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音乐与音乐性
-复王珂兼论树立自由轻松的讨论风气
对于不同观点,我不大主张用「反对」的字眼;我要在此建议、呼吁,不同观点、认知、学派的讨论,争鸣,最好不要用「反对」这个字眼,特别不要有反对的行动与措施。
我是长期从事科学技术工作的一个文学行外人。在我的印象里,科学界学派很多,不同的学术观点、学术理论也常常互相矛盾甚至对立,却很少有你反对我、我反对你的状况出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几乎动摇了牛顿的经典力学,也有过激烈的讨论,却没见两派学者的互相反对与对立。
虽然是学术讨论,我也赞成随感式的发言,甚至三言两语。二战前德国的哥廷根大学就有一个很有意思的风气:大学附近的咖啡店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客人可以在餐布上书写「涂鸦」;而且每晚侍者收拾时,还一定要将涂写满草字的餐布收好,保留着,以便让深夜才离去的客人第二天回来寻找那些「涂鸦」。事关哥廷根大学出现过四十几位诺贝尔奖得主,其中不少创造性的科学思想、思维,就是在咖啡店里面,大家三言两语,你写一行、我写两句,互相启发下,在餐布上面诞生的。
是的,这些草草涂写在餐布上的思想的火花,往往就是一个新理论,新发明的诞生。
我们今天治新诗学,也应该树立这样自由、轻松的讨论的风气。
* * *
查【曹操父子诗选】有一段话说:「曹操現存的二十多首詩全是樂府歌辭。史家說他“登高必賦,及造新詩,被之管 弦,皆成樂章”(見《三國志》注引《魏書》),可見他不僅是個詩家,而且是個愛 好音樂的行家。尤為突出的是,他繼承了樂府民歌“感於哀樂,緣事而發”(《漢書 .藝文志》)的現實主義傳統,用樂府舊調舊題寫新內容,把當時動亂的政治現實和 人民的苦難形象深刻地反映出來﹒因而被稱為“漢末實錄”和“詩史“(鍾惺《古詩 歸》)。」曹氏父子开「建安文学」的先河;那个时代的诗坛也是「及造新詩,被之管 弦,皆成樂章」,吟诗、唱诗、歌诗巍然成风。然而同时代的锺嵘也有「今既不被管弦,亦何取于声律邪?」的不同声音,不同主张。
声律,就是歌唱得音律,相当于现在人们提倡的格律-或曰音乐性吧?(这点我不太肯定因在此提出讨论)
因此,王珂教授对过分强调音乐性提出疑义,我觉得很正常,也有一定的道理。实际上我的想法与王珂教授有点接近。因为我也一直在想:既然「白话诗」「自由诗」并不用于吟唱,不歌唱,不是音乐一类,又何必强调「音乐性」,强调格律?除了白话诗,其他白话文学或者白话的艺术形式也有,例如相声,例如小品,例如话剧,话剧里还常有大篇的朗诵…,它们都不需要音乐性,不需要格律。白话诗、自由诗也一样,如果人们并不准备吟唱、歌唱它们,何必强调音律呢?
然而对于音乐于「音乐性」,我也有自己的疑问。愿在这里与王珂、孙逐明先生及众诗友一起讨论,不拘三言两语,品头论足。
* * *
朱光潜在【诗论】中对于音乐有一个精辟的定义「音乐可以没有谐音(harmony),却一定要有旋律」。
他对旋律的论述是这样的:「节奏是宇宙中自然现象的一个基本原则。节奏返照自然,节奏是一切艺术的灵魂,在造形艺术则为浓淡、蔬密、阴阳、向背相配称,在诗、乐、舞诸时间艺术则为高低。長短。疾徐相呼应。」「在生灵方面,节奏是一种自然需要。人体中各种器管的机能如呼吸。循环等都是一起一伏地川流不息,自成节奏,這種生理的节奏又引起心理的节奏,就是精力的盈亏与注意力的張弛,吸气时营养的骤增,脉搏跳动时筋肉紧張,精力与注意力亦隨之提起;呼气时营养暂息,脉搏停伏时筋肉弛懈,精力与注意力亦隨之下降。」
王珂教授在《不能极端强调新诗的音乐性》一文中,对旋律也有基本相同的论述。《东方诗风》的孙逐明先生也对旋律有很多详尽的论述。
我在以上各位的论述中学习了不少东西。
不过说老实话,每次读朱光潜教授的上述关于音乐的论述,我都觉得似乎还缺了什么东西。我读王珂教授的论述中也有同感。这种感受也是我自己的一种迷惑,愿在这里提出来与王珂教授及孙逐明先生讨论。
朱光潜关于「音乐可以没有谐音(harmony),却一定要有旋律」的论述没有错。不过欠缺什么呢?
