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仝小改:《诗国的呼唤》

 【转帖者言】这是14年前《人民日报》发表的文章,重读不仅感慨万端:诗国啊······ 


    中国是一个诗歌的国度,自“关关雎鸠”到“床前明月
光”,从“飞流直下三千尺”到“蓝墨水的上游是汨罗江”,诗
歌的语言和节奏深深地沉潜于我们血脉灵魂的深处。“诗人”
这一称号在人们内心享有神圣的光荣,享有这一光荣的人们使
世界以语言的形式发出了节奏、韵律和声音。
  诗歌在诸多艺术形式中有着特殊的地位,许多艺术门类都
以达到了“诗”的境界而臻于完美。诗歌在艺术史上也确曾起
到过引领风潮的先导作用,她以其旗帜般的敏锐预感到了那寂
静远处的风暴和大海深处的激动。享有和希求享有“诗人”这
一称号的人们都应该有责任担当这仿佛先天赋予这一艺术形式
的责任。但毋庸讳言的是,诗歌在今天也面临着相当程度的挑
战。
  要直面时代对于诗歌的挑战,诗人们必须直面这个时代。
走向大众、走向生活、走向时代是诗人们的必然选择,诗歌的
内容要建立在诗人对自己生活的时代的熟知确认之上,任何单
纯构建在知识、理念甚至虚幻的想象之上的诗歌都会在内容上
失去了对时代发言的权利。诗人们需要以辛劳而充满热情地对
时代的关注、了解和参与而赢得自己的发言席位。老诗人臧克
家因年事已高,没能参加日前在张家港召开的全国诗歌座谈会,
他给大会书面发言的第一句话就是:“生活———诗的土壤。
生活越深,表现力越强。”
  诗歌以其特有的艺术形式独异于其他艺术门类,诗歌的形
式在其艺术表达中占有和内容同样重要的地位。从四言、五言、
七言,以至到五四时期林庚先生尝试的九言,从古风、骚体、
格律到自由体、民歌、新格律……诗歌在今天面对着丰厚的文
化传统该如何创新发展自己的形式?每一个诗人都以自己的方
式回答,每一位有作为的诗人都在以自己的实力和勇气来进行
着这一尝试。诗的精魂在哪里?汉语的精髓在哪里?中华民族
的血脉如何在诗中延续?诗体创造的自由度和可能性有多大?
每一个诗人以自己的创造而发现的诗体形式能否在历史中存留
下来?完成从格律诗到新诗间融合、转化的过程能否在我们这
几代人的手中来完成?唐诗的精炼形式能否再次在我们这个时
代达到?有没有重新回到格律的必要?从文言到白话的转变中
诗获得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每一个诗人都是在这茫茫无际探索路上的前行者,他们抱
定着信念,依靠辛劳和智慧,在生活和时代的托举之上,披荆
斩棘,尝试着每一种创造的可能。也许再没有一个时代能像我
们这个时代,在诗歌形式的创新上有如此之多的探险和尝试,
也没有哪一个时代的诗人在诗歌形式的创新压力下有如此巨大
的重负和责任。这需要几代甚至更多代人的劳动甚至是牺牲,
但诗歌永存,诗魂永存,所有谦逊真诚地为之劳作过的诗人们
将会在诗歌的长河中得以永生。
  民间是诗人的出发点,也应该是诗歌安稳的归宿地,最优
秀的诗篇总是在民间获得其粗壮的主根和无比细微的须根,最
优秀的诗篇也必定会在民间获得深沉广泛的回应。《诗经》中
“坎坎伐檀”的劳动节奏,白居易“诗成读于老妪听”的虔诚,
李太白若耶溪边清丽的诗句,杜拾遗“堂前扑枣任西邻”的关
怀,以及荷马不绝于耳的吟唱,《格萨尔王》在世代艺人口耳
之间的流传……无数的诗篇命运向诗人们兆示着这样一个事理:诗歌被民间接纳,不是所谓的下降沉落,而是真正的上升飞翔,这不仅需要永恒的诗美形式,更需要与天地共永恒的博大内容。
    每一位杰出的诗人应该企慕着在民间找到自己的诗歌源泉,屏息着在民间听到自己诗篇的宏伟回响。有人说,也许每个诗人最终留在时间之河中的诗句只有一句,那么,当一个诗人的诗句被一个真正的劳动者在不自觉间顺口吟出的时候,那才是对诗人的最高奖赏,诗人应该虔诚地匍伏于大地之上,感谢这深沉如大地的民间终于对他的诗歌发出了回应。
  《诗经》永存,“关关雎鸠”的节奏永远回应着我们的心
跳脉搏,李白永存,“千里江陵一日还”的诗句还奔流在祖国
的峡谷之间,杜甫永存,“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忧戚仍在
现代化的钢筋混凝土建筑间回荡……诗人在诗的国度里永存,
诗国永远敞开怀抱接纳每一位称得其名的诗人。我们分明听到
了诗国的呼唤,呼唤着勇敢、智慧、杰出、辛勤的诗人的出现,呼唤着诗人们用千百年来祖先们就已熟稔的语言,使诗的国度在今天重新向世人传达出她的节奏、韵律和声响!
《人民日报》 (981218第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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