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桥,我的中大路
——重庆市虎溪河纪实
不知从哪个时候起,中大路便是由重庆市区到璧山县城的步行“高速路”,一米多宽的石板路面能容相向而行的两队挑夫自由通行。据说,这条中大路由璧山延伸还能直通成都。
从市区到璧山,须翻越中梁山脉和缙云山脉。中梁山脉两侧的山路分别叫芭蕉沟、冷水沟,山顶叫歌乐山;缙云山脉靠市区一侧叫伍家沟,山顶叫凉亭关。
冷水沟和伍家沟之间是一片广袤的膏腴之地,中大路通过西永镇和虎溪镇。虎溪镇是原巴县108个镇之中的三大镇之一。而今,虎溪大学城的开发几乎涵盖了“两沟”之间的所有土地。
虎溪镇高桥的一端原有虎头庙,庙前有两只石虎,用以见证虎溪的虎气。高桥上游十数米处有堤,发大水时浪卷瀑鸣,声若虎啸,虎溪河因而得名。久而久之,虎溪镇也被称为虎溪河。镇河同名,虎气更盛矣!
中大路从下游的山岗上穿过两座牌坊,再从“场口”的小桥边沿河而进,越过高桥便是虎溪兴隆街,走完兴隆街,便奔伍家沟而去。
可以说,高桥和兴隆街都是中大路的组成部分。
在我儿时,中大路边多有栈房、店铺,高桥两端更是车水马龙,兴隆街栈房、饭馆和各种服务于行客的小店应运而生。
高桥的兴隆街一端有一家邱二嫂饭店。因她风姿绰约,待人和气,收费合理,帽儿头舀得旺实*而座无虚席。我亲眼看到挑夫在相邻的肉铺用一角六分钱买来半斤保肋肉交给邱二嫂,一会儿就端上一大盘冒着油珠珠的蒜苗回锅肉,煮肉的水又烧成萝卜汤,让人馋涎欲滴。除帽儿头之外,连汤带菜只收了五分“火钱”。这一顿“奢侈”,也算是对食客辛勤劳动的自我犒赏吧!
后来,我也在假期挑过煤,切身体会到肩挑重物爬坡下坎的艰辛,尤其是饿着肚子的时候。这时,我便想起那一大盘回锅肉和一碗帽儿头。更能理解那位挑夫花“大价钱”补充自己的含意。
对当地农民而言,市区到璧山县城的成渝公路太过豪华。挑,成了当时实现物流的主要方式,便形成了职业挑夫这个群体。看那一根根乌黑闪亮的翘扁担,一副副黝黑的汗背和与扁担相磨形成的肉疙瘩,便深知那是生活的印痕。
除职业挑夫外,中大路也是这一带村民进城的通道,就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村民也还在凌晨两点钟挑菜上路,上冷水沟,下芭蕉沟到城里卖菜。我在重庆上学时,也是走中大路回家的,起早贪黑,一天走个来回,中午还可在家停留三个小时哩!
高桥两端也有茶馆酒店,除说书唱曲、品茶聊天之外,这里也是商贾聚会的场所。两个长衫客把手伸进对方的袖管里,或伸进一方的前襟之下,看他们一会凝重,一会轻松,一会笑逐颜开。那一定是用手指比划着讨价还价谈生意呢!虎溪河作为商品的集散地,便有了这一道道生意风景线。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我母亲迁移到重庆市区,我与虎溪似乎没有了瓜葛。直到2003年开发虎溪大学城的风声雷动,我又感觉到这个古镇依旧是我心中的牵挂。近年来,这种牵挂愈加强烈。
2004年春节,我们一家重返故里。之后,每年都要去:去看看逐渐缺梁断壁的院落,看看新建的大道和堂皇的校舍,看看荒芜数年的田园和我家那布满瓦砾的房基。每次去,也都要看看虎溪河上的高桥。
随着岁月的流逝,中大路已逐步丧失了它的功能。在开发大学城的过程中它逐步消失以至于无形。在伍家沟,它早已被茅草湮没,已经没有人为探索故道而为之披荆斩棘了。
2005年11月,高桥非临街端的房屋已被捣毁。
2007年7月,虎溪河发生了百年未遇的洪水,高桥安然无恙。灾后一周,我便去看望它。
2008年元旦我再看望它的时候,感觉到修补了河堤后的高桥更显得苍凉;它孤独地站立在寒风中,只有那未老先衰的秃顶黄桷树与之相对。给人的心灵以极大的震撼。
2009年春天,我两次去虎溪,虎溪镇似乎蒙上了灰尘。我站在小桥边,站在沿虎溪河的中大路上,依稀可见当年通往高桥的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知道,周边的住户早已搬家,当年的热闹只不过是幻景而已!
百孔千疮的兴隆街早已不再兴隆,在高桥一端原肉铺前,唯有剩下的老妪还在讲述高桥和中大路的故事
高桥桥面已被损毁,高桥也知道,也许自己来日不多了!
虎溪镇内原有的禹王庙、虎头庙、天上宫、南华宫、文昌宫、泰山石,场口的两座牌坊,周边的福星寺、显灵宫、三圣宫、佛耳岩、永兴庵、王家庵、观音庙等等一大批遗迹早已被损毁了,被人遗忘了。古镇的形象既然不复存在,再损毁一座高桥又有什么关系呢?也不至于有人会为之感到负疚了。
高桥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经历过洪水的冲击,经历过浓荫的庇护和酷日的暴晒,有过与清澈河水嘻戏的欢乐和被臭水熏蒸的苦恼,它什么都不会怕了。它已作好了献出自己的肋骨来建造购物中心的准备。高桥生来就是为芸芸众生谋福祉的,曾经为虎溪成就了一度繁荣。而今,为了现代化新城的建设,再作一次牺牲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高桥还是怕孤独,怕被忘记。
虎溪镇已冷落了数年,高桥也已孤独了数年,它不知还要孤独多久?
想到那些在漫不经心中被人为损毁的宫、庙、寺、庵、坊之类的旧友,想到中大路,高桥心底一定会泛起淡淡的忧伤:我也会和它们一样被遗忘吗?
谁能为高桥作答呢?
帽儿头舀得旺实注:
一种盛饭的方式,将满小碗(或杯)饭扣在平碗饭上面,形同帽儿,叫帽儿头;旺实,即份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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