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记忆之外》后留在记忆之内的感想

       斯原先生“写给成年后的外孙女”的这本书，使我想起了孟子的一句话：“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离娄》）这便是读完《记忆之外》后留在我“记忆之内”的一种真切的感受。

       这种感受甚至还使我的记忆“超前”了：我“记忆”中浮现出我在2024年5月3日看见的这样一个情景：一位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在庆祝她十八岁生日的宴会（也是她的成人仪式）上，向着众多的亲朋好友，高举起《记忆之外》，激动地说：“今天，我终于真正开始，要读懂我外公为我写的这本书了！” 她将带着《记忆之外》的真义和“记忆之内”的感受跨进高等学府的大门。

      是的，红豆（作者的外孙女，该书小主人公）读过若干遍了，可真要读懂自己的也是人类的“人之初”，却非经人生的长期历练不可。于是，这种从《记忆之外》得来的初步但深刻的认识便永远保留在红豆和所有读过这本书的读者的“记忆之内”了！

红豆三岁的时候，她的外祖父斯原先生写道：“‘三岁知老’这句话，更重要的意义在于0---3岁这个阶段可以反映人的一生的历程。”（解读100，本书第200页）他充满激情地朗诵：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未开始

     3岁

     你长成一部史诗

     3年

     我写出一部诗史

     史诗

     是你给我的厚礼

     诗史

     是我给你的还礼

斯原先生写出了人生之初并进而外延至整个人生的一部壮丽诗史，唱出了一支赞美生命开始并响彻整个人类演化进程的史诗。在这部“史”中，在这组“诗”里，作家阐释着人生的真谛，诗人讴歌着人生的真情。

作家始终是怀着博大的爱心和一颗纯真的童心来关注生命和关注人生的。他写道：

           吃的时候

       你是我们的太阳

       阳光下

       我们忙忙碌碌

       睡着了

       你是我们的月亮

       房间里

       撒满静静银辉

这“太阳”和“月亮”放射的便是生命的光辉，诗人进而唱道：

             啊，美好的希望

          漫长艰辛的路程

          等待着你，而你

          无意中开始了一生

“希望”和“艰辛”，这便构成了人生。呵护、期盼与激励，这便是对新生命的无限关爱。

李贽说：“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夫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童心说》）。《记忆之外》一书中，堪称“真人”的作家用自己“绝假纯真”的赤子之心去体察生命现象，他好象是在代红豆立言，代一切新生命立言，他写的每一句诗都是人们在0--3岁这个历史阶段之所感受、所欲言而未能言者也。而“0---3岁这个阶段可以反映人的一生的历程”，于是，诗人用“最初一念之本心”便洞悉了人之所以为人的整个生命进程。

    不过，即使是永远“不失其赤子之心”，红豆的外祖父终究还是“大人”，他对博大精深的生命之理解，当然远非“赤子”所能及，且本书是“写给成年后我的外孙女”和其他成人读者的；作为作家、学者和诗人，他必须在人类知识领域所及的范围内以自己独特的视角来探求生命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作家是立于九霄之上从天外的角度同时也是站在时间起点以亘古的目光来审视人生，因而对无限时空当中的无穷生命现象给出了全方位的解读和极深度的诠释。为了破译人类生命的涵义，作家充分调动了涉及人类在自然和社会所知领域的各门学科，包括哲学、教育学、社会学、医学、心理学、历史学、地理学、美学乃至宗教学等诸多知识，使得书中的艺术形象与科学内涵极其丰富和厚重。对于斯原先生如此广博的立体知识架构，不能不使人万分的佩服！自古以来，杰出的诗人多是学者，那些知识浅薄的“搞写作的人”，是很难写出震撼人心的作品的；而斯原先生，真不愧是一位学者型的作家和一位诗人型的学者！

   这里，我要着重谈谈斯原先生对当代汉语诗歌形式的探索。本书的主体部分是由组诗构成，这些诗都是用鲜活的时代语言吟成的。他屏弃非诗化的构思与散文化的句式，对音韵节奏加以充分的利用，对诗思意境进行执着的追求，更使人得到了极高的审美享受。应该说，诗的形式就在诗的内容的范畴之中。作品里上述那些广博的思想内容正是通过这种优美的表现形式传达出来的。如果没有这种形式上的“美”，我们就很难充分接受内容中的“真”和“善”了。