其一,我觉得欠缺「声音」这个元素;没有声音这个元素,音乐不能够成为音乐。
朱光潜在《诗与乐-节奏》的一章里说:「诗乐舞原来是三位一体的混合艺术。声音、姿态、意义三者相互应和,互相阐明,三者都离不开节奏,这就成了他们的共同命运。」
这一点,我想并不是朱光潜的遗漏了声音,而是属于「不言而喻」。
其二,除了声音者外,音乐对于「节奏」,也有它特殊的要求:音乐的节奏应该包含「节拍」。
《中华文化信息网》一个音乐讲座对节奏的解释是这样 的:
「节奏是一个广义词,它包括了音乐中与时间有关的所有因素,这里概括了拍子、小节、循环周期和重音的位置。
音乐犹如千军万马,是节奏把它们有序的组织在一起,按着音乐的强弱、长短,使它们有序的进行着,如果没有节奏,音乐就会杂乱无章,不成其为音乐。因此,在音乐里节奏是至关重要的,它无所不在,它体现在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小节线,每一个重音和速度的标记中…… 」对节拍,他的解释是:「节拍是指强拍和弱拍的组合规律。有很多有强有弱的音,在长度相同的时间内,按照一定的次序反复出现,形成有规律的强弱变化,例如:每隔一个弱拍,出现一个强拍时,这是一种节拍,而每当有两个弱拍或有三个弱拍再出现一个强拍时,这些又是另外的一些节拍,它运用了小节线和拍子号标记出来,看起来很具体。在有强有弱,一定长度相同的时间内按着一定的长短次序,由小节线划分,反复的有规律的重复,形成了有规律的强弱变化,这就是节拍的作用。」(孙荣绮教授,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国家二级演奏员)
其三,不管是节拍还是节奏,都必须是人的感官可以接受得到。
我在阅读王珂教授《不能极端强调新诗的音乐性》一文时涂写了下面的一段话:「或者可以说音乐是有节奏的声音。不过音乐有一些自己的特点:比如说,它需要触动人的感官-听觉感官;音乐的节奏必须有人的感官在一定的时间感觉出来,才成为音乐。例:我的祖国多么可爱,说成:我的 祖国 多么 可-爱-,那是有节奏的;如果随意地说:我…的………祖……国……,就是没有节奏的白话,它构不成音乐。或有人说,我也能够从白话里面找到某种规律,某种节奏,或许不错,不过如果他找到的规律或节奏,并不能作用于人的听觉,或者不能够被人的感官感觉出来,那也构不成音乐。」
王教授「所有一切都有规律地周而复始,如同一个无限的钟摆循环反复。自然的巨大节奏是我们中的回声和模仿。脉搏的跳动,呼吸的起落和物理活动的细小轨迹都由有机的节律组成。毫无疑问我们的生命开始于品味催眠曲的节奏,开始于重复托儿所合唱曲的节奏」这段话后面,我也涂写了「宏观到宇宙的节奏,微观到分子的节奏,不是人的感官可以感觉的,自然构不成音乐。语言里,也是一样:歌唱的语言让人的感官感觉并得到共鸣;说白话的语言只让人接收到语义的信息,与音乐有别的」。
「音乐性」是什么?那些与音乐无关的节奏、旋律甚么的,应该与音乐性无关吧?
* * *
春节前忙着参加各种社团活动,我没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来不及将自己的想法整理成「正规」论文,恕我就以这种「咖啡店餐布式」的文字,到这里(《东方世风》)来与王珂教授、孙逐明先生讨论,讨教吧。请王珂教授不要介意才是。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1-31 10:33:08编辑过]
欢迎光临 东方诗风旧坛 (http://df.xlwx.cn/old/) | Powered by Discuz! 7.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