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丁鲁译《克雷洛夫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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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诗酒自娱
时间:
2013-8-29 09:03
标题:
丁鲁译《克雷洛夫寓言》
转帖者按:过去我们见到的都是散文,这才是克雷洛夫的本来面目。
把原来的格律诗译成自由诗已经是很大的损失了,何况散文乎?
音乐家
街坊请街坊吃饭。
他还有另一个打算:
这主人酷爱音乐,
就想用演唱来招引邻居赴宴。
唱的也真妙,各人有一套,
还有人扯开嗓门儿大叫。
客人听得脑瓜子发晕,
耳朵里直跳。
“你饶了我吧,”他吃惊地说道,
“欣赏个啥呀?你这场合唱
简直是乱七八糟的瞎叫!”
“你说得不错,”主人满怀深情地答道,
“他们是有点儿跑调。
可他们滴酒不沾,
行为规矩又可靠。”
————————
依我看,不怕他们能喝酒,
做事嘛——也得是一把好手。
小匣子
我们常常有这种情形,
总以为某件事费力,还要靠聪明,
其实只要多动动脑筋,
干起来倒也很普通。
————————
有这么一只匣子,出自能工巧匠。
匣子的做工和打磨甭提有多么漂亮。
人人都来欣赏这精美的小匣儿,
有一位机械通也上屋子里逛逛。
瞧一眼匣子,他说:“匣子有暗锁,
真的;用钥匙去开它不会有结果。
我现在动手来开它;对、对,我很有把握——
可不要这么偷偷地笑我!
我马上找到机关,把匣子开给您看看。
我多少懂点儿机械这方面。”
他于是对匣子立刻下手,
把匣子转来转去,四面瞅瞅;
绞尽脑汁,煞费苦心,
不是把钉子摁摁,就是把提手抻抻。
瞧他这一番折腾,
有的人摇头不吭,
有些人叽叽咕咕,有些人冷笑连声。
“不是这儿,不是这样,不是那儿!”——
机械匠耳朵里响成一片,
他也就更忙得团团直转。
冒了一身身热汗,最后他又累又乏,
只好把这只匣子扔下。
该怎么打开匣子,他始终没想出来——
其实这匣子很容易打开。
[译者的话]
这是作者自己创作的第一篇寓言。
故事像一场闹剧,结尾却写得很平实,更突显出那个“机械通”的自作聪明。至于旁观议论者的添乱,也是我们经常遇到的。
挑肥拣瘦的待嫁姑娘
姑娘想要嫁人儿。
麻烦还不是这事儿,
麻烦在于她眼里没人儿。
她找的人儿要聪明、俊秀,
又要有勋章绶带,又要有名望和来头,
当然还要有年轻的身手——
这美人儿真有点不好伺候。
总之要什么都有——谁又能什么都有?
还有一点也得要记住:
这人要爱她,又不敢吃醋。
说也奇怪,她真是有福,
求婚的一个比一个更棒,
最棒的都到了她的门上。
可是她挑人有很精的想法,很细的口味儿:
别的姑娘觉得是宝贝儿,
在她看来
这不是合适的对象,只是些年轻光棍儿!
这些求婚的她哪能看上!
这个没有官职,那个没有勋章;
有的当上了官儿,口袋又空空荡荡;
有的鼻子太大,有的眉毛太长;
这儿偏偏这样,那儿偏不那样——
没有一个全合乎她的想象。
求婚的走了,过了一两年,
另一批媒婆派到了门前。
提亲的是一些二流好汉。
“哪来的这么一群傻蛋!”
这美人儿唠叨说,“难道我会嫁这样的人儿?
简直是开玩笑找错了门儿!
比他们棒得多的那一批,
我也巴不得送出了家门儿。
难道我瞧得上这种怪人儿?
——好像我急急忙忙要嫁人儿!
做姑娘的日子多么逍遥:
白天快活,晚上安安稳稳地睡觉,
嫁人儿有什么必要?”
这群人一个个也都跑了。
听到拒婚的消息,求婚的也就少了。
过了一年,
没谁来高攀;
又过了一年左右,又过了整整一年:
再也没人来谈婚娶喽。
这位姑娘就成了大女喽。
她开始数她的那些女伴——
她也有的是时间来计算:
这个早就嫁人,那个找好了婆家;
好像大家都忘掉了她。
烦恼溜进了姑娘的心窍。
你瞧,镜子开始向她做报告,
每天每天,无情的时间
一点点把她的风韵抹掉。
红颜消损,目光呆滞,
可爱的酒窝儿在脸上消失;
快乐活泼的表情都已经溜跑,
两三根白发像探头的秋草。
倒霉的事儿不打一处来!
过去,聚会没有她就不欢快,
追求者把她紧紧围起来;
现在呢,好哇!已经在叫她打波士顿牌[①波士顿牌——纸牌的一种打法。这里是说她只能和年纪大的人一起靠玩牌消遣了。]①!
这高傲的姑娘降下了调门儿,
理智催促她快点嫁人儿。
她不再盛气凌人,
不管她怎样斜着眼瞧那些男人,
心里却对每人都表示赞成。
为了不一辈子单身,
这美人儿趁自己还没有彻底凋零,
嫁给了下一个提亲的人。
老姑娘心里非常非常地快意,
因为她能够嫁一个残疾。
[译者的话]
这个故事拉封丹已经写过,也很生动。不过,比较而言,克雷洛夫要更胜一筹了。
偶 像
庙里有一座木头的神像,
它有预卜吉凶的力量。
因此它周身就披金挂银,
裹着盛装,
供品堆积如山,祷告震耳欲聋,
四周是浓得醉人的神香。
大家对偶像信得入迷。
可是奇怪,它突然露丑!——
这偶像胡言乱语起来,
答问题一点儿准谱也没有。
谁有啥事儿要请它回答,
它说的尽是一些瞎话。
搞得大伙儿都奇怪了,
它未卜先知的能耐怎么就不存在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
那只是一个空壳儿神像,
是巫师坐在里头给人们回答。
巫师要是聪明,偶像也不说胡话。
巫师要是个笨蛋,
偶像说的比瞎话儿更瞎。
————————
我听说——不知是假是真——
过去有这么一种法官,还不止一人,
要有个聪明的秘书,
他才能料事如神。
[译者的话]
本篇也是用的平实的手法,主题很鲜明。
林子和火
挑选朋友可得要认清。
一旦私利扮成了友情——
那就是给你挖下了陷坑。
为了把这个道理弄得很分明,
我有个小寓言请你听听。
————————
冬天有一堆微火闷在小树林儿里,
大概是过路的忘了处理。
这堆火变得越来越弱,
没有了新添的木柴,显得半死不活。
看到自己快完了,它就对小树林儿说:
“告诉我,亲爱的树林,
你怎么就这么苦命?
你身上看不到一片叶子,
光着身子你不会上冻?”
“冬天里到处是大雪花花,
我长不了叶子,也没有花芽。”
“这有啥关系?
只要和我做朋友,我就一定要帮你,
我是太阳的兄弟,
冬天里我能像太阳一样创造奇迹。
你可以去温室问问什么叫做火:
冬天里四周是风雪,难藏难躲,
温室里可是开花又结果——
为了这一切大家都谢我。
夸耀自己是不大合适,
我也不喜欢瞎吹一气,
其实我的力量不次于太阳。
不管太阳是怎样高傲辉煌,
直到它下山,冰雪也毫不害怕;
可你看,雪花儿靠近我就会融化。
如果你想在冬季返青,
变得像春夏一样青葱,
那只要给我个小角落就行!”
事情就这样谈成:树林里掉进了火星,
火星儿蹿出火苗,火苗儿也没睡大觉,
它在枝桠上又蹦又跳。
一团团黑烟冲腾入云,
大火一下子吞没了树林。
最后一切被烧光,
就连大热天过路人歇凉的地方
也只剩几个烧焦的树桩。
这事儿一点也不值得奇怪——
树林跟野火交朋友,终归是添了个祸害!
青蛙请求派国王
对于它们的民权政体
青蛙们已经觉得不满足,
认为自由自在的生活很不体面,
还是该尽点儿臣民的义务。
为了让烦恼一扫而光,
它们就请求诸神给派一个国王。
虽然诸神从来不理睬这种胡诌,
可是这一次宙斯满足了它们的愿望,
赐给了它们一个国王。
这国王呼呼地从天而降,
结结实实地朝它的王国一撞,
撞得这沼泽王国地皮都打晃:
青蛙们吓得直蹦,
使劲儿逃命,
谁能够藏在哪里,就往哪里一藏,
满怀敬畏地在洞里悄悄地议论这国王。
这位国王也真叫人惊叹:
它既不轻浮,也不忙乱,
一言不发,庄重又老成,
腰肥体粗,是个大块头壮汉。
瞧瞧,这是多么不同凡响啊!
