的区别,“吹海风”和“吃海鲜”的一样,则又让之在冷静的叙述中,走向了讽刺,“他们花的是纳税人的钱/咱们继续为税收做贡献/是一幅多么和谐的图画/官人与百姓共享这海滩”(《他们和咱们》)。这就是万龙生的在与思,他从个体的经验出发,进而从生命哲学的高度来审视这些经验,既有对人之异化的剖析,亦有对人类罪恶的自省,更有对物欲横流、道德沦丧之书写。他的书写直抵人的灵魂深处,让人在“复命归根”中照见自己,原来我们都需要忏悔与救赎。

当然,这并不是说万龙生就不食“人间烟火”,恰恰相反,因作为诗人的高度敏感性与反思精神,他往往更加的珍惜日常生活的美好。《紫色的细雨》中那楝花如丝雨,飘荡在人的心间,给人一种逝者如斯的哀婉与昨日不再的惆怅,“多少次在这儿来回行走/转瞬间已过了一轮寒暑”,“多少次在这儿进进出出/尽情地畅饮着人生美酒”,让人生生想起贺铸的名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年轻的时候》是一群老友把酒言欢时,忆及年轻时的种种境况而作,清新自然,如出水芙蓉,自然可爱,“谁没有年轻的时候,那时呵哪知道忧愁”,“哪时呵爱放开歌喉”。《传说》是爱情的神话,诗人将视野转向星空,抒写了“明星”对“明镜”的爱慕,“隔亿万光年距离/仍引起感应”,而最终“明星”“燃烧的辉煌生命/一声轰然的雷鸣/金色的礼花飞迸”,“湖心生出了小岛/明明嵌入了明镜――紧不可分的拥抱/从那时直到如今……”。诗歌情感炽热,颇有古诗《上邪》中的“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韵味。《死亡十咏》则抒写了诗人对死亡的感慨,在向死而在的哲思中充满着一种浪漫的精神,“当结束瓢泼,找到了归宿/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赤条条地来,不带走/能否留首诗,让人记得我”。而《严寒的日子唱》、《顶针戏作唱和》则是唱和之作,抒发了诗人平和的心态和思念之情。这就是万龙生,在堪破丑恶、生死、不如意后,又回归到那颗最初的那颗“赤子之心”,可亲,可读,可敬。

在灵光消逝的后工业时代,万龙生拒绝与时代合谋,以自己的诗思和壮心,抒写着行吟中的在与思,为我们葆有了文学的灵晕之光,让我们有所感、有所思、有所获。如果诗是人存在的家园,那么阅读万龙生的诗就让我们获得一种自由的思想愉悦,获得一种在家之感,就像海德格尔所言:“‘家园’意指这样一个空间,它赋予人一个处所,人惟在其中才能有‘在家’之感,因而才能在其命运的本己要素中存在。”而这,正是当下万龙生15首诗作所带给我们的敞开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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