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出刚柔尽，功收一鼻灰。折腰求五斗，笑脸学三陪。
入室无强相，经商是蠢才。明朝念佛去。休再错投胎。
洪君默，福建省晋江市人，流寓成都市办厰经商。擅吟咏，为当代诗坛翘楚，人以儒商誉之。
诗人以其亲身经历，从当今社会的阴暗面拓取诗材，抒发内心感受。说无题其实有题，因其有所针对，故以无题以蔽之。
此诗写于2005年。笔者知其当时写作背景，诗人因厰房破旧，拆除重建。按規定须办理建设许可证、施工资质证、图纸汇审、消防、环保、安保等证件和有关手续。在办理的过程中遭遇了重重的曲折和艰难，结合平时企业经營的种种情况，一时百感交集，写了上述两首《无题》，本文录的是其上首。
起承二句，诗人从办理上述有关手续着笔，一写办事艰难，二写办事失败。在当今社会，如果没有背景，在有关部门办点事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这里签字，那边盖章。跑了这部门跑那部门。这里借故推诿，那边有意刁难，看冷面孔，吃闭门羹。个中滋味，只有亲身经历者才能深刻领略。对于这些情节，诗人在诗里虽只字未提，但品其诗意，便可想象出来。笔者亦生意人，对此深有同感。曾有句云：“斩将闯关高手段，求神拜佛大文章。”为此诗人向他们恳求，与他们讲理，对他们责备，软的硬的办法都已用尽，但都无济于事。不仅多次无功而返，反而自讨没趣，碰了一鼻子的灰。一鼻灰是白话，笔者不知此语出处，但红楼梦第五十五回：“幸得平姐姐在这里，没得臊一鼻子灰…….” 将白话入诗，在诗界是一个创新。一鼻灰三字不仅使句子新颕鲜活，同时显示出诗人为求表达真情实感对造句似乎不那么经心，并不刻意雕琢的感觉。
事难办总得要办，为了企业，还是实在点吧！因而就有了颔联“折腰求五斗，笑脸学三陪。”大家都熟悉上句是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典故，历来为不少诗人所引用，但大都是借此歌頌别人或表明自己的清高。唯此诗作者反其意而翻出新意，陶地下有知，亦应为之击节。陶不为五斗米折腰在后世赢得了很大的名气，千百年来，广为人们所传颂。而現在，一个公务员的名额几百个大学生竞争。相比之下，陶的品格实在高尚。但他的儿孙也因此而输在了人生的起跑线上，落得个个贫穷潦倒。我们是草民，清高不得，否则寸步难行。但单凭折腰，不可能求得“五斗”，那就撕下面皮，索性学“三陪”吧！“三陪”是新的俗语，本指陪歌、陪酒、陪上床的三陪女。而诗人笔下的“三陪”却是他自己———男三陪。估计他学“三陪”也不是从今天开始，试想作为一个个体的私營企业家平时在生产和经營的活动中所涉及的主管部门，工商局、税务局、质量监督局……按当今世俗都要一一打点, 马虎不得。记得其有句云：“已烦应世天天酒，无奈生涯处处关。” 由此可以证明其每日接张待李，陪吃、陪喝、陪笑早已不胜其煩。辽宁王洗尘先生的散曲[商调] 醋葫芦过金菊香，对此更有形象的描述，录几句作为此联注脚：“税务来喊声妈，工商到唤句爸……烟轻十元阿诗玛， 酒讽千金人头马，车嘲卅万桑他拿。我的天呀，祖宗般供着还挨骂！ 笑着脸看打假，弯着腰迎检查。自知合格心犹怕，开罚单三万两毛都是他。小心点别忙中出差，吊着胆听弦外藏啥？…….”
这对于一个曾在孔氏门下呆过的不欺不诈，以道取财，生性耿直的儒商情何以堪。顾影自怜，于是发出了“入室无强相，经商是蠢才” 的自嘲。入室句紧接上句的“笑脸学三陪”展开，入室即登堂入室的成语故事。意指学艺造诣精绝，深得师传的人，如某某是某某教授的入室弟子。如孔氏之门人用赋也，则贾谊登堂，相如入室矣，泛指学艺由浅入深。诗人将此意正话反说，用作調侃。意思是他虽在学“三陪”，但在扮演“三陪”角色的艺术还远远没有到位，那有强相可言。“经商是蠢才”，并不是说他没有经商的才能，而是说他在商业活动的应酬方面或官商勾结他则是个呆子，猪蠢一个。其实这也是调侃，借此来揭示现实和抒发胸中的积郁。
“明朝念佛去，休再错投胎。” 这两句纯属气愤语， 因诗人侧身商界，既难以适应这种現实，同时又难以摆脱現实的处境。心想还是索性离开商界，隐身丛林，吃斋念佛去吧！以期求得佛的保佑来生不要再投错了胎，降生个好去处吧！这虽是消极和迷信的佛家思想，是不可取，但也显出诗人对现实的无奈。不过这也是诗人生气时发点牢骚，吐口乌气而已，不会当真。
全诗除“折腰求五斗” 一句用典外，全以白描手法，语白意赅，直中見曲。特别是颔联精警跳脱，妙趣横生。稍感不足的是颈联上句比喻不够形象，下句稍欠典雅。但瑕不掩瑜，仍为佳作。
二零一四年五月八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