这国王只有一件事儿不那么完善:
它是根杨木桩子——是一个笨蛋。
一开始,臣民们对它敬而远之,
把它当成了最高元首;
诚惶诚恐地打量着它,
或者偷偷从远处的草丛里瞅它一瞅。
世上所有的奇迹,
总有一天会看腻。
它们缓过了怕劲儿,开始习以为常,
就奓着胆子忠心耿耿地爬向这国王。
先是对国王趴着、卧着,
胆儿大些的又对它把身子侧着,
或者试着和国王并肩儿坐着。
还有些更加无法无天,
把屁股伸到了国王眼前,
仁慈宽大的国王却一一包涵。
过不久,你瞧,只要谁高兴,
谁就能往它脑袋上一蹦。
和这样的国王呆上三天就腻了。
青蛙们又有了新的主张,
请朱庇特给这个沼泽王国
派一个真正顶用的国王。
它们的愿望热切不过,
朱庇特就给它们派来了一只仙鹤。
这国王可不是木头,它可是另一种脾性,
从来也不姑息自己的百姓。
它总是吃掉罪人:凡经过他的审判,
哪一个臣民都是罪犯。
每当吃它的一日三餐,
都会是一场镇压和惩办。
对于沼泽的居民
黑暗的年代已经降临。
青蛙的数目一天天锐减。
国王走遍全国,从早到晚,
见到了谁就给定罪、吞掉。
呱呱的呻吟就响得越来越凄惨。
青蛙们又来请朱庇特开恩,
求他另外赐一个国王给它们。
现在这国王太厉害,
吞它们像吞只苍蝇一样不奇怪;
伸一伸鼻子也很不安全,
呱呱地叫叫也很不自在——
请想想,这多么可怕啊!——
总之,这国王比旱年不下雨更坏。
“为什么你们过去不会幸福地过活?”
天上有个声音对它们数落,
“那时不正是你们这些蠢货
为了讨要国王天天来吵我?
派了国王吗?派了——
那国王安静得出人意外:
你们就在水洼里闹腾得那么厉害。
另派了一个——又嫌它太凶。
还是跟它过吧,免得新来的更坏!”
[译者的话]
这首伊索和拉封丹都写过。故事在伊索寓言中已经成形,拉封丹增加了细节,克雷洛夫使细节更丰富了。
这是对不知足者的讽刺。至于“民权政体”云云,拉封丹寓言诗里就有这些词儿,克雷洛夫不过把它搬了过来,分析时不必过于认真的。
狮与豹
故事发生在远古的时候,
狮子和豹子长期争斗,
为了森林、丛莽和洞穴征战不息。
秉公断案——这不合它们的脾气;
强者嘛,总是无视公理。
它们有一条规矩:
打得赢的就有理。
可是总不能老打个不停——
爪子都快要磨平。
英雄们决心按公理把是非弄清。
打算把军务了断,
将所有的纠纷作个清算,
然后照例是缔结永久的和约,
直到下一次开战。
“双方都不要迟延,
各派个秘书来和谈,”
豹子对狮子这样发表意见,
“就照秘书们理智的判断去办。
这事儿我派的是猫,
小家伙外表平常,良心可干净得没挑。
你最好派驴,它官居高位,
我顺便对你吹吹,
你这条牲口是多么宝贵!
请相信我吧,你整个宫廷和议会
未必比得上半个驴蹄的分量。
它和猫儿一安排,我们就有了指望。”
狮子肯定了豹子的想法,
这没有问题。
只不过没有派驴做代表,
派的是狐狸。
见过世面的狮子自言自语地说道:
“受敌人夸奖的家伙准定是一块废料!”
[译者的话]
强权外交的绝妙写照。它既是一种强势外交,又依靠狡猾的操作。
狗的友谊
厨房窗旁,
看家狗脖儿糠,
和另一条狗叫做疤儿脖子
一起躺着正在晒太阳。
虽然它们理应在院门口看守楼房,
可是它们都已经吃饱——
而且有礼貌的狗儿白天里谁也不咬——
于是它们就呆在一块儿谈天说地:
谈到他们狗儿的职责,
谈坏事儿、好事儿,最后就谈到了友谊。
脖儿糠说道:“要是和朋友贴心,
日子就甭提多称心。
各方面彼此效劳尽责,
见不到朋友不吃也不喝。
谁咬你的毛,我剥他的皮,
脸对着脸儿,眼对着眼儿,忠实无欺。
一心向往那幸福的时刻,
让朋友过得舒心快活,
朋友幸福,自己就无比欢乐。
拿我们说吧:
如果成了这样的朋友,
真不知时光会怎样飞走!”
“那还用说吗?就是这话!”
疤儿脖子马上就回答,
“我早就感到痛心哪,亲爱的脖儿糠呀,
你我都是同院的狗,
不咬架的日子一天也没有。
干嘛要这样?我们托主人的鸿福,
住得很宽敞,吃的也很足!
说起来有愧于心,
义犬的故事那么有名,
狗与狗却几乎看不到友谊,
正像人与人看不到友情。”
“让我们的友谊成为时代的楷模!”
脖儿糠高叫道:“伸出爪子来!”
“好的,咱们来握握!”
新订交的朋友又是亲吻,又是拥抱,
快乐得不知该和谁作比较:
“你就是义兄!”“你就是义弟!”[① 原文为“俄瑞斯忒斯”和“皮拉得斯”。这是古希腊神话中的一对朋友。皮拉得斯帮助俄瑞斯忒斯报了杀父之仇。]①
见鬼去吧——所有的嫉妒、仇恨和争吵!
这时刚好厨房里扔出了一根骨头,
倒霉的事儿来得也真巧。
这对新朋友争着猛扑过去,
哪还有什么和睦友好?
我们的义兄和义弟彼此一阵乱咬,
狗毛飞落满地。
最后只好用强力,
一桶凉水才能够叫它们分离开去。
————————
世上多的是这样的友谊。
如今的一些朋友这么说也不冤枉,
他们的交情差不多全是一样:
听起来好像是什么私心也没有——
只要扔一根骨头,
表现得就像这两条狗!
[译者的话]
一场闹剧,写得颇有意思。
分 红
有几个可敬的商人,
凑起来开店经营,
赚的钱堆积如山,
于是大伙儿分红。
分钱儿不红脸哪成?
为了财货不吵架没法儿弄妥——
忽听得人们大叫这房子已经着火。
“快点,快点,
快救货物和商店!”
有一个分红的也说:“走吧,
账目以后再细算!”
另一个吵吵说:“我一步也不挪窝,
先补我一千,一切好办。”
又一个说道:“我还有两千没补,
账目上清清楚楚。”
“不不!我们不同意!
怎么这么算?干嘛这么算?有什么目的?”
忘记了大火烧房,
股东们还在嚷嚷,
直到叫浓烟吞没,
人财全都被烧光。
————————
某些重大得多的事件,
常由于不能团结赴难,
结果大家都走向坟墓,
只因为人人争个不停不住——
为了自己的好处。
[译者的话]
作于1812年卫国战争初期。面对拿破仑的大举进犯,俄军统帅部意见分歧,争权夺利。克雷洛夫在此提出了严厉批判。
木 桶
朋友跟朋友有借有还,
借个大木桶用上几天。
为朋友效劳——是神圣的责任!
当然,说钱财,那又当别论:
那时可以把友谊撂在一边,
不肯借钱也理所当然——
木桶嘛,有什么理由不给?
哪天还给你,又可以盛水。
一切都不错,可倒霉的事儿也真有:
原来这木桶是税务官借去盛酒,
木桶让酒浆泡了两宿,
酒味儿散发到四周,
混和着克瓦斯[① 一种农家自制的清凉饮料,用面包、水果发酵制成。]①跟啤酒的怪味儿,
搞得吃的东西里到处都有。
主人为这木桶折腾了将近一年,:
又是蒸它,又是晾干。;
不论用什么把它浸泡,
酒味儿还是往外直冒,;
最后只好把这只木桶扔掉。
————————
为人父者要把这寓言记进脑袋:
年轻人只要有一次学坏,
一辈子就都会表现出来,
不管他口头上如何表白。
过路人和狗
黄昏中走过两位朋友,
谈着些正事儿,边聊边走。
突然门坎下钻出了
一条看家的杂种母狗,
朝他们一阵乱叫;
接着又一条,又是两三条,
一会儿,各家各院有五十来条,
都跑到这儿来报到。
一个过路的想抓块石头在手里。
另一个却说:“得啦,老弟!
谁还能让狗不叫?
只会惹得这群狗更凶地蹦跳。
还是走咱们自己的路吧,
它们的脾气我比你知道。”
真的,刚走出五十来步,
狗叫声就已经少了,
最后就再也不咬了。
————————
喜欢妒忌的人们不管看到了什么,
总要像狗似的汪汪。
你还是走你自己的路吧,
它们叫上一阵,就会把嘴巴闭上。
[译者的话]
这话说得太对了!
说明同一意思的寓言故事和成语已经不少,俄罗斯就有像“狗在叫,商队照常行路”这样的成语。但本篇仍旧给人印象深刻,因为它说的是日常生活中经常会有的事,大家都遇到过,从中又能悟出大道理,当然会感到亲切了。
吹牛撒谎的人
有这么一个贵族,也许还是个公爵,
经过了长途旅行,刚回到家里歇歇,
和他的朋友在田野走走,
凭着广博的见闻夸夸海口,
真事儿搀杂了无数的假话儿,
不管那事儿有还是没有。
他说:“我见过的这些世面,
今后再也不可能看见。
你们这儿算个啥地方!
一会儿太热,一会儿太凉,
一会儿见不到太阳,一会儿又照得刺眼。
可是那儿呢——简直像天堂般美满!
想起它,心里甭提有多妙!
皮袄呀,蜡烛呀,全都不需要:
从来没见过黑夜茫茫,
一年到头是五月的太阳。
那儿没有人栽秧、撒种,
自己就长了个满沟满垄!
就说在罗马我见到的那条黄瓜——
我的天哪!那真叫大!
看得直让我目瞪口呆,
脑子至今转不过弯儿来!
信不信?有山那么大——
可不是瞎掰。”
那朋友回答说:“这有啥奇怪?
