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发现，每个月带的生活费总是不够，不到半月就弹尽粮绝。活人还能被饿死？我提议偷自行车卖！因为我曾经看见我邻居用一把起子就打开一辆掉了钥匙的自行车。以我的聪明，看一遍也就会了。一直怀揣绝技无处施展。现在可派上用场了。但担心还不熟练，我们用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钱买来一把自行车的锁，在学校后坡反复练习切磋至在三秒内就能打开后，开始了自力更生的生活。

   第一次偷如此贵重的东西，总还是心虚。那天夜里，看见好几辆无人照看的自行车不敢下手。游荡至下半夜，一无所获，觉得自己很窝囊，很没有气魄与胆量，我们横下心，商量绝不放过下一个碰到的目标。不然，太不够爷们了。在经委家属院，我们看见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看看周围没有人，我们立即上前，用准备好的起子开锁。谁知道平时很有把握的技术，到了临场时却不那么灵了。周围静得可怕，我们听得见彼此粗笨的呼吸声。手也不稳了，还不小心把我的手戳了个洞。流了很多血。等我们把锁打开，毛肖载上我一路狂奔。总觉得后面有人在追赶我们。直到出城后将自行车存放在一个朋友家后，确认安全了，我们说话都还打哆嗦。

   第二天通过另一个朋友牵线，我们以六十元的价格将那辆自行车卖了。六十元，当我们两人一个半月的生活费。我们富裕了，首先应该改善改善生活。那就犒劳自己一整只烧鹅吧。这可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事。以前看录像时，看到剧中土匪用手拧下一整只烧鹅的腿，羡慕得要死。发誓这生一定要这样豪迈一次。这下如愿以尝。我们坐在安川桥栏杆上，一人一条鹅腿，幸福得满嘴流油。回学校的路上，碰到一个要钱的乞丐，我们给了他十块钱。把他惊得目瞪口呆。我们还偷偷给班上一个家庭困难的每天都吃小菜的女同学书包里塞了十块钱。她一直不知道是谁给的。那样做，我们别提有多高兴了。

   此后，只要钱花光了，我们就偷。兜里永远都有钱。想买什么吃就买什么吃。千金散尽还复来嘛。有天，我们揣着钱到处找我们没有吃过的东西。在电影院门口发现新开了家咖啡店，招牌上写着五元一位。那时，象我们这种小地方，咖啡是第一次出现。毛肖问，咖啡是啥子东西？要五块钱，吃半边鹅都要不了这么多钱。俗话说得好，兜里有钱，人出气都粗，我一拍口袋，说，走，去买一斤来吃不就知道了。毛肖说，不忙，我还想吃点卤鸡脚爪。于是，我们买了一斤卤鸡脚爪，大摇大摆的进了咖啡店。一进门，只觉光线昏暗。毛肖说，啷个这么黑哦，老板，把灯开亮点嘛。老板笑了笑说，全世界的咖啡店都是这样的。为了弥补毛肖的冒失，我装着内行的样子说，不懂就别乱开腔，老板，给我们一人半斤咖啡。老板哈哈大笑了起来，说两位小兄弟真好耍，咖啡都是讲杯的。我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好在灯光暗淡，没有被毛肖发现。但不敢再乱说话了。

   老板端来两杯咖啡，我们一尝，苦的。差点就把老板拉来问是怎么回事。但怕闹笑话，终于还是忍住了。只是悄悄说，今天上当不浅。五块钱买杯中药。好在我们准备了鸡脚爪，于是拿出啃了起来。吃得鸡骨头满地都是。正啃得津津有味，老板过来，看见我们在啃鸡脚爪，笑了一下，问，怎么不喝呢，要不要加点糖。我们急忙说要加。老板拿来两块正方形的东西放在我们的碟子里。我们那里看见过这样的东西，不知道怎样办，等老板走了，舔一口正方形，甜的，知道是糖了，急忙放进杯子。这样，味道的确好了许多。很快就喝完了一杯。感觉没有吃饱，就一人又叫了一杯。我啃着鸡脚爪，就着咖啡，对毛肖说，我可以肯定，全校没有一个人吃过咖啡下鸡脚爪。毛肖嘴里塞着鸡脚爪说不出话，只连忙点头。

