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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谢家村“风流”探源 [打印本页]

作者: 吴越子    时间: 2005-7-2 16:05     标题: 谢家村“风流”探源

华 圭 “富贵陵阳镇,风流谢家村。”本是安徽青阳一带流传的口碑,自经董必武于1965年照原句完整采入《过陵阳镇》诗中(注),遂借助各种媒体广为传播,陵阳镇、谢家村这两个九华山麓的古老村镇,也因此而名闻遐迩。 谢家村在安徽青阳县沙济镇境内,北距陵阳镇五公里,西濒陵阳河紧傍203省道,南隔琉璃岭与太平湖相望。关于谢家村的“风流”,旧有“桃花井”一说,谓村中女子喝了井中水,即艳若桃花,风情万种云云。董诗首二句“道旁听传说,具体不烦言”,是否即指此,现已无从查考,但笔者却总怀疑那不过是“好事者”的虚构演绎。近日得便检阅《玉京谢氏宗谱》,终于探溯到谢家村的“风流”之源,解开了一个久悬心中的谜团。 “东山派系有渊源” 现存《玉京谢氏宗谱》系民国壬申(1932)年七修付梓,谢光来(字涤云)为编辑主任,由国民党元老、曾任安徽省长和国民政府中央赈务委员会委员长的许士英作序,全套共22卷。 据该宗谱记载,青阳“玉京谢氏”源于会稽“东山谢氏”。按谢姓本出炎帝,但汉魏以前世系已无可考据,故奉西晋时谢缵为始祖。谢缵原籍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晋武帝时仕至典农中郎将。其子谢衡随晋室东渡,居于山阴会稽(今浙江绍兴),成帝时官居国子祭酒。在整个东晋及其后的南朝时期,谢氏族中陆续涌现出一批著名的政治、军事和文学巨擘,如东晋一代名相、以潇洒脱俗、“内举不避亲”著称的政治家谢安,淝水之战中大破前秦苻坚、创中国古代军事史上以少胜多典型战例的名将谢石、谢玄,以及中国文学史上山水诗的鼻祖谢灵运、颇受李白推崇的诗人谢脁等。其中领衔人物谢安出仕前曾长期隐居会稽东山,所以其后裔自称“东山谢氏”。 至于青阳“玉京谢氏”,则是东晋大都督谢石的直系后裔。谢石以破苻坚功累官中军将军、尚书令,封南康郡公。其曾孙玄恺以明经任宣城签判,时晋室衰微,刘裕擅权,为避世乱,遂于晋安帝义熙十四年戊午(418)挂冠遁迹,初隐于歙之黟山(今黄山),十年后迁隐陵阳丹霞山(今俗称尖山)。玄恺二子麟鸿、雁鸿寻父来到陵阳,其父留麟鸿随侍,命雁鸿回籍。麟鸿于刘宋元嘉(424~453)间卜居于玉京里城头村,从而开“东山谢氏玉京派”之先河。 综览《玉京谢氏宗谱》世系图,前述历史上所有最杰出的谢姓风流人物均各就其位,赫然在册,而且该谱卷首中赫然印着他们各自的传记及当时皇帝给他们的圣旨。至此,有关“风流谢家村”之说的来历,应可略窥其端倪了。 “累叶人文络绎传” 然而,东山派系的显赫毕竟只是属于远祖的辉煌,不过说明谢家村的“风流”“渊源有自”而已,“风流谢家村”之说的真正依据,当然还得从玉京派自身去找。 相对于东山谢氏的璀灿群星,玉京派虽然不可同日而语,但乃祖的流风余韵,却世代传承,不绝如缕。灵秀的九华山水,钟毓着谢麟鸿的子孙后裔,谢家村的人文风气一直长盛不衰。 笔者浏览了玉京派全部世系图,并对其中获得过“功名”的“朝廷命官”作过粗略的统计。由南朝及唐,以“明经”入仕并在中央政府任职者二人,唐、宋间中进士者三人,其中职务最高者为“以明经仕梁”的谢恭友(字太玄),其头衔是“中书省门下侍郎”(大约相当于副首相级),余皆普通政府官员或地方官吏。