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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唤故乡的云 (记事散文诗) ——观音庙村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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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说中的观音庙,庙门朝北,庙里有大钟有若干神像,能容下四方香客,曾经是个不错的劳务市场。虽然庙宇早就变成了荒场。村里有人过世,还是习惯到这里上香烧纸。我记忆中的村庄,早就远离了传说中的模样,没有了神圣、肃穆、神秘和繁荣,消失了重檐雕梁画栋,可贫穷的村庄,那些土墙土屋,印象难忘,故乡飘荡的白云,还有父老乡亲的眸光。
     这里,随处的犄角旮旯,都能生长绿色,只要有植物种子,墙根处,小路边,野花白的黄的红的,随处绽放各自的青春,没有一丝怨天尤人顾影自怜的矫情。酸酸甜甜的类似于野葡萄,野百合的植物,早就载入博物书典,对于童年的我们,都是有待发现的新大陆。杨柳树的枝桠间,有着鸟窝的诱惑,一柴一棒,总是那童年的村庄。     
     在母亲陈年的唠叨里,你可以延伸你好奇的心灵,以想象穿越岁月苍茫的阻隔,端详爷爷奶奶的模样。穿越战争、饥荒,温暖的心跳,继续着太阳的圆满和天空的响晴,继续着太阳神的崇拜,在岁月如梭间,在生命的代沟与年轮间。而今,期待新农村的规划建设,不妨碍我,穿越红砖代替土墙的记忆,回味童年,那时候,村庄内外,横七竖八的柴草,枝枝叶叶都是农家的宝贝啊。那时候,有印花布,织布机,纺车嗡嗡作响,有锵剪子磨菜刀的吆喝。那时候,有木轮车有石磨,红霞照不亮的褴褛、夏日烘不暖的日子。大群的孩子吃糠咽菜,活着就是真理。对于传说中祖上奔忙的身影,以及整个村庄,让你仰视的不仅仅是杨树、柳树,还有父母的肩膀。      
     注定这些人物,诞生在这一方水土,构成生动的生活风俗,风俗里我看到了中世纪的节奏,那是几千年来农耕的姿势,从容的步态,平静的表情,暗淡的衣着,色彩贫乏的四壁,单纯的社会关系。四季轮回,鸡犬相闻,炊烟悠然飘荡。一切都是慢镜头的,慢镜头的生产方式与生活方式,慢镜头的人物故事与醇厚的人间况味。那种节奏里,我家的柳木板凳对于时光流逝似乎无动于衷。父亲肩头日渐光滑的扁担,家中的老木桶,还有邻家老太易碎的提水罐,那黑色与褐色的高突的釉子,在童年的岁月里,在幽幽的小巷或者井边,熠熠闪光。那乡间的小路上,一定有特写的父亲的归影,从扛着农具的人群剥离出来,踅进幽幽的小巷,拖沓着布鞋的节奏,和几声习惯的咳嗽,推开了柳木破蔽铆钉锈蚀的家门。
      在夕辉中,杨树、柳树或突兀或浑圆的树冠,枝叶轮廓清晰谨严,呈现古典油画的笔触。逆光的小路蜿蜒出村子,去探寻天边的云和云的距离。村落间的山墙与人影,浓重了黄昏的底色,初步罩染上夜色的神秘,而晚霞的余辉还挣扎在村头的柴垛顶上。那年那月的故乡,夜,似乎格外地黑。户家的灯光格外耀眼,虽然只是小油灯,焰火如豆。有着栅栏的农家小院,突兀的土坯屋,墙皮都是麦秸和泥。那时候,逼仄的平顶土屋,离信仰的塔尖很渺远。那时候,一家盖房都是四邻八舍帮工完成,有木工技术的手执刨子、墨斗,青壮年搬坯垒墙体,老年人就在附近的街上,或小巷或屋山墙边扎苫屋顶的草墩子。最热闹的情节不是新屋上梁,而是用夯打屋基的时候,马灯三两盏挂在墙角或门楣上,灯火辉映,大灶的烟火蒸汽缭绕,细听打夯的号子,指不定谁被编进了顺口溜——谁在抽烟偷懒了,谁的绳子拽弯了……笑声不时地被引爆。
