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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肌肉诗人有感

年轻人想要学写新诗，只有三条路可以走：第一条路，学习西方的诗。这虽然是条捷径，但岔路极多，学习者很容易迷失自己。西方与东方的诗，风格迥异，各有千秋，但这并不是最大的障碍。真正的困难，在于诗歌不可翻译的特性。意大利诗人埃乌杰尼奥 蒙塔莱提出过这样一个问题：“怎样解释这样的事实：中国古典诗歌抗拒任何翻译，而欧洲诗歌又束缚于原文之中？”这句话实际是说：诗歌有不可转化为它种文字的特殊性。蒙塔莱又说：“我们自以为在读白居易的诗，实际上是在读译者瓦雷巧妙的模仿作。”这就说明诗歌由于具有散文所不具有的音乐性，和母语的关系十分亲密，而译诗之所以能被认可，基本上取决于译诗的成功。所以，要想真正了解西方诗，最好能精通一种西方的语言，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是不现实的。学习西方诗歌而不至于消化不良，确实不是一件易事。

    第二条路，学习优秀的汉语古典诗歌。古诗与新诗的唯一区别，在于所用的语言媒介不同：前者使用的是古汉语，后者则是现代汉语的产物。而现代汉语并不是什么怪物，它是由古汉语传承、转化而来，二者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把古诗的情境、格律以及语言运用的技巧，同现代汉语有机的结合起来，是避免食古不化的唯一途径。由于我本人走的就是这样一条道路，因此有许多宝贵的经验可以给大家说说。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古典诗歌的最高境界在于有意境。对于意境，我是这样定义的：意境，是指读者透过意象所感悟到的某种情趣。由意境的定义可知：1、意境由意象和情趣两个元素组成，缺一不可；2、意象和情趣必须两相契合，水乳交融，否则很难达到意境的完美自足；3、意境只有在读者吟诵这首诗的时候得以生成，由于每个人的经验、学识、性格以及所处的环境等都是生生不息的，因而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他所得到的意境也不尽相同。（有关具体论述，请参阅拙著《诗歌的情趣和意象》）当然，有些直抒胸臆的诗歌虽然意象单薄甚至完全没有意象，但依靠深沉、真挚的情感，巧妙而又说得十分恰当的话语，同样能达到一种诗歌的胜境。

第三条路，学习民歌。在当代诗坛，民歌实际上是指那些流行歌曲。好的流行歌曲不但旋律优美，歌词也很动人。但当代歌坛良莠不齐，真正能称得上经典的歌曲不是很多，因此可学的东西有限。

至于现当代诗人的诗歌作品，我认为在没有涉猎过古今中外最为经典和优秀的作品之前，最好不要研究。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在初学者的脑中，树立起一根标尺，有了它，我们才不至于被二三流的作品所误导。

当然，无论是学习西方诗歌、汉语古典诗歌还是民歌，最终目的都是要学以致用。用的结果有两个：一是写出自己的风格；二是写出美的诗歌。何为美呢？真挚、深沉而高雅的情感是美的，鲜明、生动而新颖的意象是美的，妥帖、简练而又平易的语言是美的，由格律所营造的音乐是美的，饱含的深刻哲理是美的，透露着机智与幽默也是美的。

拜读了肌肉诗人的大作，我不禁被深深的倾倒与折服。学习西方浪漫派诗歌，尽数得其精髓，而又能同古典诗歌传统和现代汉语水乳融合的，非肌肉诗人莫属。有位叫朵渔的诗人作过这样的评价：“我很同情你，包括你的拜伦、海涅。你一定是读这些大师读多了，没消化好。”要说肌肉诗人读拜伦、海涅读多了，这我信。但要说肌肉诗人没消化好，我就有异议了。无论从语言、格律、意境哪方面讲，肌肉诗人的诗作都称得上是精品。

纵观肌肉诗人的所有作品，所用的语言无不平易自然，仿佛是人人心中都想得到的，但却不是人人笔下都可以写得出来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可谓是最佳写照。当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其中也有些许的瑕疵。朵渔说肌肉诗人读拜伦、海涅没消化好，大概主要就是指这一方面，­——那就是诗中有一些欧化的词语和句式。但这只是白玉微瑕，无损于整体。况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一种风格，别有一种特别的韵味呢。

《告诉我这样一个地方》

告诉我\这样\\一个\地方
那地方\有这样\一个\姑娘
温柔，\\美丽，\\善良
她心里\有这样\\一个\念想
念想着\\像我\这样\\一个\情郎

太阳啊，\\你爱在\\高天\游荡
你\\可曾见\这样\\一个\姑娘
月亮啊，\\这样\\一个\姑娘
你\\可曾\见她，\\郁郁地\靠着窗
念想着\\像我\这样\\一个\情郎

告诉我\这样\\一个\地方
那地方\有这样\\一个\姑娘
温柔，\\美丽，\\善良
我要去\寻访，\\我要去\寻访
不管\她在\\多遥远的\地方

这首诗写的是诗人对爱情的想象和向往。诗人理想的爱人不但温柔、美丽、善良，而且彼此情投意合。难能可贵的是，诗人不仅单方面的抒发了对爱人的倾心和恋慕，还独辟蹊径，从对方的角度反过来进行印证。这就好比电影中的蒙太奇画面，一会儿是苦苦寻访的诗人的形象，一会儿又变成了郁郁地靠着窗的姑娘的影子，两者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诗人心中充溢着甜蜜与幸福的同时，不觉又涌上一丝淡淡的惆怅与忧伤。

