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诗话（14）再谈《死水》 不应命名为“九言诗”
《网上诗话（13）〈死水〉是九言诗吗？》在网上发表后，高兴地看到了朋友们的各种意见，觉得还有些问题需要进一步澄清。 闻一多的《死水》、《夜歌》和《也许》都是20年代用白话文创作的一种格律体新诗——四步九言诗，当时创作的指导思想是他提出的“音尺说”。这与早在明代就出现的“九言诗（律）”，虽有内在联系，但具有本质不同，不能视为同一诗体，混为一谈。
其一，“五四”后的新诗与“五四”前的旧诗，最根本的区别是所处时代的语言基础及其格律条件的不同。正像前文所述，四步九言诗与“九言诗（律）”，属于两个不同时代、不同语言基础与格律条件下出现的诗体。仅就“九言诗（律）”而言，早在明代就已经开始出现了，显然这是继承了五七言古近体诗的传统而产生和发展起来的。虽然为数不多，毕竟也是一个客观存在的诗体，同属于古汉语体系的旧体诗，所以早就有人称之为“九言律”。至于“五四”后用白话文写的每行九个字的所谓“九言诗”，则属于现代汉语体系的新格律诗。两者不能同日而语。其二，语言基础和格律条件是各种诗体产生与发展的大前提，不同语言基础和格律条件下的“九言诗（律）”和所谓“新九言诗”其诗行构成方式与所处状态自然也大不相同： 昨夜丨西风丨吹折丨中林丨梢， 渡口丨小艇丨滚入丨沙滩丨坳。 ——僧明本《梅花》 玄冬丨小春丨十月丨微阳丨回， 绿萼丨梅蕊丨早傍丨南枝丨开。 ——杨 慎《梅花诗》 “九言诗（律）”时代因为词汇以单音词为主，无轻音，虚词很少入诗，音步只有两种，所以诗行的构成状态为“２｜２｜２｜２｜１”，实质是五步九言诗。而后者因为词汇以双音词为主，轻音虚词入诗，音步多达四种，所以新诗机动性强，诗行的构成方式与状态明显复杂化，形成的诗体也自然就多样化。同是用白话文写成的每行都是九个字的诗（所谓“九言诗”），就有四步九言诗（闻一多的《死水》、《夜歌》、《也许》）、三步九言诗（余小曲的《屈原》）和五步九言诗（梁上泉的《清漪园》）等三种诗体之多：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千古泪｜一江水｜洗不净 问自己｜问苍天｜还问谁 园，│兴了│又废，‖废了│又兴 河，│清了│又浑，‖浑了│又清 同是构成四步九言诗的诗行构成方式也有三种：A、用3个两音音步和1个三音音步构成四步九言诗行，《死水》《夜歌》均全诗如此，此属常用的基本构成方式。B、用2个三音音步、1个两音音步和1个单音音步构成四步九言诗行，如“蛙丨不要号，‖蝙蝠丨不要飞”、“/我要│唱一支‖婉转的│歌”。C、用2个两音音步1个单音音步和1个四音音步构成四步九言诗行，如“自己│执刀‖削自己的│把 / 自己│动手‖解自己的│扣”。 作为旧体诗范畴的“九言诗（律）”，诗行构成方式只有一种，称之“九言诗”自然完全可以。而作为新格律诗范畴的白话文的每行都是九个字的诗不能简单称之“九言诗”，因为一方面容易与“五言诗”、“七言诗”以及“九言诗（律）”之类旧诗混淆，另一方面也容易与三步九言诗、五步九言诗之类新诗指代不清。 其三，两者进行创作的格律思想有根本的不同：前者属于古代诗歌的传统限字说，而《死水》是闻一多按照他提出的“音尺说”创作的实验之作，不仅本人并未称之为“九言诗”，而且明确指出“每一行都是用三个‘二字尺’和一个‘三字尺’构成的”四个音尺（音步）九个字的诗。