元、明、清以下,“业儒”、“习举子业”的多得难以计数,但大多只是“庠生”、“廪生”、“岁贡”、“国学生”之类,最高功名不过“副榜”。科场失意,仕途无望,使业儒者发生分化,除个别坚持皓首穷经,终生做着金榜题名的美梦者外,一般都能面对现实,相应调整自己的人生轨迹和奋斗目标。一些恃才傲物而又家境丰饶衣食不愁的,或沉缅学术,或寄情山水,过起了名士兼隐士的田园生活;多数人则积极用世之志不移,但迫于生计,或转而“习吏”,充当幕僚、师爷,再伺机进入官场,或受邻近徽商影响,改操“陶朱生涯”,致富后再以财力捐个一官半职。实际上,明清两代玉京谢氏担任公职的,多出身于这两类曲线入仕者。 封建科举制度废除后,谢家村的学风尤盛,有志青年为求知报国,纷纷步入现代文化科学殿堂。其中较为著名的有早期北京大学毕业生谢汝镇、谢汝昌和上海大夏大学毕业生谢曙东等。 总之,玉京派较其远祖东山谢氏,固然相形见绌,但却不乏为世俗所称羡的骄人荣耀。如明天启时任户部太仓银库大使的谢士鲲、清雍正时任湖南永顺府经历司经历的谢昌言、乾隆时任四川布政使司经历的谢明达、光绪时任布政使理问的谢振邦,都因勤勉敬业,忠于职守,“绩报循良”,用今天的话说,也就是“在平凡的岗位上作出了不平凡的贡献”,从而获得朝廷颁赐圣旨嘉奖并“以覃恩貤封”其父母及祖父母的殊荣。民国初期该村还有谢维檲孀妻李氏与谢恩纶、谢朝彬,分别以“节操”和“孝于事亲、仁以济众”,先后得到北洋政府以大总统与临时执政名义颁发的褒扬和奖励。 由此可见,谢家村的确是“累叶人文”,其社会知名度历来颇高。 “争颂风流在村里” 在《玉京谢氏宗谱·卷首(中)》第42页《(谢)琎公传》下,附录了一首七言歌行体挽诗,全诗共四十句,起首八句为:“蓉城城南六十里,陵阳古镇名于此。相离十里又东南,谢家旧族村蕃祉。东山派系有渊源,争颂风流在村里。累叶人文络绎传,由来毓秀钟山水。”此诗第六句当是“风流谢家村”之说的最初出处或原始形态。 诗的作者为“王太史文锡”,末尾注明“刻《池阳韵纪》”,应作于康熙晚期至乾隆早期(1741年之前),具体年代不详。因手头资料有限,王文锡不知何许人,但从其“太史”头衔来看,当是翰林或曾经任过翰林的(明清两代无太史实职,但通称翰林为太史)。此诗系作者获悉文友谢元琎逝世的讣告后所作的挽歌,内容为追忆自己与元琎、元琦兄弟的真挚友谊,抒发对谢氏昆仲“联翩喷薄赋才华,高上词坛树霞绮”的仰慕之情,表达了对元琎不幸逝世的痛惜与哀悼,以及对于再次与元琦相晤,“抑郁牢骚话知己”的殷切期待。 诗中所写的谢元琎、谢元琦,兄弟一共五人。这是一个书香世家——其父谢明銮(1626~?)字于陛,号碧溪,郡庠生,著有《碧溪集》,诗文选载《国朝诗正》及《池阳韵纪》,本郡人物志及县志均有传;老大元珩字楚白,国学生,候选迪功郎;老二元瑞字辑五,邑庠生,以孝友事迹载于省志;老三元琎生于顺治庚子(1660),字叔怀,号清晨,国学生,有诗文选载《池阳韵纪》及《杉山志》《诗观》《诗品》;老四元琦生于康熙丙午(1666),字朋三,号澹园,邑庠生,著有《听莺园诗文集》,亦有诗文选载《池阳韵纪》《诗观》《诗品》及齐山、杉山各志。父子、兄弟,济济一堂,可谓出类拔萃,占尽风流。 据宗谱世系图中的生平小传,谢元琦曾于康熙癸巳年(1713)获“恩科荐卷”“试南闱”,而“额满珠遗”。雍正十三年(1735)元琦七秩寿辰,其文友、时任经筵讲官、礼部尚书、教习庶吉士的任兰枝特从京师写来一篇《寿序》以示祝贺。由此序文可知,任本人即于是科进士及第。他对元琦极为推崇,称其为“敦本笃行之隐君子”,“文章大雅酷似晋唐人手笔”,故对其落第深表惋惜,并将之解释为“数奇”,也就是命运不济。