诗人也许并没有想要专门去做格律体新诗，可是，他对诗学原理的深厚修养和对诗歌本质的精准把握，使得他的诗在孕育之始，即在心中使用富有音乐性的诗的语言进行构思，而这种诗的语言与散文的语言是大相径庭的。白乐天云：“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与元九书》）也就是说，诗在通过语言（苗言）来表达情感（根情）揭示主题（实义）的同时，是离不开“声”（音乐性）这朵“花”的。“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则咏歌之。”（《毛诗序》），由此可见，音韵节奏对诗之重要性是无疑的了。斯原先生这百首组诗，音韵节奏十分谐和，且诗行诗节建筑谨然有序，虽对新体格律未必有意为之，然实则近之，有的甚至已经是非常成熟的格律体了。且看《百日》（34页）一首，诚如诗人自己所言是 “属于整齐式格律体新诗”（解读14，第36页），举其第一诗节为例：

           世界上/只不过/十个/数字

       你今天/却拥有/十个/一十

       为庆祝/你这个/十全/十美

       众亲友/高兴地/走到/一起

这是非常标准的四步十言，压偶行韵，这第一节首行也入韵，是中国古典诗歌常用的韵法。又如《爬行》（52页），每个诗行皆是二步，但字数有四言有五言，如第二节之：

            爬呀/爬呀

        毛毯/是草地

        地板/为平原

等等，是属于二步变言整齐式。 《观鱼》（55页）是三步六言整齐式，只是尾节末行“是好耶/还是歹”是二步六言，偶有破格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参差式，书中也不乏其例，如《大海》（72页）就是标准的单一型参差式作品，它第一节的结构是：

      银波/闪烁的/大海啊 ---- 三步八言

    给了你/多少/向望  ---- 三步七言

    每当/我们/向它/走去  ---- 四步八言

    你都/欢呼/雀跃，/兴奋/异常  ---- 五步十言

    难道/本能/抑或/潜意识/告诉你  ---- 五步十二言

    它是/我们/亿万/年前的/故乡  ---- 四步十一言

这是此诗的标准诗节，以下二、三两个诗节准此。

第二节的结构是：

      奔腾/不息的/海浪啊 ---- 三步八言

     给了你/几分/恐慌  ---- 三步七言

     每当/它向/我们/涌来  ---- 四步八言

     你都/神情/陡变，/面露/惧相  ---- 五步十言

     难道/由于/我们/与它/分别/太久 ---- 六步十二言

     你早/已经/把它的/特征/遗忘  ---- 四步十一言

与第一节对称，仅只第五行多了一步。

第三节的结构是：

           转瞬/即失的/时光啊 ---- 三步八言

       亿万/斯年/并不长  ---- 三步七言

       创世/之初/那场/大水  ---- 四步八言

       和那/拯救/方舟，/犹在/近旁  ---- 五步十言

       历史/与现实/抛出/同一个/果子  ---- 五步十二言

       让人们/无数/次地/把它/品尝  ---- 五步十一言

与第一节对称，亦仅只是第六行多了一步。所以，就此诗整体而言，各行语句长短不一但各节之间相互对称，从对称中显示美感，更与内容所表现的奔放的大海和激动的心情紧密协调。这种对形式的追求，使形式也就成为内容的有机组成部分了。至于步数略有出入的那两行，对格律而言是允许有所变通且是可以调整的。

斯原先生的大多数诗作皆是作者根据内容需要按照一定规律自行设计句式结构，这种方式是完全符合格律体新诗“无限可操作性”原理的，如《标点》（162页）和《剑门》（164页）等就是双重型参差式的典型例子。除此之外，还有整齐式与参差式共同组成一首诗，称作“复合式”，这在本书中也有反映。如《翠云》（166页）共四节，每节二行，分别由七言和八言组成，前二节都是三步，属于变言整齐式，而后二节为言和步都不同但相互对称的非整齐句式组成的参差式。这样，全诗就属于整齐、参差双重组合的复合式了。

《记忆之外》中，有的作品尽管还非完全合律但也是庶几近之的。关键是，诗人紧密结合内容需要对形式美进行不懈的追求，使得他的作品具有了非常诱人的艺术魅力。这对于热爱诗歌的人们来说，无疑是很有启发意义的。

《记忆之外》这部当代奇书，通过人生0—3岁这个阶段，使用声情并茂的组诗和古典笔记小品式的散文解读，阐释了生命的意义和价值。苏轼云：“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赤壁赋》）作家选取此阶段中100个静止的时空点，竟然演绎出宇宙中无穷无尽的生命现象永恒无限的内涵来。

我相信，多年后，当红豆走出高等学府的大门，直面社会和人生，且事业有成时，她一定会自豪地说：“外公啊，我读懂《记忆之外》了，真的读懂了！”我更相信，未来所有的红豆们都能读到它，读懂它！

《记忆之外》，展现了一派诗意人生的动人图景，请让我借用书中《出生》一诗的末节来结束我的这篇文章：

                  诗是一只仙鹤

              驮我们去来

              哦，去去来来

              就是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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