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牟宜之诗》八绝句——纪念诗人百年冥诞.作者： 邵燕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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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2009-07-23 11:01:51 来源：南方周末
康生说：“就凭牟宜之在国民党内的复杂关系，他也是个右派。”
百年沧海故迟迟，剩有焚馀一卷诗。
如此生平伤晚景，令人长忆牟宜之。
山左峥嵘一少年，舍身天下敢为先。
途穷奔走天涯路，何日苍生解倒悬。
十月太行风卷雪，弟兄不为衣单怯。
万金散尽化棉花，杯酒尚温闻告捷。
不爱钱则无罣碍，不怕死可赴同仇。
莫笑书生空意气，只为人民争自由。
笔追子美惊风雨，心悬日月慕屈平。
半生心事逐流水，赢得流囚另册名。
当年何物踞山东，垂老还乡不见容。
岂向兽心责仁义，朱衣华衮亦爬虫。
荆天棘地犹青史，誓死鲁连不帝秦。
五十年前谁国士，黄金难铸是精神。
一朝梦觉与君同，至死不言万事空。
谓我心忧忧复乐，谁能禁唱大江东！
二○○九年五月廿三日
邵按：我是读了人民出版社新出《牟宜之诗》，才知道作者牟宜之的名字的，业已在诗人逝世34年之后了。
综合书中的诗人小传和李锐所作序文的介绍，牟宜之先生1909年生于山东日照，是东林后人，世家子弟，父亲从事教育，国民党元老丁惟汾是他姨父。 1925年读中学时加入共青团，1932年参加过共产党领导的“日照暴动”。暴动失败后遭通缉，遂东渡日本求学。1935年回国，任山东日报社社长兼总编 辑。1938年任国民政府委任的乐陵县县长，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举一县之力接应八路军东进山东，创建鲁北抗日根据地，一度任八路军挺进纵队泰山支队司令 员。随后到重庆，协助周恩来进行国民党上层人士的统战工作。1939年，因周恩来在延安堕马折臂，陪同邓颖超遄返延安，并有机会与毛泽东长谈一次。同年与 邓小平一起由延安赴八路军太行总部，并把在乐陵县长任内没收的汉奸资产数万大洋全部交给刘邓领导的八路军一二九师，解决了该师当年的冬衣困难。从太行回山 东后，策动过多股上千人的敌伪军起义；担任过八路军一一五师参议长、沂蒙抗日根据地的专员；在战场上身先士卒，领导军民顽强地反扫荡。抗战胜利 后，1946年奉调中共东北野战军辽东军区司令部秘书长，以策反蒋军为主业。
1949年后，先后在北京市建设局和国家林业部工作，支持过梁思成的新北京方案，揭发过政治骗子李万铭 （老舍据此写过话剧《西望长安》）。1956年，调城市建设部任市政公用局局长。他注意社会调查和宏观经济问题，提出统购统销政策不利于农村经济的发展； 还建议要有计划地控制人口，否则有限的耕地受不住人口的压力；在对待斯大林问题上，指出个人崇拜给党和人民带来不良影响，并反对苏联在东欧长期驻军；还主 张正当的文艺批评，反对乱扣帽子、乱打棍子……因此，被划为右派分子。在定案请示时，康生说：“就凭牟宜之在国民党内的复杂关系，他也是个右派。”
1966年，牟宜之被发配到黑龙江省齐齐哈尔远郊昂昂溪“劳动改造”。1974年邓小平复出后，在一次批示中肯定牟宜之的历史贡献，并指示让他从北 大荒回山东过日子，要求有关方面予以照顾。但当时山东领导人拒绝收留，致老人忧愤成疾，客死济南，时为1975年4月29日，享年66岁。
牟宜之身后存诗二百余首，其中149首为1957年后作。牟宜之先生的诗将与他的人格精神同其不朽。
牟宜之诗选
示儿（1975）
从来忧道不忧贫，德操无价胜过银。
肩挑承先启后业，才涌惊天动地文。
一腔热血说珍重，两袖清风亦率真。
要居庙堂勤为政，退隐江湖善其身。
（是年四月底，诗人逝于济南）
赏花（1972）
最爱荒原赏野花，惹得春风赴天涯。
云高边塞呻孤雁，风定寒林啼暮鸦。
寥廓平沙千万里，寂寞炊烟两三家。
黄昏落日犹不倦，独倚柴门看晚霞。
（是年诗人因病免于重体力劳动，闲居北大荒）
春节之一（1972）
塞外荒村久赋闲，花香鸟语俱杳然。
家贫假日无宾客，粗茶当酒度愁年。
野菊花（1972）
荒甸生野菊，秋深花亦黄。
无人曾欣赏，有意自孤芳。
傲骨风前劲，本心霜后香。
挺身立大漠，柔中方见刚。
咏史之一（1971）
寒林落叶岁云秋，一世英雄寂寞收。
萧墙祸端何曾料，宫帷秘事谁与谋。
权贵厮杀如豺虎，百姓躬耕似马牛。
千古立废循环事，江河无语任东流。
（咏林彪出逃事）
朝暮风吟（1969）
朝朝暮暮风风风，多载穷边一梦中。
三字迫人贫病老，四时惠我夏秋冬。
升仙不慕淮南子，体道犹思塞上翁。
世事沉浮何足论，未死岂知万事空！
（是年诗人在牛棚与劳改中度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