世上的怪事儿到处都有呀,
就看你有没有发现的能耐。
你瞧,我们马上打一处奇迹路过,
我敢打赌,没错,
这样的奇迹你哪儿也没有见过。
看见吗,前边路上那座桥,
外表很普通,不矮也不高,
可是它有个奇怪的特点:
撒谎的人要过桥呀——任谁也不敢。
连一半还没有走到——
就会往水里直掉。
谁要是没有撒谎呀,
坐车也没事儿—— 一条大道!”
“这河里的流水是不是很满?”
“这河呀,那可是不浅。
你瞧吧,朋友,世上的怪事儿可真多,
好些事儿那真叫希罕!
就说那条罗马的黄瓜,
你说有一座山大?”
“山是没山大,
比房子可还是不差。”
“真是难叫人相信啊!
可是不管它怪得多可怕,
比起前头的那座桥来还是没啥。
这桥硬不让撒谎的上去。
就是在今年春季,
桥上就滚下去两个记者和一个裁缝——
全城都知道这个消息。
黄瓜大得像房子,
毫无疑问很奇怪——
如果这消息实在。”
“可这也并不太奇怪,
你先得弄清东西是啥样嘛!
别以为都是我们这样的农家。
那能叫什么房子呀,
钻进去俩人都很困难,
坐也不能坐,站也不能站!”
“就算是这样,那也该承认:
把那条黄瓜算做怪事儿决不过分——
俩人能在黄瓜里安顿!
可是我们那桥也真叫有趣,
谁撒了谎呀,在上边走不上五步,
马上就会要掉下水去!
虽然你那条罗马的黄瓜……”
“听我说,”我们的牛皮匠打断了他,
“干嘛非得要过桥?还不如蹚水过去!”
[译者的话]
这首针对的是当时盲目崇拜外国的一些人。他们出国回来,就到处神吹一气。
写得也真妙。几乎全是用对话写的,就像短剧或小品似的,极为生动。环境是当时俄国的典型环境,人物也是当时俄国的典型人物。
克雷洛夫是写过剧本的。从这首寓言诗可以看出他的戏剧根底。
兔子打猎
一群野兽去打猎,
合伙把大熊逮住;
在野地里把它咬死,
于是就瓜分猎物。
大家都来分点儿什么,
兔子呢——揪住了大熊的耳朵。
“嘿,你这斜眼的小东西,”
大家吼道:“打哪儿蹦出个你!
打猎的时候谁见过你呀!”
兔子回答说:“诸位伙计!
是谁呆在这林子当中,
把我们这位亲爱的朋友往外直轰?——
不是我把它吓进猎场,
你们怎么能逮住这头大熊?”
这当然明摆着是些瞎话,
可是它逗乐了大家,
于是把一小块熊耳朵分给了它。
————————
吹牛皮虽然叫人嘲笑一阵儿,
分东西可是常有他的一份儿。
[译者的话]
这首很有意思,没什么了不起的道德说教,充满轻松愉快的诙谐。
梭鱼和猫
饼匠缝靴子,
鞋匠烤蛋糕——
这件事儿就会要糟糕。
指出了千百次,事儿有千百桩,
谁爱插手别人的那行,
总会显得固执又荒唐:
他会把好事儿全都毁掉;
可是他宁愿受大家嘲笑,
却不向高明的内行请教,
也不听他们明智的劝告。
————————
尖牙利齿的梭鱼[① 梭鱼,靠捕食小鱼为生的肉食性鱼类。]①心血来潮,
想要改行——改行去做猫。
不知是魔鬼叫它嫉妒得难受,
还是成天吃鱼吃倒了胃口?
反正它要和猫儿谈谈,
求它带自己去仓库转转,
逮几只耗子来解馋。
“得啦,老亲戚,你哪会知道这行的艰难!”——
猫咪对梭鱼直言相劝,
它说:“亲家母,小心别出丑,
常言道事儿怕行家里手。”
“算了吧,亲家!怕耗子岂不是怪事?
我们连难逮的棘鲈鱼也逮过多次。”
“那就祝你好运,走吧!”
于是它们就去打伏击,
猫儿玩也玩够啦,吃也吃饱啦,
再去瞧瞧它那位亲戚:
只见梭鱼半死不活地躺着,
大张着嘴巴——
大耗子咬掉了它的尾巴。
看见亲家母干那种活计全不在行,
亲家只好把它在昏迷中拖回水塘。
这真是该得的报应!
梭鱼呀,得记住教训:
以后要变得更聪明,
抓耗子可别去过问。
[译者的话]
这篇也是在卫国战争中写的。海军上将契恰戈夫参加陆战,未能截击败退的拿破仑,自己却差一点被敌人俘虏,受到作者辛辣的讽刺。
公鸡和珍珠
公鸡在粪堆里刨来刨去,
刨出了一粒珍珠,
就说:“它能有什么用处?
简直连废物也不如!
人们可真笨,拿它来当宝!
实在说,我觉得大麦粒更好:
虽然它看起来没那么显眼,
可是好赖能叫你吃饱。”
————————
没有知识的人们就是这样看问题:
他不了解的东西,总认为不值一提。
[译者的话]
这是拉封丹写过的。拉封丹写的是公鸡用珍珠换粟米,正如无知的人用祖上遗稿换银票。克雷洛夫把它压缩,主题更集中了。
驴子和夜莺
驴子见到夜莺,
对它说:“我的朋友!
据说你唱歌是行家,
我很想亲自来瞅瞅,
听听你唱歌,看唱得怎样,
看你是不是真那么会唱。”
于是夜莺表现出自己的艺术技巧:
一会儿啁啾,一会儿呼哨,
发出千百种音调,
一会儿悠长,
一会儿婉转飞扬,
一会儿温柔地低吟,
一会儿像惆怅的芦笛在远方鸣响,
细碎的颤音忽然又洒遍林莽。
这时万物在倾听,
倾听这曙光女神[① 原文为奥罗拉,罗马神话中的曙光女神,即希腊神话中的厄俄斯。]①心爱的歌手:
微风止息,鸟儿的合唱也安静下来,
地上静静地趴着一大堆牲口。
牧羊人屏住呼吸,欣赏着它的歌声,
偶尔向牧羊女露出笑容。
歌手唱完了。驴子脑瓜儿冲地,
它说:“不错,
老实说,听听你唱歌也很有趣。
可惜你不认识我们的朋友公鸡,
如果你想唱得更好一些,
就应该向它学习学习。”
可怜的夜莺听到这样的评价,
一拍翅膀就飞向了海角天涯。
————————
上帝呀,可别叫我们遇到这样的评论家!
[译者的话]
深有同感。
据说克雷洛夫也是接触了实际事例有感而作啊!
大象和巴儿狗
街上牵过了一头大象,
显然是为了给人观赏——
大家都知道,大象在这儿很难看到——
于是许多闲人跟着它来瞧热闹。
有条巴儿狗不知从哪里迎面蹿出,
见到大象就往它身上直扑,
又吠又叫,蹦跳不休,
就像要缠着它打架斗殴。
“街坊呀,你别再出丑!”
说它的是一条看家的杂种小狗。
“你哪是大象的对手?
瞧吧,你已经力竭声嘶,
它可是照样往前走,
对你的嚎叫连瞅也不瞅。”
巴儿狗回答说:“哼哼!
这正好给我来壮胆,
我用不着打斗,就到处闻名,
人们都会说我有闹事大王的勇敢。
那些狗会说:‘哟,瞧那巴儿!
它可是厉害,
真有冲大象嚎叫的能耐!’”
[译者的话]
有的人喜欢表现,只是作为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这条巴儿狗冲着大象吠叫,似乎无缘无故;但它也有目的,就是为了表现自己勇敢,能做别人不敢做的事。
口 袋
门厅地板上,墙旮旯儿里,
扔着一条空空的口袋。
最下等的仆人
也常常用它来蹭掉脚上的泥沙土块。
突然有一次,
这条口袋受到了重视,
把它装满了金币,
放进包了铁皮的木箱,
被主人小心翼翼地收藏,
既不让风吹,也不让苍蝇叮上一叮,
而且这条口袋马上就全市闻名。
主人的朋友一来,
都喜欢把这条口袋夸赞。
如果口袋正敞着,
人人会谄媚地对它观看。
谁如果坐到了它的跟前,
就会轻轻地把它摸个没完。
看到大家都对它如此重视,
这口袋就开始骄傲起来,
自作聪明,不可一世。
它开始胡话连篇,
什么都发表意见,
什么都任意评判:
这儿不对头,
那人是笨蛋,
怎么干就会把事儿弄乱。
听了它这番胡话,
人人都张大了嘴巴,
个个都十分惊讶。
它这些胡言乱语实在很不受听。
可是非常不幸,
人们都有这么个毛病,
只要钱口袋说话,
不论说了些什么,都会惊奇得要命。
可是这口袋能否长久享受荣誉?
能否长久以智慧闻名于世?
能否长久受人喜爱和重视?
一旦所有的金币倒走,
它就会被人扔掉,从此无声无息。
————————
用寓言得罪别人我自己也并不愉快,
可是在富商中间确有些这样的“口袋”。
他们过去或者是酒馆的招待,
或者是一些亡命的赌徒,
身上难得有一个卢布,
靠为非作歹成了巨富,
什么伯爵、公爵,
都和他称兄道弟,
如今他能和大官儿随意玩牌,
过去连官邸的大门也不敢进去。
说什么百万家财——
他觉得不值一提!
可是朋友呀,千万别过于得意,
要不要听我把实情悄悄地告诉给你?
但愿上帝别叫你破产,
要不然你也像口袋一样会被人抛弃。
猫和厨子
有这么一个厨子,他还很知书达理,
有一天从自己厨房跑到了小酒馆里——
他可是严守宗教的规矩,
只是给干亲去操办葬礼——
为了不叫吃的给耗子叼走,
家里就留给猫儿看守。
回家一看,怎样?