   这时，老板又来了，问了声，两位小兄弟，要咖啡伴侣吗？他不知道，这句话差点没有把我手里的鸡脚爪吓落在地，毛肖也停止了咀嚼。两个眼瞪得象灯泡望着我。但我们都立即异口同声的拒绝，不要不要。老板走了，我们在心里反复咀嚼伴侣这个词，嘴里，心上全是粉红的味道。鸡脚爪，真味同嚼蜡了。

    从咖啡店失魂落魄出来，回学校的路上，我问毛肖，咖啡伴侣是个啥子东西？是女的吧。毛肖说，听说来凤镇那边有种女娃儿，只要拿钱，她就会陪你耍。不晓得是不是女的。十七八岁的男孩，对女孩是非常仰慕的，女孩对我们来说是香软而神秘的。只是我们两个在学校名声狼藉，没有女同学愿意和我们交往。每次看见班上的女生和男生说说笑笑，我心里都是酸溜溜的。为什么她们就不和我这样呢。那时，我对坐在我前面一排的李丽有好感。她是高二下期转学来的。身材好，皮肤白皙。我上课时经常看着她的披肩长发发呆，很想伸手去摸一下。记得那时，我语文成绩天生好，写作文是班上的好手。只要我愿意用点功，极有可能成为范文被老师拿来在班上读。记得有次，我写了篇关于郊游的作文，得知老师会在上课时拿来念给全班听，我兴奋极了，这下可以在李丽面前露把脸了。她转学来后，还不知道我的厉害呢。到了要读我作文那天，她却请了病假没有来。我把天老爷骂了N遍，你他妈怎么就让她在这样重要的时间病了。但从那次后，我也许是灵窍被塞，再也没有写出被老师青睐的作文了。

   第二天，我和毛肖把一个叫张江的同学叫出来，悄悄问他咖啡伴侣是怎么回事。张江有个哥哥是社会上的地痞，见多识广。张江也就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他听了我们的问题，没有马上回答，却掏出一个印着花的塑料小纸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来，打开用它揩了一下鼻子，又把纸叠好，小心的放回塑料袋里。毛肖急忙问，这是什么东西。张江慢悠悠的说，这是餐巾纸。我们对他敬仰得不行。要知道，那时一般人都是用手巾揩鼻子，我们有时还用袖子呢。谁见过这样精致的揩鼻子的东西呢。张江说了，咖啡伴侣嘛，就是找个女娃儿陪你喝咖啡。我们又问，只是喝咖啡？他说，当然。我们松了口气，毕竟，那种男女之间的隐秘的事，我们还是不敢尝试的。那要好多钱呢。张江想了会儿，肯定的说，八十块钱。

    摸清了情况，知道了价格，我和毛肖决定去尝试和咖啡伴侣聊聊天是什么滋味。但一人八十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我们要加班加点干了。但那段时间也许是社会上被偷的自行车太多，人们有了防范，很难找到合适下手的目标。我们心里急啊。东找西找，终于在毛肖他表姐家门口发现了一辆自行车。但毛肖说是他表姐的。我说，怎么办？毛肖迟疑了半饷，说，管她妈那个的，弄起走。我佩服起他的大义灭亲了。

    第二天，我们又在一小巷人家门口发现了一辆，但就这样凑巧，这辆车是我武术老师杨子海的。他武功极高，可以一掌劈断红砖。我读初中时喜欢武术，父亲托人让我拜在他门下。每天早上练一个半小时。练了三年。到了高中就没有再去受教了。毛肖昨天的大义灭亲在前，我也只好说，管他妈那个的，弄起走。但再三提醒毛肖要小心，惊动了杨老师，跑都跑不掉，他有轻功。