  也许出身农村,对土地特有感触,自己那份感动无法言表。阳光下的土地,漫反射的光泽曼妙着你的视觉,水浸润过的胶泥所呈现的暖色,犹如藏民两颊的高原红。土屋、土墙、土孩子,褐色的泥土应该是村庄的肌肤,授之于自然之母。留恋赤脚走过田埂的感觉。难忘玩泥巴的童年生活。胶泥印版的纹样、胶泥凹屋摔地的脆响。那时候,你不用怀疑天蓝色是虚假的涂装。清纯的鱼儿可以作证,田间、沟里的水,捧起来就能直饮。于是,就在那些水湾里,沟沟坎坎里,繁衍出游泳或摸鱼的故事。雨后的稻田,甚至大街小巷间,也流窜着不知来自何处的水族。孩子们蹲在家门口,用笊篱就能截到鱼,有鲫鱼、鲢鱼、草鱼,有嘎鱼,还有透明的小虾。鱼儿银鳞闪耀,活蹦乱跳的姿态,一次次地亮你的眼。村落间,到处都是孩子们的嬉闹声,生活的窘迫似乎瞬间消失了。
      冬天,湾里的冰一冻就一尺多厚。很佩服北方的乔木,那些细弱的杨柳光裸着枝干,挺拔着,坚韧地迎着寒冷的风。银灰色的天空,缭乱些小流云,返照着夕阳的余辉。银灰色的冰面上,承载着一种热闹景象,代替了芦荻、菖蒲与荷花的繁华。人做梦都想飞翔,只要有冰,不论大人小孩,都要滑一滑,体验一下“飞翔”的感觉。还不约而同地玩起抽尜尜、滚铁环的游戏,愉悦了精神,也抵御了寒冷。记忆中,那时似乎没有凌冽割面。当湾塘夏季来临,蓼花红了,自己逃学悄悄溜进芦苇丛,张一双小耳朵,倾听翠鸟的娇声软语。芦荻叶密,密叶弦歌,蒲叶修长,长袖善舞。仿佛时光在这里停止了,自己可以从容地自由自在地叠芦叶小船,放到水中,目送它们悠悠荡荡飘向“远方”,所谓远方,就是对边的荷花丛。童年的记忆,似乎忽略了姐姐以芦苇编席,娘以蒲棒充被子的艰辛场景。当傍晚来临,宁静里响起村妇的捣衣声,牛儿哞着喘着来湾边饮水,弄出一圈圈的涟漪,催你猛醒,还有父亲催吃晚饭,喊着我的小名。
     “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年代,照样沟坎上茅草萌发嫩芽,丝丝甜甜,它们照样在熟麦的季风里扬花吐絮摇曳生姿。农家窗台上的鸡窝,母鸡一点也不顾忌会让小队长听见拉长了脸,一点也不懂得收敛下蛋后的欢快叫声。那时,贫寒的农家小院里,也有窗户纸上树影婆娑的图案,也有鸡鸣晨曦,雀跃枣树枝桠之间。也能晴空放眼,送雁阵来往,当时还不懂得“望断南飞雁”表达的雄心壮志。那时候,天空高远处,涌动的白云后面,是澄澈的让人心动的天色,风不断地塑造着云朵的造型,只要临近黄昏,夕阳立即给云镶上金色的镶边,使得穷乡僻壤的上空,浮现难得的华贵。温熙的阳光,贴在农家的山墙上,也贴在父亲的脸上。你不知道,这人间轻暖,是来自太阳,还是来自父亲的慈祥。      
      难忘生产队的菜畦,瓜田的水车、轱辘车和大爷腰间的旱烟袋。小队的老槐树上聒噪的钟声,远没有古寺钟声的深邃。在广袤的平原上,却有足够的空间延伸牛的投影和你的目光。队里的老黄牛,逆光的脊背,纤毫毕露,直指天空,还有倔强的牛角。那些黑的黄的牛儿,与铁木农具为伍,与赶车手、扶耧手默契为一体,与那树木那村庄天然谐和。那时的牛,孤零零的姿态,伴着孤零零的村庄。在只有政治的聒噪,没有宗教信仰的土地上,随便一卧就会拥有一方阴凉。那时的壮劳力,天工也就值几分钱,干牛粪可以偷偷带回家烧灶火。人瘦牛更瘦,阳光直射,让队里的黄牛更加骨感,耕地、耙地、拉车,拉耧,就是到了瘦骨嶙峋的时候,牛的尾巴依然悠闲地摆动在岁月中,大大的眼睛注视着前方,总是从容地抵达生产队的牛棚,去享受二大爷的服务,他扎着蓝粗布围裙,趁着马灯给牛们轧草,响声清脆,动作敏捷,牛们粗声粗气地咀嚼着草料,散发着草料的味道。
