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不是文本艺术
游子

「诗有写在纸上和唱在嘴里的两种,我独喜欢后者.」-鲁迅

美国南加州大学东亚系兼比较文学系教授张错先生在香港【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回顾与廿一世纪的展望】国际学术研讨会的演讲中,批评抗战时期中国诗人用朗诵的形式发表诗歌,说「其实这是不应该的.诗人不应该走到前台.诗人应该只从事文字创作」,云云.(注:我想张教授这里说的「文字创作」应与中国现代派诗人常说「文本创作」同一意思,同样是对於诗歌的误解)
诗人应该只从事文本创作?诗人不应朗诵诗歌?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理论,奇怪的逻辑.
诗歌到底是甚麽?本文开头引用的鲁迅先生那句很著名的话,已经道破了一切:诗歌是歌唱的艺术,不是文本的艺术.
对于这个论题,出席同一场合的另一位美国来的论者、著名诗人郑愁予教授也说得很对:诗歌源自人类的声音,诗歌是声音的艺术.
我想先从文学说起.不知道张错教授知不知道「文学」是什麽?他大慨认定文学只是「文字的艺术」「文本的艺术」,只是一些满腹文字符号的学者和「文人」所专有.
但是究竟文学不只是「文字的艺术」或「文本艺术」.它即可以以文本的形式存在,也可以以非文本的形式存在.
那么文学是什么?
想知道一种事物是什麽,最好的办法,是去了解它的起源和发展史.
世界各国文学的起源发展史告诉我们,.早在文字被发明之前数千年,文学就已经存在了;那是「口头文学」「演译文学」.就是在文字产生后,非文字记戴的「口头文学」「演译文学」等,仍然一直继续存在和发展着,一直延续到现代.而人类的文明史不下一万年,其中有文字的历史不会超过五千年.这就是说,人类的文学以非文字的形式存在的时间,超过所有「文字文学」.
张错教授又知道不知道,诗歌是一种早於文字出现以前就存在的最早的文学形式?
他在现埸应该听到在他之前郑愁予教授的演讲,郑教授论述了诗歌是「人类声音的艺术」,证明诗歌不是文字的艺术.
几千年中国的诗歌史(世界各国的诗歌史也然)也证明:中国的诗歌是歌唱的艺术而非文字(文本)的艺术.
既然如此,近代和现代的中国诗人,他们用朗诵的方式,吟唱的方式,甚致演唱的方式,去表达、演译诗歌,有甚麽「不应该」?!我以为本应如此,好得很!
张错教授是研究文学的,我们相信他的文字创作(论文)一定不少.我注意到他说自己这次的演讲己经有「文本」稿.既然这样,按照他的逻辑,他自己岂非「不应该走到前台.应该只从事文字(论文)创作」?
然而他毕竞还是「走到前台」来了,在学者、学生、甚致公众面前发表他的论文和学说,而不是「只从事文字创作」.

06-11-29写于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