   当我们把车抬起往小巷拐角走时，不小心把车弄响了，屋子里面传来杨老师的大喝声，有强盗。我们吓得魂飞魄散，扔下自行车就抱头鼠窜。想到杨老师有轻功，我急忙窜进拐角的公共厕所里蹲了下来。听到外面人声嘈嘈，我想，如果他们进来发现了我，我就说我在上厕所。心稍微安定下来，又开始担心毛肖。他身体胖，跑不快，千万别被杨老师一个八步赶蝉抓住了呀。等外面的声音静下来，我站起身来，提了一下裤子，这一提，把我吓出一身冷汗。原来，我没有脱裤子就蹲在厕所里。天，如果杨老师当时进来发现了，我岂不死定了。

   还好，我算跑掉了。但毛肖呢。他没有跑进厕所，应该跑的大街，那他十有八九被逮住送进派出所了。我听人说过，被送进去的人会挨暴打。我急忙跑到派出所门口，想听听里面有没有人被打得哎哟连天。如果有，那一定是毛肖。那我一定会主动进去投案自首。反正毛肖不经打，我肯定会被他供出来。不如去自首，以后还会落一个耿直的名声。但我站在派出所大门边上听了好一会儿，派出所里面静悄悄的。我推断毛肖应该没有被抓到。但我又疑惑起来，难道杨老师的轻功退步了？在大东门门口，我碰到了毛肖，他远远的看见我，跑过来说，你娃跑哪去了。我还以为你被抓到了。我还到派出所门口去听有没有人被打得哎呦连天。我说我也去听了。担心你呢。我们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被吓得不轻的我们，好几天不敢去偷了。但咖啡伴侣的诱惑实在太大。我们终于还是偷足了两百块钱。我们换上最得意的衣服。钻进了咖啡店坐在光线最暗的角落里。告诉老板，这次我们要两杯咖啡，并小声的说加两个伴侣。老板不一会就把咖啡端了上来。我们就坐着等咖啡伴侣的到来。心里忐忑不安，但又充满期待，只感觉满屋子都充满了神秘和诱惑的气息。毛肖悄悄问我，咖啡伴侣来了，说点什么呢。并说他心里紧张得很。我说，我怎么知道。到时随机应变就是了。并叫他沉住气。其实，我的心也紧张得碰碰乱跳，我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压不住。就这样，在煎熬和期盼中，我们喝完了咖啡。但咖啡伴侣还是没有来，想把老板叫来问，但又不好开口。毕竟，我们太小，男女的事又太神秘太陌生，实在不好意思问。

    不知道坐了好久，老板过来问我们什么时候走，他要关门了。毛肖忍不住问，我们要的咖啡伴侣呢。老板说，加在咖啡里了呀。你们没有吃出来吗？这时我们才明白了，原来，咖啡伴侣是一种家在咖啡里的东西，而不是女人。我心里既解脱又失望。出了门，我们不约而同骂了声：“狗日的张江，他懂个球！”

   后来，我们偷自行车的事暴露了，不是作案时被发现的。因为我们胆子越来越大，有次偷了辆少见的很漂亮的赛车型自行车。舍不得卖，自己骑，被主人抓住了，被送进了派出所。还没有挨打，我们就一股脑交代了自己的罪行。考虑到我们还小，家里又积极赔钱，没有被判罪。但我和毛肖被学校开除了。在学校大会上宣布的。事后，父亲没有打我，只是沉默。母亲却哭了。

   在老师的监督下，回学校宿舍收拾自己的东西。心里空落落的，父亲的沉默，母亲的眼泪，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抱着铺盖卷从宿舍出来，碰到李丽和几个女同学，她们站在路旁看见我走过来，急忙后退到路基外面，侧开身子让我过。我从她们身边过时，偷看了李丽一眼，她的眼里充满了鄙视。

                      天许

                   2009-7-28

要把人笑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