吃剩的馅儿饼扔在地上,
猫儿瓦西卡[① 瓦西卡是俄罗斯人给猫儿的小名,就像把熊叫做米什卡一样。]①躲在醋桶后面的角落,
呼噜呼噜地趴在烧鸡上干活。
“哎呀,你这个馋鬼!哎呀,干什么坏事!”
厨子对瓦西卡开始训斥:
“你不敢见人,藏在墙角难道不可耻?”
(这时瓦西卡仍旧在把那只烧鸡收拾。)
“怎么啦?你以前是一只诚实的好猫,
过去你是温良的样板——
可是你……唉!多么可耻呀!
如今所有的街坊都会冲你高喊:
‘瓦西卡是个骗子!瓦西卡是个小偷!
不能让它进厨房,也不能让它进大院,
就像不能让恶狼进羊圈(juàn)。
它是邪症,是黑死病,是到处传播的瘟疫!’”
(可是瓦西卡还是边听边吃。)
我们的演说家滔滔不绝,
讲了许多的道理和名词。
结果怎样?当他在大唱高调,
瓦西卡已经吃光了整只烧鸡。
————————
我要劝告厨师,
望你们牢牢记下:
该使用权力的地方,
可不要多说空话。
[译者的话]
看来光靠温良恭俭让是治不了馋嘴猫儿的。该硬的时候就要来硬的一手啊!
这首也非常有名。据说也是影射拿破仑入侵俄国初期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只知道空提抗议。
鹅
有个农夫用一根长竿,
赶着一群鹅进城去卖钱。
我该说实话,无须回避,
他对这群鹅连打带骂,真不大客气。
他是去赶集,想早点卖一个好的价钱。
(而只要利润攸关,
不光是对鹅,就是对人也不会讲情面。)
我不会过多指责这农人,
鹅儿的想法却完全不同。
一路上不管遇见的是谁,
它们都要埋怨个不停:
“有谁比我们这群鹅更加不幸?
农夫这样任意地处置我们,
赶我们就像赶出身低贱的鹅群。
这乡下人无知无识,没有学问,
不知道对我们应该尊敬。
我们出身于世家名门,
我们的祖先拯救过罗马城[① 据说公元前390年高卢人深夜偷袭罗马时,只有奉献给天后朱诺的鹅群被惊醒,叫声唤醒了守城军民,才保住了罗马城。]①,
那儿还定了些节日来纪念它们!”
过路人问道:“可你们凭什么要享受优待?”
“我们的祖先……”“这我全明白,
书上都读过嘛!可我想知道,
你们有哪些贡献值得骄傲?”
“我们的祖先拯救了罗马!”
“那是没错,可你们自己干了些啥?”
“我们?我们没干嘛。”
“那你们有什么了不起?
别提你们的祖先,让它们好好安息。
它们理当获得荣誉。
而你们呢,只配烤着来吃。”
————————
这首寓言本可以进一步解释,
我只怕会让鹅儿们受到更大的刺激。
[译者的话]
对于俄国当时那些只会吹嘘祖上历史而自己没有本事的贵族子弟,作者通过本篇给予了辛辣的讽刺。
猪
母猪钻进了老爷的宅院,
围着马厩和厨房到处游转。
在垃圾和粪堆里滚也滚够了,
在脏水坑里浸也浸透了,
做客回来脏臭满身,
就这副嘴脸返回家门。
“猪猡,咋样啦?你在那儿见了些啥?”
猪倌儿这样问它,
“大家说富人有的是珍珠宝玩,
他家的东西当真一件比一件值钱?”
猪猡哼哼道:“那都是胡说八道,
我什么财宝也没有看到,
只有些垃圾和粪尿。
我已经用鼻子一阵猛干,
可以说翻遍了他家的后院。”
————————
但愿我的比喻不把谁得罪,
可是管那种批评家叫猪猡也没啥不对:
他们不论作什么分析,
都只有发掘缺点的能力。
[译者的话]
在某些人对克雷洛夫进行恶意攻击之后,他写了这样一篇作为回答。
苍蝇和过路人
七月的一个午间,
赤日炎炎,
沿着上坡的沙路,
载着老爷一家和行李杂物,
四匹马拉着一辆轿车,
步履艰难地赶路。
马儿已经没一点力气,
不论那车夫怎么努力,
车子可还是停在原地。
车夫从他的座位爬下,
和仆人一起用鞭子从两边打马,
还是没一点办法。
老爷、太太、使女、少爷和家庭教师
一个一个从车上下地。
可是这轿车显然超载过重,
马儿虽然已经拖动,
总归还是在上坡的沙路上慢慢儿磨蹭。
这时刚好飞来了一只苍蝇。
人家有困难怎么能无动于衷?
于是它自告奋勇,
竭尽苍蝇全部的力气拼命嗡嗡,
围着这马车一阵忙乱,
一会儿在辕马鼻子上直转,
一会儿在边马的脑门上又嘬又叮,
一会儿突然在车夫的座位上一停,
要不把马儿撇在一边,
飞到人堆里来回乱钻。
像市场的专卖商[① 见第一集第15首注。]①一样忙乱。
只有一件事叫它很抱怨:
不管它钻到什么地方,
没有一个人肯给它帮忙。
仆人们胡说八道、打打闹闹,
慢慢在后面跟着,不急不躁。
家庭教师和太太悄悄地唧唧喳喳,
不知道他们是在干嘛。
老爷自己也忘了该守的规矩,
去林里采蘑菇——还带着使女。
苍蝇还在对大家嗡嗡,
说是这一切没它操心就不行。
这时马儿们一步一步,
费劲儿走上了平坦的大路。
苍蝇说:“好啦,现在该感谢上帝!
大家上车坐好,祝你们一路顺利!
我也该好好儿休息休息,
我想飞翅膀都没了力气。”
————————
这样的人们所在多有,
他们到处想插上一手,
明明没有人求他,
总爱去瞎七瞎八地奔走。
[译者的话]
这篇来自拉封丹,克雷洛夫在细节上有许多发展,更为生动。
特里什卡的长衫
特里什卡那件长衫肘子已经穿烂了。
这又何必多说?他马上抄起针线了。
他用剪子一铰,把一截袖筒铰掉,
补到肘子上刚好,长衫又恢复原貌。
只是手臂有一截露在外头。
这种事儿有啥好发愁?
人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特里什卡却说:“我又不是傻瓜!
这样的毛病我能够补救,
我可以缝上比原来更长的袄袖。”
嘿——特里什卡这家伙可真有一套!
他又把长衫的后襬铰掉,
接到袖口上——就这么的(dì)了,
我们的特里什卡又满意了,
虽然这长衫变得很短,
只比坎肩长那么一点。
————————
这样的先生我经常看见,
每当他们把事情搞乱,
就用这样的办法来纠偏,
他炫耀的却只是一件特里什卡那样的长衫。
[译者的话]
在修改过程中,可以看出尖锐的反贵族倾向。但最终稿本中这种倾向表现得比较温和,局限于批评地方贵族。
这首作品完全是俄国式的。不光长衫是俄国特有的,人物和性格也是俄国特有的。
“特里什卡的长衫”在俄国已经成了一个成语。
隐士和熊
困难中得到的帮助当然可贵,
提供帮助却并非人人都会。
千万别遇上一个傻瓜!
殷勤的傻瓜比敌人还危险百倍。
————————
有个人举目无亲,独自居住,
远离都市,住在密林深处。
不论把荒野的生活写得多么惬意,
可并不是人人都有离群索居的本事。
有人来分享忧乐,我们会觉得宽心。
也许人们说:“那儿不是有草地和密林?
不是有山岗和溪流?不是有嫩草如茵?”
“不用说,这些当然是非常美丽,
可是没人来说话儿总是会过腻。”
那位隐士也正是这样,
成天一个人呆着闷得发慌。
他就去林里把邻居寻找,
想要和他们保持友好。
可是林子里除了熊、狼,
又有谁能够遇上?
果然,他遇到了一头大熊。
该咋办才好?
只好向亲爱的邻居脱帽鞠躬。
邻居也向他把爪子一递,
你一句我一句,他们就这样认识,
然后就建立了友谊,
然后就形影不离,
整天都呆在一起。
他们说哪些话儿,又常把什么闲唠,
是讲个故事还是开玩笑,
他们的谈话又怎么进行——
这些我至今都不知道。
这位隐士很少有话说,
米什卡更是生来沉默,
内情自然就无从传播。
不管怎么说,隐士很高兴,
感谢上帝以好友相赠。
他到处跟着米什卡奔走,
没有米什卡心里就难受,
对他的朋友赞不绝口。
有一次他们想出了一个主意,
热天里打算走遍树林和草地,
还有山谷,还有高山。
人嘛,哪会有熊那么强壮有力?
隐士早已经疲倦,
落在朋友的后面。
米什卡明白事理,马上对朋友说话:
“老兄,你躺下来,休息一下。
如果想睡觉,睡睡也不妨,
我反正没事儿,就给你站岗。”
这隐士非常听劝,找了块合适的地方,
躺下打了个哈欠,立马就进入了梦乡。
米什卡给他放哨,也不是没有事情——
苍蝇要叮朋友的鼻子,
它就去赶掉这只苍蝇。
一看,又去叮脸蛋,
赶开了,又落在鼻尖,
越来越叫这熊感到厌烦。
于是米什卡一言不发,
把一块大石头一抓,
憋住了气儿蹲下,
心想:“住嘴吧!我把你这个滑头!”
