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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暗夜里,边娃子暴死 [打印本页]

作者: 虞廷    时间: 2012-9-19 15:31     标题: 暗夜里,边娃子暴死

《暗夜里,边娃子暴死》
山坡上的麦子一天天成熟了,一串串带着麦芒的麦穗渐渐饱满起来,起伏不平的浅丘上,随处可见大片大片的麦地披上了一层诱人的黄色,使人想起白居易的诗句:“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忍受了漫长春荒的饥肠辘辘的公社社员们,早就眼巴巴地指望着麦子收割后饱餐一顿。农村的节日很多,但是真正喜庆的节日却是收获粮食的时候,一是小春,一是大春。所谓小春,就是指小麦收割,大春,就是水稻收割。每到这时,再贫困的山民都要让肚子敞开吃几天。
离显周场只有一里路的人和2 队这天开镰割麦子了,金灿灿的麦子收割回来后,迫不及待的社员们守在院坝里等着生产队分配。保管员叫两个年轻人抬起长长的木秤,一家一家地过称,到最后已经是摸天黑地。提着为数不多的麦子高高兴兴回到家里的社员们,马上唧唧嘎嘎推起石磨,把麦子磨成麦面下锅。这时,最快乐的大饱饥肠的时刻到来了。
人和2队有一个新婚不久的小伙子叫张义边,人称边娃子,长得虎头虎脑壮壮实实,浑身透着活力。这天晚上,边娃子一家匆匆地磨好了麦面,觉得第一天尝新应该做好一点,就用家中存放了很久的难得一用的菜油来烙麦粑。边娃子的妈妈把柴火烧旺后,在昏暗的油灯下从角落里摸出沾满了尘土的菜油瓶,拧开瓶盖把菜油倒进锅里,再把和好的麦面依次放进锅里,只听见铁锅里发出吱吱的声音。边娃子和几个弟妹都围着灶台,眼睛直直地盯着锅里。
这时忽然从锅底冒出一股难闻的臭味,臭得人头昏目眩直想呕吐。
这是怎么啦?
万万想不到,边娃子的妈妈取菜油时,把角落里的一个农药瓶子当成了菜油瓶,现在锅里吱吱响着的是农药,农药发出的怪异之极的臭味一时充满了整个灶屋。
这时锅里的麦粑也差不多烙好了,其中锅底那一块最大。
怎么办?
生产队张队长(好像叫张笃义)闻讯赶来了,张队长眼睛炯炯有神,皮肤黝黑,早年曾经上过朝鲜战场,算生产队里见过世面的人。张队长走到锅前看了看,说:“农药没有啥子不得了,用肥皂水消毒就行,供销社潘经理讲过的。”他说的是供销社宣传资料上的话,使用农药后要肥皂洗手。
边娃子盯着锅底那块最大的麦粑,实在舍不得丢掉。听了张队长的话,就找来肥皂,将那块麦粑拧起来洗了一遍。那块麦粑沉甸甸厚墩墩的,拿在手里很是爱人。
边娃子把麦粑凑到嘴边,好大一股难闻的气味,由于是在锅底,这块麦粑渗透的农药最多。他犹豫再三,想丢掉,最终还是舍不得。饥饿已极的他,实在无法拒绝麦粑的诱惑,反正已用肥皂洗过了,就吃吧。
在莫名其妙的快感中,边娃子狼吞虎咽地吃下了整块麦粑。
不一会,边娃子就脸色发白转青,肚子暴痛,他痛得抱着肚子弯下腰去,大声叫唤,接着就倒下地去直打滚。家里的人被吓坏了,立即把他抬到显周诊所来。诊所丁明文医生披衣起床为他急诊,这时边娃子已经不再动弹,只是脸上冒着豆大的汗珠,眼睛大大睁着。巴掌大的显周场一会就都知道了这件事。我也跑到诊所去看。我去时丁明文医生刚停止了抢救,宣布边娃子已经死亡。边娃子的尸体静静地停在地上,身体扭曲,脸色狰狞得可怕。他的妻子站在一旁呆若木鸡,没有言语,没有眼泪,只是眼睛无神地盯着地上。很明显地看得出,边娃子快做爸爸了,他妻子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薄薄的衣服已经掩饰不住新生命的迹象。
一个活鲜鲜的生命在转眼之间就消逝了,夺去宝贵生命的是一块大约2两的麦粑。边娃子舍不得丢掉2两浸透了农药的麦粑,而丢掉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这是发生在我眼前的最为惨痛的悲剧之一。在那个到处莺歌燕舞的时代,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逝在暗夜里。近40年来,除了我在这里提到,恐怕没有人会想起他。
边娃子的妻子在他死后不久就把肚子里的胎儿打掉改嫁到了人和1队,离我的住房很近,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她上坡干活,整个表情依然非常木讷。每当看到她,我就会想起那个暗夜里,她眼睛无神地盯着地上的丈夫。
作者: 海棠依旧    时间: 2012-9-20 14:04

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无声无息地消逝了,就为了即将到嘴的食物,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昂贵的晚餐了吗?记住这段惨痛的历史,这不是在旧社会。
作者: 虞廷    时间: 2012-9-25 21:00

谢谢海棠
作者: 夏子    时间: 2012-9-27 22:48

“舍不得丢掉2两浸透了农药的麦粑,而丢掉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这是发生在我眼前的最为惨痛的悲剧之一。在那个到处莺歌燕舞的时代,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逝在暗夜里。”
惨痛!荒唐!愚昧!比那个为了两斤肉去作绝育手术的未婚男子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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