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出墙照眼明

——评王端诚〈秋琴集〉

程 文

随着自由诗的边缘化和旧体诗词的再度复兴，闻一多开创的格律体新诗（现代格律诗）也逐渐兴盛来，一本又一本的“现代格律诗选”也可以陆续见到；但由于格律知识尚未普及，所谓的“格律体”到底与自由体有哪些不同？始终教人不甚明了；而成熟的格律体与“半格律体”（包括“亚格律体”或“准格律体”）以及自由体又如何区别？多数人就更是一头雾水，人们是多么希望有本成熟的具有参照价值的格律体新诗集呀！

　　 最近，我到西南大学参加世界华文诗学论坛，在重庆读到了王端诚即将出版的格律体新诗选<秋琴集>的书稿, 几乎是一口气读完的，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与畅快。回哈尔滨后，我又认真阅读了其中的部分诗篇.做梦都想不到王端诚驾驭“完全限步说”这种格律思想如此之熟，而且实际操作能力又如此之强！现在，谁又能说没有真正成熟的格律体新诗集，谁又能说没有可供学习和效法的格律体新诗范例呢？于是决定对其有所评说。

在当前涌现的格律体新诗作者群中,王端诚无疑是一位重要的诗人.他的诗内容蕴涵饱满，感情诚挚委婉，视角敏锐新颖，意象生动形象，笔法细腻缠绵，音韵铿锵流畅。就风格而言，如果说万龙生的诗才华横溢，且颇多豪放浪漫、声情并茂的色彩；而王端诚的诗则才情饱蕴，更多的是清丽婉约、跌宕有致的诗风，两位可以称作是当今“东方诗风论坛”的双璧。

本文以所选诗篇的诗体为线索，侧重谈谈格律体新诗形式方面的问题，目的在于促进诗体建设，促进格律体新诗的尽快成熟，使格律体新诗成为我国当代诗坛上的为人们喜闻乐见的一种新诗体。

　　　　　　一

先请看此集中的整齐体格律诗：

　　㈠　同是四步九言诗，《中秋读月》的三个诗节像《诗经》的《二子乘舟》、《萚兮》和《硕鼠》一样，采用重章叠句的修辞方法，抒发了“巴渝地区多年中秋无月，今年见之”的感慨：

等月｜我等得‖太久｜太久

等到｜××‖重×的｜中秋

把她｜当作‖××的｜××

一直｜×读到（×）‖天明｜时候

　　而《失眠》则采用了另一种重章叠句的方式描写了诗人的生活。同时还可以看出前者的音步排列顺序是自由的，而后者由于大顿（‖）的规范运用而形成了上“五”下“四”的“五四体”四步九言诗（属于四步九言诗的“子诗体”）：

　　我真的｜×想‖同你｜作伴

　　你×我｜××‖××｜××

　　我真的｜×想‖同你｜作伴

　　你×我｜××‖××｜××　　

㈡　同是四步十言诗，《梦梅》两节都采用了这样重章叠句的方式，反复歌咏了自己的情怀：

　　南山上｜我采×‖一×｜红梅

　　把她｜×在了‖××的｜×内

　　我送她｜××‖×天的｜××

　　她报我｜××‖×天的｜××

而《访广元皇泽寺遇大雨》由于大顿的作用，两节分别形成了四步十言诗的这样两种“子诗体”，即“五五体”和“六四体”：

　　特地｜来朝见‖这千古｜女皇

　　女皇｜赐给我‖是一场｜好雨

　　我把这｜意外‖收获的｜甘霖

　　看作是｜武周‖一朝的｜历史

她双手｜接过了‖贞观｜之治

　　再把它｜交给了‖开元｜盛世

　　就像雨｜连接着‖天上｜人间

　　残雨滴｜凝作了‖碑面｜文字

至于《乐山十四行》则是每行四步十言的“四四四二”式的十四行诗。

㈢　同是四步诗，还有四步八言诗，《峨眉十四行》就是其 “四四体”的“子诗体”。全诗“四四四二”式，节节如此：

　　神话｜仿佛‖变成｜现实

　　仙人｜仿佛‖就是｜自己

　　脚踏｜万顷‖绿色｜波涛

身伴｜几度‖高天｜云雨

㈣　五步十一言诗：《听雨》四节，均是其上“四”下“七”的“四七体”的“子诗体”，请看首节——

　　坐在｜窗前‖独自｜静静地｜听雨

　　我同｜自然‖进行｜亲密的｜交流

　　栏杆｜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

　　正好｜合拍‖我这｜心跳的｜节奏　

㈤　同是两节八行的五步十二言诗的《呼兰河畔》和《月下漫步》，其中前者采用了这样的重章叠句反复抒发了对萧红的景仰之情，同时不难看出属于五步十二言诗的一种“子诗体”，即上“七”下“五”的“七五体”：

