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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鲁德俊诗集《不是分行散文的诗》琐记

5月初从新马泰归来,收到鲁德俊先生的诗集《不是分行散文的诗》,粗略翻阅,非常高兴,当即打算为之作文。不料随即有“东方诗风”论坛上海松江聚会,回来后诸事丛集,现在才动笔。
鲁德俊兄是新时期格律体新诗再起*浪潮中最早的弄潮儿之一,与许霆兄多年合作,成果累累,尤以中国十四行诗之研究专著雄视业界。我与鲁许二君志同道合,早有文字之交。蒙他们错爱曾著文对我的现代格律诗创作给予很高评价,还把我的十四行诗列为建设题材作品之代表。我与许兄见面早些,多些,而与鲁兄是在2007年金秋的常熟,共同参加“新诗格律与格律体新诗研究会”才得以面晤。鲁兄对这次会议非常重视,还将合影印在本书图版里。
然而这次会议时间紧迫,会下交流并不多,我只对他留下了身材魁梧,声音洪亮,对人热情的印象,而缺乏更深的了解。读了这本书,才算弥补了这一缺憾。就以这些文字答谢他赠书之雅意,以及他对我的关注吧。
一   鲁德俊其人
读了此书后记,方知他生于1934年,长我7岁,今年78了。
看到他由少及老的照片,确认他是一位美男子!
从后记得知,他的身世不寻常,是“自幼生长在一个文化艺术氛围很浓厚的家庭里”。他祖父是济南大书法家,20世纪上半叶,街头经常可见他书写的牌匾;他父亲是美术家,兼工油画、国画、雕塑,又是京剧名票。他们都给予鲁德俊文化的熏陶,使其受益终生。
德俊兄自幼聪颖,少年早慧,作诗竟被老师疑为抄袭。及长,在高中、大学求学,多得名师指点,更为幸运。单说在山东师大中文系,就曾受教于田仲济、游寿、高植、金启华诸先生,毕业后分配到高校任教,又得以在山东大学师从陆侃如、冯沅君、高亨、萧涤非、高兰等名家,得益良多。这当然就奠定了他事业的基础,使他至今铭感于心。
既有家学渊源,又得名师教诲,加之勤奋努力,德俊兄事业有成,当然不在话下。除诗歌研究、创作之外,他还是一位戏曲专家,并且也是票友,到退休后还能登台亮嗓,其扮演周瑜的剧照堪称风流潇洒。总之,他是一位多才多艺,理论与实践结合的复合型文艺专家。
不过我有理由揣测他一生并不顺当,这从他的工作经历可以看出端倪:他竟然一路下行,从学院到大专再到中学。下面的诗行可以证明他在文革中的不幸遭遇:
    他们紧紧将我窥伺,
    令我站立暴晒脊梁。
但我相信他生性乐观,积极进取,这才终于事业有成,硕果累累。
                  二  别出心裁的诗的“定义”
对于什么是诗,自来其说不一,简直成了一个诗学的“哥德巴赫猜想”,迄无定论。中国学者中,我比较熟悉何其芳对诗所下的定义:
“诗是一种最集中地反映社会生活的文学样式,它饱和着丰富的想象和感情,常常以直接抒情的方式来表现,而且在精炼与和谐程度上,特别是在节奏上,它的语言有别于散文的语言。”(《关于写诗与读诗》,1953年1月)
后来,吕进也试着这样定义诗:“诗是歌唱生活的最高语言艺术,它通常是诗人感觉的直写。”(《吕进文存》第一卷)
这样的尝试是有益的,但是总难以概其全。德俊兄当然知道这事太难了,却独辟蹊径,变“是什么”的肯定判断为“不是什么”的否定判断,正如他别具一格的书名所说的那样:诗,“不是分行的散文”。我认为他避难就易,很聪明;虽然简单,却很有意义。首先,批判了一种“分行排列就是诗”的歪理邪说(不一定表述出来,骨子里就是那样认定的),也针砭了在这种错误认识指导下形成的事实上的创作时弊。对于所谓“零难度写作”的鼓噪,“梨花体”、“废话诗”的流行,“诗不是分行的散文”是当头棒喝,照妖明镜!
                 三  对新诗格律理论的贡献
此书的代序《新诗格律构型》是一篇有关新诗格律理论的重要文章,也是德俊兄他的理论纲要。当然这也可以视为他和长期合作者许霆的共同主张。
值得注意的是,他在流行的或业界公认的“音顿说”外,还提出了“意顿说”。音顿我们现在一般称为音步,都是指诗行的基本节奏单位。音步的有规律的安排,再加上音韵,就体现了诗的音乐性,诗的文体特征,体现了诗与散文的区别。有时候,为了体现节奏特点,需要做一种程式化处理,如“的”字后靠的方式。
这样的划分,实际上就是只考虑各行音步的一致,而没有考虑诗行内部音步结构的对称性。“意顿说”则另辟蹊径,在“意群”的基础上划分意顿,而且注意到各行意顿的对称。这是以郭小川的新辞赋体为依据提出的一种理论。
德俊兄还着眼于篇章,依据“意群相应对称旋律”归纳了格律体新诗的五种“基本构型”:并列式(其“节与节的并列”,引余光中的《乡愁》为例,实际上也就是我们所称的“参差对称体”),交叉式(其“行与行交叉”实际上就是我们所称“节内对称体”,“节与节交差”就是我们所称“N重参差对称体”);此外的“包孕式”、“复叠式”、“提结式”则是一些涉及篇章结构的体式,对于创作者会有一些启发。至于“综合型”就完全等同于我们所言“复合体”。以我之见,其实是“所见略同”,只是概念系统不一致形成了表述上的差异罢了。
前些时候,“东方诗风”论坛的孙逐明兄在音步理论基础上提出的“大顿说”,我以为对于音步理论是一种很好的补充和完善,而且与德俊兄的“意群”、“意顿”理论也是不相扞格的。
如果算一笔总账,德俊兄与许霆合作撰写、编选了《新格律诗研究》、《十四行体在中国》、《中国十四行诗选》、《中国百家名诗赏析》等4部重要著作,对于格律体新诗理论贡献卓著。
               四  创作评价
既然是从德俊兄这本诗集谈起,当然绕不开他的诗作。我的总体印象如下:
一、本集共收格律体新诗240首,诗词141首,是经过删汰后的遗留。照他自己的说法,那些属于分行散文的东西一律不予保留。这就表明他的诗作在形式上具有多样性,他是一位新诗与诗词并擅的“两栖诗人”。同时,也表明他是一位理论联系实际的诗家。
二、书中写于1949年的《我爱新中国》是其“少作”,那时就写的是一首标准的整齐体格律体新诗:每节两行,每行十一字、五音步;全诗凡五节,偶行押A韵。试举第一节为例(各节都是这样一个模式):
    我爱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
    欣然沐浴着东方丽天的朝霞。
可巧,1950年元旦写的《打开中国地图》,竟是一首标准的参差体格律体新诗,而且是一个内部对称诗节和两个对称诗节合成的。看得出是有意为之,而非偶合所致。
证之其他1950年代的作品,莫不在格律形式上相当规范。所以他才有底气夫子自白:基于对诗与散文形式区分的认识,“我才致力于新格律诗的研究与创作,应该说,从我15岁就已开始。”这样看来,德俊兄是跨越了格律体新诗历史的两个时期的自觉的先行者了。60年里,执着于此,这种精神着实不能不令我等佩服!
三、至于这些照片的诗质,我不敢溢美,也不敢不说真话。德俊兄保留下来的诗作以1950年代的产品居多。应该指出,那时受意识形态的控制较严,取材以正面歌颂为主,缺乏刻骨铭心的自主体验,所以多系平平之作。改革开放以后,可能主要精力用于著述,所作甚少,佳品亦寡,颇为遗憾。我觉得有两首作品堪称佳作。一是《后羿射日》,很短,录于下:
    据说天上原来有十个太阳,
勇士后羿用神剑射掉八个,
这个仅存的唯一天之骄子,
便以为只有自己才最明亮。