      朦胧天涯的上弦月,变为柳树梢头明亮饱满的圆,秋虫趁着皎洁的月光闲吟低唱。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农具,熟悉的田野、街道和小巷。宁静的村庄,并不总是重复日子。最有变化的是麦秋和中秋时节的天空。中秋前后的天空,巧云变幻,你只晓躺在田野的草丛里看天,那怕沉浸半天时间,天空的云朵也不重样。而麦秋的天空,诡谲多变,是云是风,时时牵动着大人们的表情。当细小的蝉鸣从树冠枝叶间飞出,布谷鸟的叫声覆盖麦田,麦田熟黄的味道以风的速度顺风传播,人们最担心下雨,尤其担心火烧云,也就是太阳倒照后的暴风骤雨,那种天往往夹杂着冰雹,如江湖暗器,瞬间让你半年的辛劳颗粒无收。
     麦秋生活,手持镰刀躬身割麦,最能体验“粒粒皆辛苦”了。麦芒撩人,叶子窸窣,镰刀沙沙,七星瓢虫纷纷四散逃亡成难民。到了最忙的时候,似乎布谷鸟躲避着辛劳与炎热,偶有鸣叫也只是怯怯的,远远地在地平线上传来。当催麦子一晌成熟的风吹来,连麦田边的树叶都染了麦子的本色,麦地里的金黄色和热风和麦熟的味道浑然一体,不分彼此,整个麦田就如点彩派画作。那时候,碌碡还鲜活在打麦场上,没有被民俗馆收藏。麦田里,空气影子蒸腾颤动,在炎炎烈日下,斗笠显得格外特立独行。那时候,带着斗笠的人们在麦田间打麦场上,忙成一片,热闹非凡。
       最爱没有冰雹的雨天,山雨欲来的天空,或者风卷残云的雨后景象,天晴后确实格外迷人,太阳西下,凉爽的气温,脉脉余辉透过忧疑而游弋的富有立体感的云朵,照射在收割后的麦田里,那云朵半阴半晴,镶着金边,潮红的脸膛,尚有愠色留在云的背面。最爱枝叶纯绿色的微微颤动,透着晨光。杨树提拔帅气,柳树婆娑温婉,云天融融,叶色濡濡,相互浸透突破各自的轮廓。虚虚实实的叶片,深深浅浅的层次,让人心动的诗意蕴含的风景,似出自风景大师柯罗的手笔。而云蒸霞蔚的夏日的晨昏,则像是莫奈的《日出印象》。
     尽管这里偏僻贫穷,有着地瓜干的苦涩记忆,却也拥有原生态的品位。从夜色渐消,绿意朦胧,直到鸡鸣晨晓,透过村东的树木,朝霞奏响村庄的希望庞。担水庭除,铁桶咣当,铁钮儿吱吱穿过大街小巷。这里没有牧笛嘹亮,却有阿炳的二胡的颤音回响。也有喜鹊,以飞翔在稀疏的树间,缝合树与树之间的孤独。我不知道,没有读过四书五经唐诗宋词的父亲,在晨兴宿昧的日子里,是否感受到了故乡云霞微月的美妙,是否感到了这大地的苍茫壮阔,这贫瘠坚韧的村庄与生命的悲凉?
      

                                                                    
                                     2014.5.27——2014——6月26日

回忆中充满思念,对故乡和亲人无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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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 海棠依旧


    海棠老师概括的很是,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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