　　呼兰｜河啊｜呼兰河‖×××｜××

　　××｜它的｜是萧红‖××的｜××

　　这一｜天啊｜这一天‖我将她｜探访

　　×××｜××｜××‖永×的｜××

㈥　请看七步十五言诗：《剑门怀放翁》是首上“八”下“七”的“八七体”七步十五言诗，请看其首节——

　　　　细雨｜霏霏｜细雨｜霏霏‖又是｜征尘｜杂酒痕

仔细｜寻觅｜仔细｜寻觅‖那驴背｜上的｜诗魂

太多｜哀怨｜太多｜悲愤‖恐驴子｜负它｜不起

只得｜放飞｜万首｜诗稿‖载走了｜全部｜感情

㈦　《湖村速写》是首三步八言诗，其突出的特点是两种音步的规律安排，全诗两节八行音步安排都是“３｜３｜２”状态，而且中间的那个三音音步的尾字都是个轻音，加上每节头两行的对仗就更为有力地强化和丰富了诗的音乐美：

　　 那远山｜衔走了｜夕阳

这近村｜吐出了｜炊烟

　　且停下｜手中的｜船桨

　　任清风｜吹拂着｜船舷

——诗体是多种多样的，这里提及的整齐体不是此集中的全部。比如《太阳岛上的黄昏》（五步十三言诗）以及《水乡别样情》（三步七言诗）等，就没有单举细说。

二

我们知道，所有整齐体都是单用一种诗行构成诗节的，而参差体则是兼用两种或两种以上长短诗行构成诗节的。　

㈠　先看两种长短诗行构成诗节的参差体：

《秋忆》用两个六步十二言诗行夹两个三步七言诗行，又配合排比、对仗等辞格构成的重章叠句以及“abba”抱韵 ，共同形成这样的“长短短长”式四行诗节参差体格式：

也是｜秋天‖也是｜夜晚‖也是｜小楼

也曾有｜身影｜飘飘

也曾有｜话语｜滔滔

秋在｜楼外‖人在｜楼中‖楼在｜心头

又是｜秋天‖又是｜夜晚‖又是｜小楼

又听得｜风雨｜潇潇

又见有｜灯影｜摇摇

楼在｜梦中‖梦在｜秋里‖秋在｜心头

而《仲夏夜之梦》是用三步七言（“××｜有××｜相×”）与四步十言（“２｜３‖３｜２”）等两种诗行配合修辞韵律等组成“短短长长”式四行参差诗节格式，《晨雾进行曲》则用四步九言与二步四言等两种诗行配合修辞韵律组成“长长长短长”式五行参差诗节格式。两诗均为四节，分别重此一式，请分别看两诗中第二节：

《仲夏夜之梦》：

梦里｜有群星｜相随

梦回｜有残月｜相送

湖畔｜有稻香‖向梦中｜袭来

微风｜把水波‖轻柔地｜抚弄

《晨雾进行曲》：

淡淡｜是山哟‖隐隐｜是树

飘渺｜似河哟‖模糊｜似路

自然｜真像‖一位｜大画家

画哟｜画哟

画幅｜铅笔‖素描｜写意图

㈡　再请看三种长短诗行构成诗节的参差体：

《梦江南》两节都是用三步七言、四步九言和四步十言等三种诗行，配合对仗、复唱等构成的重章叠句以及两节对应的复合韵律，构成了这样回环往复、一咏三叹的五行参差诗节格律形式：