只等这苍蝇落在朋友的额头,
捧起石头对准朋友的脑瓜,
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就是一下!
它砸得那么灵巧,一砸就脑袋开花,
砸得他朋友从此长眠地下!
[译者的话]
拉封丹也写过。克雷洛夫在细节上有所取舍和增添,使故事显得更加精彩。
看热闹的人
“你好啊,亲爱的朋友!刚才去哪儿转悠?”
“去博物馆呀,朋友!呆那儿俩仨钟头。
一切都看了,瞧得很仔细,
真叫我吃惊呀,信不信由你,
我没法儿把一切细细说明——
既没那脑子,也没那精力。
那真是无奇不有的殿堂!
大自然哪来的那么多奇思妙想!
那么多野兽我从不知道,
那么多从没见过的飞鸟!
那么些蝴蝶和大小甲虫,
还有那么些蟑螂和苍蝇!
有的像翡翠一样碧绿,
有的像珊瑚一样通红!
真的,还有比针尖儿还小的瓢虫!”
“看到大象吗?它什么模样?
我想你一定以为像看到大山一样!”
“难道有大象?”“有呀!”“朋友,我可真抱歉:
大象嘛——我可是没有发现。”
[译者的话]
中国人的说法是:“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谁要是这样来观察问题,那是始终抓不住要害的。
狮子打猎
狗,狮子,狼和狐狸,
不知怎么就成了邻居,
一来二去,
它们彼此
达成了一条协议:
说是要一起打猎,
还要平分抓到的东西。
也不知是怎么弄的,用了些什么技术,
反正是狐狸首先抓住了一头大鹿,
于是就去把伙计们叫来,
一起瓜分这幸运的猎物。
猎物很不错!大家都到齐,
狮子也来了,这没有问题。
它揉着爪子做着准备,
四周瞧了瞧在座的各位,
就动手开始分配。
它说:“我们一共是四个。”
于是把鹿肉分成了四份儿。
“现在开始分肉!你们看吧,朋友们:
这是我根据协议该得的那份儿;
第二份也应该归我,因为我是狮王;
第三份也应该归我,因为我比谁都强;
这第四份嘛——
谁敢对它把爪子伸上一伸,
就别想活着从这儿脱身。”
[译者的话]
伊索寓言有几首和这首有点类似的情节,特别是《狮子和野驴》那首。拉封丹集中起来,写了《小牛、山羊、绵羊和狮子结伙》。克雷洛夫把角色换成了狗,狮子,狼和狐狸。
杰米扬的鱼汤
“好街坊,亲爱的!请再吃一点儿。”
“好街坊,我真是饱到了嗓子眼儿。”
“那有啥关系!
再来一小碗儿。
听我说吧,
这鱼汤熬得可真棒!”
“我吃过三碗了。”“得啦,数它干嘛呀,
想喝嘛就得要尽量。
要不就为你的健康:一口气把它喝光!
多好的鱼汤呀!油汪汪的鱼汤,
上面的浮油像琥珀一样放光。
你叫我高兴高兴吧,老伙伴!
这是小鳊鱼,鱼杂,这是鲟鱼肉片!
哪怕再来一小勺儿!老婆子,你也来劝劝!”
杰米扬就这样款待邻居福卡,
连喘气儿的工夫也不给他留下。
福卡满头的大汗像豆粒儿那么大,
可是还抓着汤碗没法儿放下。
鼓起最后的力气扫光最后的一口。
“好!我最爱这样的朋友!”
杰米扬快乐得一声高喊:
“摆臭架子的人们我可不希罕。
亲爱的,你就再添上一碗!”
可怜的福卡不管多么爱喝鱼汤,
遇到这样的灾难也不得不心慌。
一把抓起帽子和腰带,
没命地奔回家去:快、快!——
从此连杰米扬家的门坎儿也不迈。
————————
作家呀,如果你真有天分,
那你当然很幸运。
可要是不善于及时沉默,
不知道可怜可怜亲朋好友的耳朵,
那就瞧吧,你那些诗文
比杰米扬的鱼汤更叫人恶心。
[译者的话]
这篇很有名,“杰米扬的鱼汤”成为俄罗斯老百姓的口头语。细看结尾,原来是对作家说的。
据说在某个文学集会上,一个作家长篇大段地读他的新作,几乎糟蹋了全部时间。当别人问克雷洛夫有什么新作时,他就念了这一篇。
小耗子和大耗子
小耗子跑到大耗子那里:
“街坊太太呀!有没有听到一个好消息?
听说恶猫已经落进狮子的爪子,
这下子我们也该要休息休息!”
“亲爱的,你可别高兴早啦,”
大耗子听了这样回答,
“你白指望一场,门儿也没有!
要是它俩真格儿动手,
狮子一定就没有命喽,
比猫更强的兽类还从来没有!”
————————
这种事儿我见得多啦,
你们见了也不必惊讶——
胆小鬼不管自己怕谁,
就以为大家也同样害怕。
[译者的话]
这篇也很有趣。大耗子的心态写得极为到位,“深入灵魂”。
镜子和猴子
猴子在镜子里瞧见了自己的模样,
轻轻地用脚把熊一撞,
它说:“你瞧吧,我的好亲家!
那是多丑的一副长相!
它还在扮着鬼脸,连扭带跳!
我要是像它一丁点儿,就会愁得上吊。
不过我也得承认,
在我的亲戚当中,
这样的丑家伙也有五六名,
扳着指头我也能数清。”
熊说:“数亲戚太费力气,
还不如回头瞧瞧自己。”
可是熊说了也是白说,
这只猴子它理也没理。
————————
这事儿很多,没法儿细问,
讽刺到自己,总不爱承认。
昨天有一件,我亲自目睹:
克里梅奇贪污,大家都很清楚,
人人数落他手脚不干净,
他却偷偷去戳彼得的脊梁骨。
骑 士
古时候有这么一个骑士,
一心梦想伟大的奇遇,
准备着去跟鬼魂作战,
又打算要和巫师为敌。
他披上铠甲,吩咐把战马牵到门边,
在跨上金鞍之前,
认为有责任对骏马发表一篇讲话:
“我忠实的烈马呀,听我开言:
快越过原野、高山和密林,
奔向你目光所及的一切去处,
奔向骑士的律令所允许的一切地方——
去寻找通向光荣殿堂的道路!
当我把凶恶的鬼魂制服,
当我和中国的郡主成婚,
当我征服了两个或三个王国——
伙计呀,那时我不会忘记你的功勋!
我要把光荣和你分享,
把马厩盖得跟宫殿一样,
夏天还给你划一块肥美的草场。
你现在连燕麦也很难吃到,
那时候什么都会是阔绰的一套:
蜜糖水叫你喝饱,大麦做你的饲料。”
骑士跃上马背,把手里的缰绳一抛。
这位勇士的坐骑哪儿也没去,
直奔自己的马厩和马槽。
[译者的话]
马儿比骑手更讲实际。有趣。
痛风症和蜘蛛
痛风症和蜘蛛是一对姐弟,
他们的爸爸就是地狱,
拉封丹满世界传播过这个消息。
我不想弄清这话儿有几分根据,
何况在寓言里似乎可以轻易相信,
认为它们是地狱生的,毫无疑问。
它们长大了,时候到了,
该给孩子们找个事干干。
(如果大儿大女的职位还没有着落,
他们对好爸爸也是个负担。)
于是这做爹的把它们派往人间,
叮嘱说:“孩子呀,去世上占一块地盘!
我对你们的期望很大,
你们俩要维护我的脸面,
让人家全都对你们讨厌。
由这儿往前望去,
你们各人挑一块地方——
瞧见吗?这边是豪华的宫殿,
那边是简陋的草房。
一边很宽敞、舒服、漂亮,
另一边贫寒困苦,住得很紧张。”
蜘蛛说道:
“我决不要草房。”
痛风症却说:“我并不希罕宫殿,
让弟弟去吧。我爱住乡下,远离药房,
要不然医生会从阔人的家里
赶得我没处躲藏。”
计议已定,姐弟俩就到人世间去。
蜘蛛在豪华的公馆里建立了自己的领地,
在彩饰华丽的柜子周围,
在金粉描绘的房檐角落,
到处结上一副副蛛网,
准备把苍蝇尽情捕捉。
天亮前刚刚安排好一切事情,
来了个拿着板刷的仆人,
把这一切全都给扫掉。
我们的蜘蛛很有耐心,
它又搬到了火炉上面,
笤帚又扫得它拔腿而奔。
可怜的蜘蛛!它跑到哪儿也立足不稳,
板刷和鸡毛掸子对它盯得挺紧,
把它的全部劳作毁坏,
往往连它自己也扫了下来。
蜘蛛绝望地跑到城外,
要和它姐姐一块儿待待(dāidai)。
它说:
“姐姐在村子里大概像皇后一样过活。”
来了一看——可怜的姐姐房东是农夫,
姐姐过得不如世界上所有的蜘蛛。
主人带着它割草、打柴、挑水,
老百姓都有这样的体会,
痛风的时候你活动越多,
就越容易摆脱它的折磨。
它说:“兄弟呀,我在乡下可没法儿过活!”