可见在科举时代,文人们对科场的得失自有公论,并非一概以成败论英雄的。 “吾家独据桃源境” 谢元琦落第后即“弃举子业,吟咏自娱,而易其名曰‘澹园’,颜其庄曰‘梦草’”。乾隆辛酉(1741)年他76岁时主修了第五届《玉京谢氏宗谱(浩公派)》,并在该谱上留下了《村景题咏》七律八首。民国壬申版《玉京谢氏宗谱》仍在卷首保留了这八首诗,这是我们现在所能见到的他的全部作品了。 八首诗的题目依次为《碧溪春波》《沙堤柳絮》《南园竹韵》《果老仙踪》《山寺晨钟》《东山晚霞》《城墩红叶》《华峰雪霁》,选择周边各具特色的八个景点,多角度、多层次地描绘了谢家村的四时风光,突出了谢家村的环境之优美。限于篇幅,这里且选录其中三首,以与读者诸君共赏: 碧溪春波 览胜桃源问渡头,无边春色泻寒沤。东风乍起添新涨,北水遥连没小洲。两岸泉飞青照眼,千层波涌碧横楼。怀才却自惭宗悫,何日乘槎破浪游? 城墩红叶 突兀高台古渡东,疏林掩映梵王宫。溪光荡漾天连碧,枫叶飘摇水卷红。山带胭脂迎细雨,枝撑玳瑁碍斜风。吾家独据桃源境,莫引渔郎入此中。 华峰雪霁 扫尽银砂落九天,迟迟旭日映窗前。峰嵌玉树枝横卧,岩冻冰花蒂倒悬。白练光浮凝瀑布,青莲壁峭拂寒烟。摩空亭畔梅争放,谁与追踪孟浩然? 诗人托景寄情,显然是以陶渊明、孟浩然自况。其实,“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靖节与“风流天下闻”的孟夫子虽然同为隐君子,但两人的境遇和志趣还是有所不同的。前者是不肯阿附权贵,主动弃官归隐田园;后者原是以隐求仕,只因一句“不才明主弃”惹恼了唐明皇,而终生郁郁不能得志。我们从元琦诗中读到的,却既有怀才不遇的感慨和无奈,又有达观知命的悠闲与自适。也许是由于乃祖谢玄恺有着类似的经历吧,他在灵魂深处似乎更贴近五柳先生,前录三首诗中两处出现“桃源”便是明证。诗人笔下的谢家村,就是一幅立体桃源胜境图。 敲键至此,忽然联想起有关“桃花井”的艳闻来。查遍《玉京谢氏宗谱》所有公、私产契据及文记,并无关于“桃花井”的片言只字。但要说它纯属无中生有的空穴来风,或“好事者”子虚乌有的凭空杜撰,似乎也不尽然。“桃花井”的“泉眼”,或许就在谢元琦诗中的“桃源”吧。 “枫叶飘摇水卷红” 如果仅从谱牒考据的角度探溯谢家村的“风流”之源,本文似应可以就此打住了。然而,笔者却总觉得意犹未尽。因为,从谢元琦诗中的“桃源”去寻觅“桃花井”的“泉眼”,虽能产生“粘连”的修辞效果,却难免有点牵强附会之嫌。毕竟桃花井是与女性有关的传说,民间有关“风流谢家村”之说的种种版本,大抵皆系此村妇女如何艳丽、如何善解风情之类。 由于事涉“风化”,在以“光前裕后”为宗旨的族谱家乘中,找不到任何有关“桃花井”的踪迹,那是理所当然的。而且恰恰相反,一部《玉京谢氏宗谱》,倒是有着大量有关烈女贞妇、贤妻良母的记载。谱牒毕竟只是没有生命的故纸堆,故纸堆永远是灰色的,惟有生命之树常青。硬要到谱牒中去搜索“桃花井”,岂非缘木求鱼?看来,要想探寻“桃花井”的秘密,还得另辟蹊径,从活生生的社会生活固有的逻辑中去搜寻线索。 由前文所述可知,民国以往,谢家村的男性世世代代所走的,无非就是业儒——入仕(含习吏为幕僚),或读书——经商这两条路。在封建时代,宦游官场的普通官吏和幕僚一般是不能携带眷属的,行踪飘泊无定的商人更难得携眷同行。因此,女人们只能留在村中,肩负起看管家业、养育子女的职责,虽然富裕悠闲,衣食不愁,却要独守空闺,长年忍受孤寂的煎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从人性的角度出发,透过谱牒中已经泛黄的灰暗纸页,在那些贤妻良母、烈女贞妇的故事背后,你难道看不见一个个怨女旷妇寻寻觅觅、百无聊赖的孤凄身影,听不到她们怀春悲秋的幽怨吟叹和哀惋呜咽?