太阳和月亮这两个意象也十分生动，它们仿佛是诗人的两个老友，在为诗人寻找着姑娘的身影。在诗人日夜不休的寻访与追问中，诗人那备受思念煎熬的愁心跃然纸上。

运用反复和顶针的修辞手法，把诗人的爱慕之情抒发的淋漓尽致、婉转悠长，是本诗的又一个特点。其中，不仅有首尾两节的呼应与诗行间的重叠（我要去寻访，我要去寻访），而且还以“这样一个姑娘、像我这样一个情郎”把全诗贯串成一个有机的整体。顶针在诗中的运用，则起到使行文委婉、流畅的作用。

这首诗一韵到底，韵脚自然，毫无矫揉造作之嫌。节拍的处理也基本上十分到位，读来铿锵有致。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在于最后一行有一个六字拗拍“多遥远的\地方”。如果改成“不管\\她在\多么\\遥远的\地方”，相比之下，读来应该更顺畅一些。

全诗的诗行是由二拍和三拍混合而成的。虽然节拍不能做到整齐和对称，但读来并无诘屈聱牙之感，相反，十分流畅自然。这是为什么呢？在宋词中，柳永的《雨霖铃》和《八声甘州》，也没有明显的节拍可循，而同样能做到音韵的顺畅。这就说明，只要诗人在诗句或诗行中，有意识的使用一种有规律的节拍，而这种节拍又富于音乐性，那么，自然就会有一种铿锵有致的节奏在里面，这诗句或诗行读起来就会十分上口。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么，即使全诗的节拍并不整齐和对称，读来也同样富有音乐美。这应该就是未来的自由诗所要遵循的规则吧？

《小草花，孤零零的小草花》

小草花，\\孤零零的\\小草花
为何\学我\\垂着头，\\郁郁\望地下
一滴露\沾上了\\你的\脸颊
 莹莹的，\\像是\\我的\泪花

可是\那些\\高傲的花儿，\\不愿
与你\为伴，\\离你\\远远地\开
可是\\那\多情的\\迷人的\蝶儿
 匆匆\飞过，\\对你\不理睬

可是\\你在\等待，\\那美丽的\姑娘
小素手\把你摘，\\柔发上\把你戴
你\苦苦等，\\像我\\一样\等待
 任你\苦等，\\她却\\迟迟\不来

在这首诗中，诗人咏物感怀，抒发了对于爱情的憧憬和无奈。诗人的情感十分深挚，表现在诗歌中，那就是“一切景语皆情语”。小草花是孤零零的，郁郁的垂着头，脸颊上还有一滴泪珠。花儿离它远远地绽放，蝶儿匆匆飞过，毫不理睬。尽管命运是这样凄惨，可是，它还在苦苦的等待，只要有一线希望，它都不会放弃。诗中的每一个语词都围绕主题展开，真正做到了情与景的两相契合。

诗中的第二节用了一个断句。断句是现当代的许多诗人惯用以至于滥用的手段。不管诗句的语法结构如何，人为的强拆硬分，是我们所反对的。而如肌肉诗人的这个断句，不但使诗行得以整齐一致，而且所断之处也符合诗句的自然停顿，则是无可厚非的。

也许诗人在写诗时并无意于节拍的使用，但凭着他对音乐的敏锐感觉，节拍的处理却十分到位。这首诗臻于完美，我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有一处可做小小的改动：“可是你在等待”，其中“可是”与前文有两处重复，改为“而你还在等待”，应该更好一些吧？

再附两首肌肉诗人的佳作，供大家欣赏：

《啊，命运，尽管逞你的威力》

啊，命运，尽管逞你的威力
尽管对我施展你的伎俩
唤狂风来卷我，使冰雹来袭我
但你却灭不了我心头的光亮

任你在爱神耳边播弄我的不是
教唆他用种种酷刑把我磨折
任你派遣贫困给我套上枷锁
我心头依然不灭那一团火 

不管你把我扔进怎样的泥潭
赏心悦目地瞧着我滚翻
不管你在我头顶布置怎样的黑暗
我心灵之光终将一一驱散

《诗：讥中国现代一些所谓的（名）诗人》

哦，诗歌，这颗繁茂的长青树
   (不过我已看见有黄叶飘落)
我已很久很久没听到传出
   悦耳的鸣啭，使心儿快活

但这颗大树却丝毫不缺少
   布谷的絮叨，麻雀的聒噪
更不绝那乌鸦要命的哀号
   好像在把世界末日宣告 

这些喋喋不休的各色鸟等
  个个面黄肌瘦，却自鸣得意
只因没人听它们震耳的轰隆
  便厚颜地嘲骂世人无知 

有的可怜虫被淫欲所煎熬
  就像发情的野猫一样浪叫
把胴体和生殖器塞满了诗行
  教缪斯听了也涨红了面庞

有的呢，不知哼些什么鸟语----
  “只有天晓得，人怎能知道”
它们的叫嚣倒是博得同族
   一致称道：“多高深的鸟”

最可悲可唾是这样的货色
   听说为了取悦一只母乌鸦
竟突发奇想，扮起丘比特-----
   把毛拔个精光，还装作眼瞎----

一副多丑陋的皮囊，就这么
   赤条条暴露在众目睽睽下
但它既没有爱情之箭可射
   于是就念起蹩脚的诗歌

瞧瞧你的罪过，我才华横溢的
   黑鸦女士，你和夏娃真是一对
夏娃用苹果，你用所谓的白话诗
   让我们这些凡夫眼界大开 

哦，上帝，我到哪里才听不到
   这一群沽名钓誉之鸟的喧聒
还有它们之间卑鄙的勾当----
   彼此的奉承，和对异己的压迫 

"天上的云啊，请带我去吧
   不管去哪处遥远的天涯"——
但这云也是同样的乖巧
   同样怕得加快云步而飞逃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7-31 18:52:59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