于是月亮失去本身的光芒,
仅仅变成太阳投射的影子,
群星只能闪着微弱的寒光,
甚至流星也只能陨落丧亡。
虽然还有一点小疵(例如第二行失韵),但批判个人崇拜,锋芒所指,十分明显,也很有力。再如《爱情诗的命运》以诗的方式控诉极左文艺路线对爱情诗的扼杀,而且带有情节,颇为独特,写于1979年,显得珍贵。
四、一个颇为有趣的现象是,几乎全部是写于新时期的诗词,虽然也有涉嫌“老干体”的应景应时之作,但就总体而言,诗味较之格律体新诗部分浓了许多。例如咏京剧名伶那一大组七绝就不乏佳作。这恐怕应该归功于他对题材的熟悉,对对象的热爱,以及早年的家传和师教吧。就是那些记游赠答的篇什,也往往言之有物,有情,这又是什么原因呢?我想,也许可以归功于出自内心的表达与倾诉的需要,以及长期所受的传统文化的熏陶。

因为与德俊兄多年的交情,我得到赠书不能不写点什么,要写也不敢随便对付,也敢于这样放肆直言。如果有什么不妥之处,只好请德俊兄包涵了。
*见《20世纪中国现代诗学手册》,巴蜀书社,2010.

学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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