它兄弟看了倒是很喜欢,
立刻和姐姐交换了地盘,
溜进农夫的木屋,安排好自己那一摊,
不用害怕笤帚和板刷,
把蛛网结在墙壁、屋角和天花板旁边。
痛风症立刻也上路,
告别了乡村,
来到首都一所豪华的宅第,
到一位白发的大人腿里安身。
它找到了天堂!这老头儿以后就这样生活:
痛风和羽毛褥子跟他就没有离过。
从此姐弟俩再没有见面,
它们对现状都已经习惯,
对自己的命运都很满意。
蜘蛛在脏乱的农家自由来去,
痛风症走遍了有钱有势的家庭,
而且——它们都干得十分机灵。
[译者的话]
这是拉封丹寓言里的故事。叫痛风症和蜘蛛成为同胞,真是匪夷所思。克雷洛夫使故事变得更丰富生动了。请注意:在法语里“痛风症”和“蜘蛛”两个名词都是阴性,所以说是两姐妹;在俄语里,“蜘蛛”是阳性名词。
狮子和狐狸
有一只狐狸从没有见过狮子,
偶然碰见,吓得要死。
不久之后,又一次见它,
就觉得狮子不那么可怕。
到了第三次,
狐狸就开始和狮子谈话。
————————
我们也害怕某些事物,
就因为和它不曾接触。
[译者的话]
短而平实,但很说明问题。
大象得宠
有一次大象在狮子那儿得宠。
一时间林子里流言四起,捕风捉影,
大象为什么受到宠爱?
它既不那么漂亮,又不那么好玩儿。
哪有什么风度,哪有什么做派!
野兽们彼此东讲西谈,
狐狸摇着尾巴就发言:
“如果它有条大尾巴,蓬蓬松松,
那我就一点也不会吃惊。”
熊说:“大妹子,要是它爪子锋利,
得了宠没人会认为不可思议。
可是它没有爪子,有什么可夸?
它得宠难道是由于那两只长牙?”
这时公牛把意见发表:
“莫非把长牙当成了牛角?”
驴子扇着耳朵说:“你们都不明白,
为什么它能够得到宠爱?
听我说,我可以赌咒发誓,
如果它不是有这么一对长长的耳朵,
朝廷才不会知道它呢,就这么回事!”
————————
虽然我们不注意,事情却常常如此:
看来是赞扬别人,其实在吹嘘自己。
[译者的话]
1825年的版本中,驴子的话里直接提到“朝廷”,以后由于检查机关的干预而作了改动。可见作者原意不仅在于批评自我吹嘘,而且着意于通过“得宠”抨击沙皇及其宫廷集团。
狼和牧人
狼在牧人的院子边游转,
它透过栅栏看见:
牧人在羊群里给自己挑选了最好的肥羊,
正在不慌不忙地拿它破肚开膛。
牧羊狗一声不响地躺在地上。
狼在离开时自言自语,心情很懊丧:
“朋友们,如果干这件事儿的是我,
你们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译者的话]
拉封丹的同名作品比较长,克雷洛夫把它精简了。
这是一篇人类自我反思之作。
男孩和蛇
男孩儿想捉鳝鱼,
抓住的是蛇,吓得发愣,
瞪大两眼,脸色白得像衬衣。
蛇瞧着男孩儿,口气倒是很平静。
它说:“听着,你最好学得聪明一些,
胆大妄为并不是每次能轻易逃掉。
这次上帝饶了你,下次可得当心——
要知道你是在和谁开玩笑!”
驴子和农夫
有个农夫租了条毛驴儿,
看守菜园子,看一个夏天,
防止乌鸦麻雀们嘴馋。
这头毛驴儿最守规矩,老实可靠,
既不抢东西,也不偷盗,
连东家的菜叶儿也不贪吃一根,
更不会纵容那些飞鸟。
可是菜农从园子里没收到多少东西。
驴子在赶鸟的时候撒开四蹄,
横七竖八地一阵猛跑,
跑遍了所有的菜畦,
把园里的一切都踩个精光。
眼看着自己的劳作泡汤,
损失惨重的农夫就在这毛驴儿背上
发泄他的怒火——给了它一顿棍棒。
大家都嚷道:“该揍!
这畜生是自作自受!
就它那么点脑子,
干这种活儿哪够!”
————————
我有点话儿要说,不是为袒护这毛驴儿:
它当然有错,也已经遭罪,
可是谁想叫毛驴儿看守菜园,
他难道就都对?
狼和鹤
狼性很贪,这谁不知道,
吃肉连骨头也不会吐掉。
就为了这事儿,有这么一回,
有一头狼就倒了个大霉。
它嗓子眼儿里卡上了一根骨头,
差点儿没有背气儿,
既不能哼哼,也不能喘气儿,
简直就等着伸腿拉倒!
这时有只鹤来得正好。
这头狼勉强比划着把它叫到跟前,
请它帮自己摆脱麻烦。
鹤把它的长嘴伸进了狼的脖子,
费了大劲儿叼出了骨头,
于是就向狼要它的报酬。
“开什么玩笑!”——
这狡猾的野兽一声大叫:
“你还要报酬?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你把那长嘴和蠢得要命的脑袋
从我的嗓子里完整无缺地拔了出来,
就是对你的优待!
伙计,你快快滚蛋!
以后可得要小心,别让我瞧见!”
[译者的话]
伊索和拉封丹都写过这个故事,但写的都没克雷洛夫生动。
蚂 蚁
有一只蚂蚁力大无比,
自古没听说过这样的蚂蚁。
有位可靠的历史学家,
说它能够把两粒大麦扛起!
而且这蚂蚁勇敢得出奇:
不管哪儿有蠕虫或肉蛆,
它看见就一口咬住不放,
甚至多次单独和蜘蛛一比高低。
它在蚂蚁窝里到处都受到夸奖,
大家张嘴就把它来讲。
我以为过分的夸奖有害无益,
可那只蚂蚁就不是这种脾气,
它对夸奖的话儿非常喜爱。
由于高傲,很重视这些吹拍,
而且信以为真,
最后这一切灌满了它的脑袋,
就想去城里露它一手,
拿出点力气让大家瞅瞅。
农夫运草,草搁在车上,
这蚂蚁高傲地爬上了最大的一辆,
威风凛凛地进得城去。
可是——
它的雄心壮志
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它以为集市上所有的人们都会来看它,
起了大火也不过如此。
其实呢?没听说有谁把它提起,
人人在操心自己的事儿。
这时我们的蚂蚁
叼了片树叶儿,拉住不放,
一会儿趴下,一会儿挺直身体,
可谁也没注意这只蚂蚁。
最后它累得浑身散架,
对看家狗疤儿脖子就说了话。
那只狗正躺在主人的大车旁边,
蚂蚁就遗憾地对它开言:
“我要说,你们城里人有眼无珠,
难道我说的和事实不符?
我这么大半天在这儿卖力,
怎么就对我毫不在意?
要知道在我们蚂蚁窝里,
我可是众所周知的大力士。”
这蚂蚁一肚皮羞惭委屈,
只好灰溜溜爬回家去。
————————
有的人想入非非,
自以为世界闻名。
可事实上——
只有在自己的蚂蚁窝里
他才能叫人感到吃惊。
出 殡
古埃及有一种风俗习惯,
为了让葬礼风光体面,
就雇些女人跟着灵车去号哭。
有一次,死的是一个显要人物——
雇了一群哭丧妇大放悲声,
陪着死者告别短促的人生,
送他进入阴间,
让他永远安眠。
有个过路的见她们哭得如此痛苦,
以为一定是死者的亲属,
就说:“如果能叫他复活,
你们是不是非常快乐?
我是个魔法师,
我就有这样的本事,
我们有这样的咒语,只要念动真言,
死者马上就苏醒复原。”
听了这话,大家立刻轰动,
都叫道:“老爷子!让我们可怜人高兴高兴!
我们还求您一件事开恩,
过了五天五夜,
仍旧让他一命归阴。
他活着没干过多少好事,
再活着也没有什么用处,
可要是再死上一次,
又会雇我们来为他号哭。”
————————
世上有许多巨富,
只有他们死去,
才对人有点儿用处。
[译者的话]
伊索寓言里有同一个故事。但伊索说的是哭丧妇为钱而哭,凭借他人的不幸牟利;克雷洛夫将批评转向了被哭者。
耗子开会
有一次耗子们想要叫自己扬名天下,
什么公猫母猫都不怕,
要让所有的管家婆、厨子们发疯,
叫他们宣扬鼠类业绩的光荣——
从地窖子直到阁楼的顶层。
为此目的,
决定召开耗子会议,
尾巴有身子那么长的耗子,
才有资格出席。
耗子们有个标志,约定俗成:
谁的尾巴更长,就更加聪明,
办事也就更机灵。
是否更加聪明,我们姑且不管,
何况关于聪明我们有自己的观点:
要看衣着打扮或者胡子的长短。
我们只知道一条:根据普遍的看法,
决定此会除长尾耗子概不接纳。
谁如果不幸没了尾巴,
即使是战斗中丢失,
也是愚蠢和马虎的标志,
所以都不许参加会议,
免得连累自己把尾巴失去。
安排就绪,发布通知,
时间定在漆黑的夜里,
终于,在一个面粉箱里头,
召开了这次会议。
大家刚刚落座,
一看,有一只秃尾巴大老鼠居然也在座。
一只年轻耗子发现了,
悄悄捅了捅白毛老耗子,对它说:
“这是干嘛?
来了这么一位,居然会没有尾巴!
我们的规矩哪儿去啦?
让我们轰它快点儿滚吧!
它连自己的尾巴也没法儿保住,
难道对我们有什么用处?
我们的鼠民都不爱没有尾巴的家伙,
它会毁了我们和整个地下王国!”
老耗子回答说:“闭上你的嘴巴!
这些我全懂,何须你东扯西拉?
可那只大老鼠是我的亲家!”