　 ××｜与××｜相×

××｜同××｜相×

这便是｜××‖× 的｜江南

　　××｜××‖是××的｜××

××｜××‖是××的｜××

《前生》四节都是用两个三步六言与四步九言和五步十一言等三种诗行，配合复唱及重章叠句等构成严而不死、活而不乱，错落有致、参差有律又反复回环的旋律美和音乐美：

　我想｜我的｜前生

　定然｜×××‖××｜××（自由的四步九言诗行）

　不然｜今生｜何以

　总×｜×××‖××｜××｜××（自由的五步十一言诗行）

读这样的诗句，自然就会油然地想起《诗经》里的《木瓜》《式微》《伐檀》来，可见作者的底蕴和学养是多么重要。没有这样的底蕴和学养，要想写出这样如此意境幽美、形式精致的鲜活灿烂而又典范的诗篇来，实在是不可想象的。读了王端诚的这些诗，使我想到今日处于边缘化的诗坛、处于边角旮旯的格律体新诗，黯然之中顿觉眼前一亮，闻一多所开创的事业，今天终于又看到了红艳艳的果实，真是红杏枝头春意闹啊！

三

在我编著《中国新诗格律大观》时,有些诗人的作品作为格律上成熟的诗例而被选入.其实他们创作该作品时，理论上并非都完全明白“完全限步说”这种格律思想；只是长期创作实践使他们有了积累，掌握了规律，于是就写出成熟的格律之作。这也恰好说明“诗的格律不是诗人任意‘创造’出来的，而是根据语言的语音体系的特点，加以规范”（王力《中国格律诗的传统和现代格律诗的问题》）。而王端诚本是一位写旧体诗词的斫轮老手，有雄厚的学养和底蕴。这坚实的基础为其升华奠定了条件和保障，因为新诗与旧诗的格律理论乃至古汉语与现代汉语，都有一脉相承的渊源关系。王端诚素有严谨缜密、一丝不苟的治学态度，不止于进行盲目地创作实践，而是矢志不移地要弄懂道理，变盲目实践为有理论指导的实践。他有鉴于格律体新诗单纯限字凑字是产生“豆腐干”体及其“字数整齐步数乱”现象的根源，知道只有解开了单纯限“顿”是产生“‘顿’数整齐字数乱”的症结，才能通过实践和比较逐渐理解和把握闻一多“音尺说”的精神实质。在现代汉语基础及其格律条件下，组织、量度诗行，并形成节奏的基本单位，应当定位在“音步”而不是在“字”上；明确并把握新诗的音步虽多达四种，而常用的基本音步则是两音音步（闻一多说的二字尺）和三音音步（闻一多说的三字尺），极少用单音音步和四音音步；树立全面的音步观，即要限定诗行音步的数量，同时又要兼顾不同长短音步的有机配合，从而构成步数与字数的同步统一，这就是闻一多试验《死水》这首四步九言诗的成功经验，依此为基础这才产生了“完全限步说”，克服了“步数整齐字数乱”的弊端。

当年闻一多把格律比做“镣铐”，无非是想说明格律诗须有规矩而已。丁国成在《现代格律诗坛》（第1期 1994年卷）说得好：“格律，既是一种束缚，又是一种玉成。恰恰因为它难能，所以才显得可贵；恰恰因为有了格律，所以才出现格律诗。‘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所以束缚也只是比较而言。人，只有掌握了客观规律，进入了自由王国，才能摆脱束缚，得到真正自由。在任何一个领域里，都莫不如此。大匠在规矩中施展本领，同样会感到举重若轻，随心所欲。”

应该说，〈秋琴集〉是一本成熟的格律体新诗集。这样的集子在中国新诗史上可算凤毛麟角，真是“红杏出墙”，“满园春色”是关之不住了！现在，格律体新诗总算开始结出了喜人的果实！　

我相信，在我国诗坛上，像王端诚这样的诗人将越来越多，红杏照眼的春天一定会到来的。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0-13 22:17:45编辑过]

那是表示这首诗不只一节,每一节都是都是同一种句式,"XX"是代表每一节的不同字词.

本文主要是解析格律形式,故不出现具体文字也不会影响评论家的观点之表达..

微斋兄的诗大气厚重，内容丰富，形式多变，古诗新诗都非常擅长，这在当今的诗坛的确不很少见到。

在当前涌现的格律体新诗作者群中,王端诚无疑是一位重要的诗人.他的诗内容蕴涵饱满，感情诚挚委婉，视角敏锐新颖，意象生动形象，笔法细腻缠绵，音韵铿锵流畅。就风格而言，如果说万龙生的诗才华横溢，且颇多豪放浪漫、声情并茂的色彩；而王端诚的诗则才情饱蕴，更多的是清丽婉约、跌宕有致的诗风，两位可以称作是当今“东方诗风论坛”的双璧。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0-17 10:39:39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