反正我是看到了,也听见了——我的眼光穿过历史的帷幕,分明看见了在那人面桃花相映的季节,谢家村中幢幢黛瓦粉墙之下,那些倚门而望的思亲佳人茕茕孑立的倩影及其怅然若失的眼神,分明看见了在那西风雁阵紧催的时令,村头路边,红枫树下,那些望眼欲穿的离人婆娑的泪雨正汇入村头溪水,漂卷着纷纷飞坠的如丹枫叶,静静地流向远方;我的耳膜透过时间的隧道,也清晰地听到了那些幸运而又不幸的女人们内心渴望与亲人团聚的深情呼唤,清晰地听到了她们“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内心独白和“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的窃窃自语。。倘若你在其中偶或发现几枝出墙的红杏,难道值得大惊小怪吗?我想,谢家村的这种社会历史背景,应该就是种种所谓“风流”之说赖以扎根生长的土壤吧。 而谢家村又恰好处于古徽州大道要冲,村前桥头店历来是过往客商落脚的旅栈。在此投宿的各方商贾旅客中,也难免会有一些不甘寂寞的游蜂浪蝶,要去演绎寻香猎艳的浪漫新闻,供人们作茶余酒后的谈资。这种独特的地理位置,自然也就成为谢家村“风流”艳名得以成就并广为传播的外部条件了。 至于所谓“桃花井”水可令女人变美的神奇妙用,我想,也许是那些艳闻流言的义务传播者们为了满足受众的猎奇口味而蓄意调制添加的佐料吧。其实,说穿了也并没有什么神秘之处,无非证明谢家村自然生态环境十分优越、村中女人确实很美罢了。如此说来,“桃花井”的真真假假,它究竟是否曾经存在,我们难道还有什么必要去死钻这个牛角尖吗? 注:董必武《过陵阳镇》全诗如下:“道旁听传说,具体不烦言。‘富贵陵阳镇,风流谢家村。’乡居皆瓦屋,聚落似林园。抗日遭蹂躏,生涯有覆翻。人民新作主,迅扫旧巢痕。”1965年初夏,董必武副主席偕越南胡志明主席赴黄山疗养,中共安徽省委书记处书记、常务副省长张恺帆随行陪同。董诗原有小序云:“5月21日过陵阳镇,恺帆同志语我,此地流传有‘富贵陵阳镇,风流谢家村’云云之说,以诗记之。”此诗原载《合肥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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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冷月轻影    时间: 2005-7-2 22:00

道听途说或真或假,博学诗兄娓娓道来。
作者: 梦飘飘    时间: 2005-7-7 12:48

“富贵陵阳镇,风流谢家村”

真个风流村!:))想起老毛的“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作者: 山鹰    时间: 2005-7-27 22:02

考据经典,史料详实,让我见识不菲。谢家村大女子,确有风韵,的确与中不同。看来要解开其中的谜底,还的多方考证。


作者: 山鹰    时间: 2005-7-27 22:06

考据经典,让我大开眼界。谢家村的女子,丰韵的确与众不同,要想揭开谜底,还得多方考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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