[译者的话]
本篇抨击俄国上层官僚,同时影射1810年1月俄国国务会议的所谓“改革”。参见第四集第1首。
类似现象我们看到很多,一百多年前克雷洛夫就写了。是耗子像某些人?还是某些人像耗子?
卵石和钻石
有一颗遗落的钻石滑到了地面,
最后偶尔被一个商人发现,
把它带到了国王面前,
被国王买下,用黄金镶嵌,
把皇冠装饰得光辉灿烂。
卵石听到这事儿异常兴奋,
它非常羡慕钻石辉煌的命运。
它见到一个农人,就向他请求:
“老乡呀,请你带我去京城一游!
我干嘛要在雨雪泥泞中发愁?
听说我们的钻石享尽荣华,
我真不明白它凭了什么能出人头地?
它多年就和我躺在一起,
也是块石头,和我是十足的兄弟。
捎上我吧,谁能知道呢?等我一亮相,
也许同样能派上用场。”
乡下人捡起这石头,放进满载的车中,
就这样把它带进了京城。
我们的石头轰隆轰隆地招摇过市,
满以为马上就会和钻石齐名。
它也遇到了机缘——是另一种机缘光顾;
它也派上了用场——被人们用来铺路。
[译者的话]
是钻石——就用作饰物;是卵石——就用来铺路。一物有一物的用处。
铺路也是正用呀,这卵石何必太想不开呢!
苍蝇和和蜜蜂
春天,花园里吹过了一阵轻风,
细细的草茎上摇晃着一只苍蝇。
它看见花儿上干活的蜜蜂,
就高傲地说道:“你可是不懒,
从早到晚整天在劳动!
要换了我呀,干这么一天就累得发慌。
可是你瞧我,过的日子简直像天堂!
我的任务只有一个,
就是飞到舞会上做客。
我可以毫不夸张地告诉你,
城里有钱有势的人家我都熟悉。
但愿你瞧瞧我在那儿怎么吃宴席!
只要有什么命名日宴会或者婚礼,
我一定第一批到达那里。
细瓷盘子里丰盛的菜肴我也能到口,
还能从闪光的水晶杯子里喝各种甜酒。
我随意品尝美味的甜食,
那时客人都还没入席。
对温柔的女性我也很赏光,
飞舞在年轻的美女身旁,
落在她们雪白的脖子上,
休息在她们粉红的脸庞。”
蜜蜂说:“这我都了然,
只是我听到了与此有关的一些传言,
说你没有人喜欢,见你就发愁,
宴会上见到苍蝇人人都皱起眉头。
甚至说只要有你在屋里露头,
就会被可耻地赶走。”
苍蝇说:“是呀,要把我赶走!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从这个窗子里把我赶了出来,
我又从那个窗子飞了进去!”
笤 帚
肮脏的笤帚突然蒙受宠遇——
它已经不再去厨房扫地,
被委以重任,要清扫老爷的长袍。
(看来仆人们都已经醉得够瞧。)
我们的这把笤帚干得非常起劲儿,
在老爷的衣服上不知疲倦地猛敲一阵儿,
就像是在给黑麦脱粒儿。
真的,它费的力气很大,
问题在于它自己就脏得可怕。
费这些劲儿又起什么作用?
它越是清扫,衣服就越是脏得要命。
————————
不学无术之徒插手不懂的业务,
动手斧削学者的论著,
也会带来同样的害处。
[译者的话]
这首有意思。所谓“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自己脏,哪能把别人打扫干净?
结论提到另外一个问题,也是很重要的。不学无术之徒斧削学者的著作,在中国,最有名的是《徐霞客游记》让子孙给改坏了,丢掉了许多重要内容。养了些笤帚一样的子孙,是悲剧呀!徐霞客也许是一心出外旅游,顾不上教育子孙的事儿了?也许单身除外正是让不肖子孙气的?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农民和绵羊
农民把绵羊告到了法院,
说这可怜虫犯下了一起刑事案件。
法官是狐狸,它马上风风火火地一闹,
讯问了被告,又讯问原告,
要他们逐条讲述,不得咆哮公堂,
讲清事情的原委,证据一共有几桩。
农民说:“某年月日,
一大清早我的母鸡就丢了两只,
只剩些骨头和鸡毛在现场,
院子里就只有那头绵羊。”
可是绵羊说自己一觉直睡到早晨,
而且把街坊四邻叫来做证人。
街坊都证明它从没有偷盗、欺骗的记录,
而且它一辈子就是吃素。
狐狸的判决如下,
原文一字不拉(là):
“绵羊的证据法庭不予采纳。
只因灭迹销赃,
所有的骗子均极内行。
调查显示,上述夜晚,
绵羊未离母鸡身旁,
且鸡味甚美,
时机难遇,
以吾良知断之,
绵羊绝难忍其食欲。
据此判决:绵羊处以极刑,
羊皮归于原告,羊肉上缴法庭。”
[译者的话]
这农民“领导”着一家一院,却不知道自己的手下是好是坏,还要请外面的坏人来判断是非,岂不活该倒霉?
小猫和椋鸟
有一家人家养了只椋鸟,
这鸟儿唱歌唱得不好;
可它是一个哲学家,远近闻名,
而且和一只小猫儿很有交情。
这只小猫儿半大不大,
彬彬有礼,不喜欢说话。
有一次不知咋的这主人忘了喂猫,
可怜的小猫儿忍受着饥饿的煎熬,
它沉思地转来转去,饱尝着斋戒的苦恼,
悲哀地“喵喵”直叫,尾巴亲热地直摇。
哲学家就把这猫儿开导,
对它说:“朋友呀,你真是傻帽。
你心甘情愿地忍受斋戒,
可是你眼前的笼里就挂着一只金翅雀。
我看你真是一只还没有长大的小猫。”
“可是良心……”“你的生活阅历可太少!
听我说,良心不过是胡说八道,
它只是弱者的成见,
在伟大的智者看来纯属无聊的玩笑!
这世上谁的力大,
他就干啥也不怕。
这里有的是证明,这里有的是样板。”
于是它按照自己的一套来引经据典,
把它的全部哲理倒了个底儿朝天。
小猫正饿着肚子,听得心里喜欢,
它抓出金翅雀,几口就吃掉,
吃得胃口大开,又觉得还不管饱。
这时它听了第二课,
听得很有心得,
它就对椋鸟说:“谢谢你指教!
你真是叫我脑瓜儿开窍。”
于是它撕开了鸟笼,
把它的导师也一口吞掉。
[译者的话]
真是个可怜的说教者呀!
猫和夜莺
猫儿逮住了一只夜莺,
用爪子抓住这可怜的生灵,
轻轻摁着它说道:“小夜莺呀,宝贝儿!
我听说人们到处在称赞你的歌声,
都说你堪称一流的歌手。
我的亲家母狐狸还为你夸口,
夸说你的嗓门儿
多么清脆、美好,
说是听了你迷人的歌声,
牧人和牧女们全都神魂颠倒。
我倒是真想亲耳听你来唱唱。
朋友呀,别这样发抖,也不要太犟。
怕什么?怕我吃你?我没有这种愿望,
只要你唱点儿什么,我就会把你释放,
让你去树丛和林子里到处游荡。
我对音乐也和你一样喜欢,
我打瞌睡的时候就呼噜个没完。”
这时我们可怜的夜莺
在猫爪子底下连呼吸都够呛。
猫儿可又说:“喂,怎么样?
朋友呀,哪怕唱一点儿,只要你唱唱。”
这歌手却吱吱地叫着,唱不出声来。
“你震惊山林的歌声难道就是这样?”
猫儿嘲笑地问它说,
“大家不停地把你的歌声赞扬,
都说它多么清纯嘹亮,
这好嗓子哪儿去啦?你这么吱吱乱叫,
哪怕是小猫儿叫的,我听了也很烦躁。
算了,我看出你完全不会唱歌,
没头没尾,简直不成个曲调!
倒不如瞧瞧你咬在嘴里是什么味道!”
于是它吃掉了这个可怜的歌手——
除了骨头,吃得什么都没有。
————————
要不要悄悄对你把意思讲得更分明?
猫爪子底下的夜莺,
哪儿发得出美妙的歌声!
[译者的话]
拉封丹写了《鹞鹰与夜莺》,其中鹞鹰不过是暴力的化身。克雷洛夫的猫儿却很伪善,这就复杂得多了。
一说他写这首是讽刺书报检查机关和揭示俄国文学悲惨现实的。
狮子、羚羊和狐狸
狮子满林子追赶羚羊,
眼看就要追上,
它用贪婪的目光盯着这头羚羊,
一顿丰盛的午餐马上就有指望。
看来这羚羊再也难逃此劫,
因为道路被深谷切为两截。
可是轻捷的羚羊鼓起全身的劲儿,
正如一枝离弦的利箭,
猛然飞越深深的峡谷,
落到了对岸的石岩上面。
狮子只好停下了步子。
这时它的朋友在近边出现——
这位朋友嘛就是狐狸。
它说:“怎么啦?你这么灵巧有力,
难道追不上弱小的羚羊?
只要想干,你就能创造奇迹。
峡谷虽然很宽,可是只要你愿意,
就一定跳得过去。
请相信我的良心和友谊,
我知道你多么结实机灵,
我哪会叫你拿生命去孤注一掷?”
这番话让狮子热血沸腾,鼓足勇气,
四足腾空,奋力一跳,
可是腾越深谷却没有做到。
它飞快地掉进了谷底,
而且立刻就摔死。
它那位忠实的朋友又怎样?