“音尺说”的实质：第一，不再是以“字”，而是以“音尺”（音步）作为组织诗行、形成节奏的基本单位；第二，在限定诗行音尺数量的同时，又兼顾长短音尺的有机配合，从而构成了诗行步数（音尺数量）与字数的统一，造型与节奏的和谐。这不仅与当时流行的单纯限字说（“豆腐干诗”）有根本区别，而且与50年代何其芳提出的表征为“顿数整齐步数乱”的“限顿说”（单纯片面的限步说）也有本质的不同。 其四，“五四”后的新诗里，首先流行的格律思想是表征为单纯限字步数乱的单纯限字说。由于一时尚不明晰白话文时代应以音步为组织诗行的基本单位，仍然率由旧章地以字为着眼点，实行单纯的限字凑字，结果虽然每行都是九言，而步数却大多混乱，这就是“豆腐干诗”泛滥的根本原因。这种现象至今没有根绝，没有肃清。将《死水》叫做“九言诗”的渊源，就是没有掌握现代的完全的限步说，格律思想仍然停留在单纯限字说阶段。因此，只有将《死水》命名为“四步九言诗”，才能体现这种诗体的本质特征，也最符合闻一多音尺说全面限步的实质和初衷。还应当看到，只有把握完全限步说，才可以科学地将新诗里的四步九言诗、三步九言诗、五步九言诗和其他诗体的系列命名科学化、一体化和现代化。 其五，将《死水》称做九言诗，将《黄昏》称做十言诗，根本原因还在于没有看清我国传统限字说的实质是一限步数二限步种三限音步排列次序的一种原始而机械的完全限步说。比如五律，就是一种“２｜２｜１”式的“三步五言诗”，七律就是一种“２｜２‖２｜１”式的“四步七言诗”。律诗的“步数”，五律3步，七律步4步；律诗的“步种”，只有为主的两音音步和为辅的单音音步两种；律诗的“音步排列次序”，一律以单音音步收尾，其前都是两音音步。其诗行构成方式之所以如此，是为其单音词为主、虚词极少入诗、无轻音的语言基础以及音步只有两种的格律条件所形成的格律环境所决定的。到了以白话文为语言基础的现代，因为词汇以双音词为主、虚词轻音入诗，音步随之多达四种，就改变了其“原始而机械”的特点与色彩，表现在以音步（不是“字”）作为组织诗行和形成节奏的基本单位，不仅要限定步数，还要充分利用长短四种音步的有机而灵活的配合作用，实行全面的限步，像《死水》等大量诗歌那样（《中国新诗格律大观》列举各种新格律诗例360首），就形成了现代的与传统限字说一脉相承的完全限步说。只要把握了这种完全限步说，格律体新诗的创作实践就有了明确的理论指导，就可以克服和纠正单纯限字说和“限顿说”（单纯片面的限步说）的不足或弊端。 由此可见，前文并不是“剥夺它‘九言诗’的名分”，而是要摘下本不属于她的旧帽子，冠以名副其实、本来应有的新冕。《网上诗话（13）》提出“《死水》是九言诗吗？”的目的，一方面是给这种具有纪念碑意义的第一首成熟的格律体新诗正名，不再戴着并不合适的旧帽子；另一方面，还要提醒诗友们，要看清新诗的语言基础及其格律条件与古代诗歌已经发生了根本性嬗变，要看清旧诗传统限字说的实质与新格律诗基本格律思想的演变历程及其相互联系，只有全面驾御现代的完全限步说才能更好地进行新诗的民族化、格律化和现代化建设。 另外，格律诗与非格律诗的界限是清楚的，一般不会混淆。所谓“齐言体”，一般都指的是整齐体格律诗。比如四言体多指诗经体，五言体多指五言古诗，七言体多指七言古诗，至于五言律诗、七言律诗，则称之为五律、七律，都属古代格律诗范畴。所说“自由诗中也有‘齐言诗’”，不知是否应当称之为“半格律体”？ 2007·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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