这狐狸偷偷地爬下山谷一瞧:
狮子已经不用它拍马、效劳。
于是它放开手脚,毫无顾忌,
为朋友举办葬礼的宴席,
花了一个月时光,
把朋友啃了个精光。
剃 刀
有一次我出外旅行,路上遇着个熟人,
当晚一起在旅店栖身。
清早我刚刚睁开眼睛,
发现我的朋友惶恐又吃惊。
昨晚睡觉前我们还轻松地开过玩笑,
如今我听见他换了一副腔调,
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大叫。
“怎么啦?……是不是病啦?这么叫喊!”
“哎呀,没事儿,我正在刮脸。”
“怎么,就这事儿?”我起身一看,
这可笑的家伙在镜子前边一站,
疼得鼻子都歪了,泪流满面,
就像脸皮给揭掉了一层。
最后我才把灾难的原因弄清。
“有什么奇怪?”我说,“你自己折腾自己,
你这哪是把剃刀?说是镰刀都可以。
这哪是刮脸呀——自己让自己遭罪!”
“哎呀,老兄,我承认你说得很对。
剃刀当然是很钝!
这谁不知道?我还没那么笨。
我只怕锋利的剃刀把我的脸皮划破。”
“唉——朋友,你听我对你说,
钝刀子更容易刮破肉皮,
锋利的剃刀才不会出错,
只是你自己要学会掌握。”
————————
这个故事的意思我要来讲明、理顺:
很多人不正是这样?——虽然他不愿承认,
和聪明人一道,他心里发虚,
总喜欢用一些傻瓜,哪怕他们很蠢笨。
[译者的话]
这篇很好,非常有现代意识。
商 人
“来吧,安德列!你钻到哪儿去啦?
快到这儿来,快点儿来吧!
来瞧你叔叔这一手本事!
像我这样做生意,就不会有什么损失。”
商人在柜台里这样对侄子吹牛:
“你知道我有一段波兰呢布头,
它在我这里压得太久,
因为它发烂发潮,又老又旧,
可是我拿它当英国呢卖脱了手!
一百个卢布立刻就有啦,
上帝给我送来个傻瓜!”
侄儿回答他说:
“叔叔呀,事儿是没错,
谁是傻瓜我可不知道,
瞧吧:你手里攥的是一张假票。”
————————
让人给骗了!——商人骗人,没什么奇怪,
如果你观察世界是越出柜台之外,
你就会看到大家都如出一辙,
人人事事都想要算计别人一下:
就看谁骗谁骗得更高明,
就看谁坑谁坑得更狡猾。
[译者的话]
这篇也很有意思。想害别人,反而害了自己。几笔就写出了奸商的嘴脸。
狼和猫
狼钻出树林,往村里直蹦,
不是来做客,而是来逃命。
它提心吊胆,怕人家剥它的皮——
猎人和一大群猎狗赶得它跑东跑西。
它巴不得见到一户人家往门里一躲,
可是很倒霉,家家都已经上锁。
这时候我们的灰狼往围墙上一瞧,
它看见了一只小猫,
就对猫说:“亲爱的瓦西卡[① 瓦西卡是俄罗斯人给猫儿的小名。]①,我的朋友呀!
快快告诉我,哪一户庄稼人心肠最好?
但愿他藏下我避开凶恶的敌人!
你听那猎狗的叫声,还有那可怕的号角!
他们都在追我呢!”“那你快找斯杰潘,”
瓦西卡告诉它说,“这庄稼人心地最善。”
“嗯,是这样,我曾经把他的一只绵羊
连皮带毛剥了个精光。”
“那么你去找杰米扬试试。”
“我怕他还在对我生气——
我把他的小山羊拖走了一只。”
“往那边跑吧,特罗菲姆住在那边。”
“找特罗菲姆?不行,我就怕和他见面,
打春天开始他为只羊羔儿和我没个完。”
“那就糟了!也许克里姆会把你掩护?”
“哎呀,瓦西卡,我咬过他的一只牛犊!”
这时瓦西卡对狼说:“我明白了,乡亲!
原来你得罪了村子里所有的人。
你还能指望谁会来救你?
我们的庄稼人不会自找麻烦,
他们不至于这么不明事理。
一点也不错——你这是自作自受:
种瓜的你就得瓜,种豆的你就得豆。”
三个农夫
有三个农夫路过村子过夜。
他们曾经在彼得堡这儿赶车装卸,
干也干了,玩儿也玩儿了,
如今要赶路回家去歇歇。
乡下人嘛,总不爱空肚子睡觉,
我们的旅客就叫来了夜宵。
农村里哪有什么山珍海味?
来一盆菜汤也是清汤寡水,
还有些面包,还有就是些稀粥。
这也不是在彼得堡,哪能有过高的要求?
总比空肚子睡觉好得多。
农夫们划了十字,就往汤盆边一坐。
其中有一个脑子好使,
马上发现饭菜不够吃,
就明白了应该咋办——
要用点儿手段,可不能蛮干!
他说:“伙计们,你们都认识福玛,
这次征兵,他就被征去剃了头发[① 俄国1874年之前要把壮丁前额的头发剃光。这里意思是说去当兵。]①。”
“征兵干嘛?”“说是和中国开仗流血——
沙皇老爷子要叫中国人进贡茶叶。”
那两位就开始猜个结果,评上个理儿——
不幸的事儿是他们还识文断字儿,
有时候读读战报,平时也看个报纸儿——
战事如何,该谁当司令,
这两位伙计谈得正高兴,
猜测,议论,还争辩起来,
我们的滑头就正中下怀,
趁他们议论安排,调兵遣将,
他就把稀饭和菜汤
一声不响地扫个精光。
————————
有的人最爱神聊跟他无关的事情,
印度怎么啦?什么时候?什么原因?
这些他都能说清。
可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村子烧得啥也没剩下。
[译者的话]
这一首也相当“俄国”。典型的当时的俄罗斯农夫形象,典型的当时的俄国农村。
农夫和狗
有一个农夫,非常节俭,
管着一份富裕的家产。
雇了条狗来看家护院,
烤面包的事儿也叫它去干,
又要锄草,又要浇秧苗。
读者会说:打哪儿想出这么些花招?
简直是乱七八糟!
看家护院嘛也就罢了,
谁见过狗烤面包,
还会浇秧苗?
读者呀!如果我说它能干这些工作,
我当然全都说错——
可是问题并不在这儿,
是看家狗疤儿脖子揽下了所有的杂活,
它给自己要了三份儿工钱。
只要对它合适,和别人有什么相干?
这时候主人收拾好了去赶集,
去了,逛了,又回到家里,
一看——可真不满意家里的活计。
他气恼得雷霆大发,又跳又嚎:
家里没有烤面包,也没浇秧苗。
更糟的还是小偷溜进了院房,
把他的积蓄偷了个精光。
于是把疤儿脖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可是疤儿脖子准备了一大套理由:
它忙着浇地没能烤面包。
可是为什么秧苗也没浇?
只因为守院子累得直不起腰。
而小偷儿为什么没有逮着?
是因为它正在准备烤面包。
[译者的话]
这条狗想要三份工钱,揽下了所有的杂活;他的主人本来贪图便宜,反而吃了亏哟!
布谷鸟和公鸡
“亲爱的公鸡,你唱得多么响亮、庄严!”
“小布谷鸟儿,我亲爱的朋友,
你的歌声是多么婉转悠扬,
我们整个森林都没你这样的歌手!”
“我的亲家,我打算一辈子听你唱歌儿。”
“你呢,美人儿,我真能对上帝赌咒,
只要你住嘴,我就等呀,等呀,
一直等到你重新开口……
哪来的这么一副漂亮嗓门?
又干净,又温柔,又是个高音!……
你们布谷鸟儿生得那么小巧,
要说唱歌,那就像夜莺一样美好!”
“多谢呀,亲家;可我要凭良心说说,
你唱得比天堂的鸟儿还出色,
这么说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这时刚好有一只麻雀路过,
就插了句话说:
“伙计!你们力竭声嘶地互相吹捧——
可是你们的歌儿还是糟糕透顶!……”
————————
为什么布谷鸟不要脸皮,
一个劲儿地吹捧公鸡?
就因为公鸡也替它吹牛皮。
[译者的话]
据说这是讽刺互相吹捧的御用文人布尔加林和格里奇。
此篇也很有名。拍马者如果地位相差无几,则往往为了彼此有利可图。
大官儿
古时候有个大官儿,
从他那富丽堂皇的床上滚下,
滚进了冥王[① 原文为罗马神话中的地府之王普路同。即希腊神话中的哈得斯。]①的国土,
说得简单些——就是死啦。
按老辈子规矩在地府受审过堂,
马上讯问:“曾任何职?生于何方?”
“生于波斯,官居总督。
由于生前体弱之故,
无法亲自治理该地区,
所有政务皆委于秘书。”
“有何政绩?”“睡觉之余,连喝带吃,
如有公文,即行签字。”
“速送天堂安置!”
听审的墨丘利[② 罗马神话中的商业神。也是众神的使者和亡灵的接引神。即希腊神话中的赫耳墨斯。]②大声叫道:“这哪算公平?”——
他已经忘了尊重法庭。
“哎呀,老弟!”埃阿科斯[③ 埃阿科斯——希腊神话中的冥土判官。]③回答他的责难,
“你可不懂得怎么判案。
难道你看不出?死者是个笨蛋!
如果他手握大权,
啥事儿也要亲办,
他会让整个地区毁于一旦!……
百姓的眼泪会把你淹没!
正因为他没有管事儿,我们要送他进天国。”
————————
昨天在法院我见到一位法官:
看起来这家伙很有希望上天!
[译者的话]
据说这是作者写的最后一篇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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