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周建歧,男,1971年生于河北省滦南县,17岁写诗,19岁发表,诗歌散见《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等。05年11月11日自杀身亡。
周建歧的诗 《在农耕时代的黄昏》
在农耕时代的黄昏,我就爱上了她 我和牛歪斜着头凝望坡下 我看见她挎着装满土豆的篮子 爬上坡沿,反复拍打身上的土 她的拍打又突然静止于 村委会高音喇叭播发的一则通知
有时,她去磨坊,她并不习惯 机器的颤动声,她也看被面粉 弄白的墙壁上,计划生育的标语 但生育离她实在遥远 她是我的姐姐,是一个小人儿 有时,她去买火柴,把一枚五分的硬币 轻轻按在小卖部的玻璃柜台上
《木匠》
现在,它从一棵树变成了一块木头 就像一个女人,离异了 它方正地摆在这个年轻木匠面前 倒使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像年老的木匠那样,一只耳朵 夹着半根铅笔,闭着一只眼睛 仔细打量这块已经不再伤春悲秋的木头 心里盘算把它做成一张桌子 还是一把椅子
它也许开始成为一张桌子 但最终止于一把椅子和火 它的生活将一败再败 它曾是树,现在是木头,但最终是什么 的确取决这个并不老练的木匠
《灰》
爱和情在一起站久了会变成灰 我说得不是灰烬的灰,灰色的灰 灰尘的灰,灰心的灰 我说得是骨灰的灰,在平淡的 日常生活中,我们相互靠住 像一个词汇中的两个名词 像北方村庄的房屋,一间挨着 另一间,安静,祥和,依赖 让能飞的都飞走,能下潜的都下潜 让我们慢慢老去,慢慢的 轻轻的,变成一抔干净的灰
《抽烟的女人》
昨晚以前,我都以为抽烟的女人是 怪兽,标新立异,内心空虚,把自己 埋藏在烟雾里,像一口看不见底的井 一点也没有玉和水的样子,我不知道 抽烟的目的,是想忘记性别,还是 让别人记住你,当然,天高云淡,月朗星稀 只抽一两支烟,并不能毁坏些什么 毁坏世界的事大都男人们来干了 大地上的女人只忙碌生殖,和抚养,而 抽烟的女人大多闲着没事干 昨晚以后,我就改变了,以上的这些看法 那是她被阿四这家伙带进舞厅阁壁的包厢 好长阵子,阿四出来,她才出来,她暗淡的 坐在舞厅暗淡的角落,我看见她从怀里 掏出一支烟,点上,狠狠抽了一口 那样子,像把创可贴,贴在流血的伤口上 我远远看着,不由自主地,恨起这个世界来
《少女》
每月那么几天的疼痛来自腹部 脸尚未领略胭脂红 现在比冬草还白,那么几天 她怀疑自己被月亮牵引 象大海深处的潮汐,每月的变故 她小心翼翼,难免有一小片 桃花绽开,在逐渐丰美的臀部 紧靠着女伴走路,逃避了体育课 躺倒在宿舍的床上,寒冷,空虚 用一个灌满热水的 肉红色的袋子按住,把整个少女时代 一寸一寸按进腹部,她开始 讨厌这些汹涌的血红 镇痛药片的苍白,她把 满是皱折的蓝床单,想象成 大海的波浪了,她坐在上面 象一尾雌鱼,她想到她会临产 一阵无望的疼痛来自大海的深处
《灯芯里的母亲》
在少年时代的夜晚,我早早 就爬在被窝里,读小学课本 炕桌上的墨水瓶,有一半煤油 有一条灯芯跳动,亮着 旁边油光锃亮的柳条筐内 盛着黑白的线,旧报纸裁剪的 一家人的鞋样,炕桌那边 母亲低着头,捺着鞋底 当她用针撩拨头发,我看见 她中指上的顶针闪动银子的光
她精细的手工停止于我的读诵 她因为我的眼睛,用针挑高 明亮如豆的灯芯,她因为拮据 一会儿又用针压下灯芯 在那些黑暗的夜晚,母亲 反复做着这件事,针尖熏黑 她最终劝我放弃读诵 在一颗豆子跳动的光亮里,在深夜 母亲穿针引线,熬尽生命
《多年以前》
多年以前,我的姐姐,坐在 自家农舍的院里梳头 牛角梳沾着水,头发黑漆漆 镜子照着小妖精似的脸 倭瓜花爬满了篱笆 压水机站在院中央
父亲站在猪圈内起粪肥 姐姐为一家人做早饭 炊帚掸去锅内的蚂蚁 半跪着拉动风箱,灶膛里 的火焰突然薰黑了眉毛 鼻子上粘着面粉
一根木棍支起年老的窗户 姐姐把头伸出 呼唤跑散的几只鸡子 有时,她去邻村赶集,把钥匙 藏匿在门楣上面
《在国营林场》
在国营林场,我看见工人们 正从卡车上卸下树苗 他们要把这些同往天空的梯子 有秩序地栽植到向阳的坡地
他们穿着桔红的工作服 拎着盛满油漆的桶 把这些浅绿的梯子漆成深绿 整个春天,显得井井有条
只有一个老家伙在远处 不时往手心啐唾沫 搓搓手,用靴子的左侧靠近 锹柄的根部,使劲向下挖掘
一上午,他始终没有抬头 随着树坑逐渐又大又深 我听到他和铁锹和大地 都发出愉快的尖叫
《铁板乳鹅》
看得出,它们始终保持着 破壳时的圆,一共七只 七个人一人一只,七只雏鹅 走进尘世的尽头 迈着刚刚学会的八字步
七只雏鹅,被火焰脱去的黄 肯定比金子软 它们在坚硬的壳里 做梦也没想到,鹅之初 脚蹼在灼热的铁板上走几步
七只空洞的胃悬在天堂的入口 七只雏鹅来不及飞翔和爱情 被素不相关的酒精 和其它肉类搅拌,最后 一枚牙签墓碑那样竖了竖
《离异的女人》
和她谈论婚姻不亚于 和咸鱼谈论大海 她只知道海水的咸苦,网的力量 她十年的努力,最后 家只是一个人的房间 车只是一个人的班车 晾衣绳上也只晾晒一个人的衣服 身体又重新只属于自己 她倒有些不知所措 低着头,绕着路走 暖风吹落桃花,这其中的伤痕 我们看不见,她能看见 工人挖开路面,安放管道 她甚至想起她的腹部 曾经被挖开一次 因为生殖 因为抚养和抚养费 对那一段感情纠缠不清 这有什么用呢,她想 那只蝴蝶对那朵桃花也缠绵 但桃花毕竟变成了桃子
《咸鱼》
它们张着嘴,悬挂在屋檐下面 像一排拐骗来的孩童 大海在百里之外,瓷盘般深蓝 它们做梦也没想到,在某个秋天 居然和金黄的玉米,红艳的辣椒 为伍,它们头朝上,女主人尽量
让它们保持出水的姿势 它们的身体很快干瘪,像古埃及 象形文字在风中呈现,它们的呈现 让一只猫认识了大海的咸 让一个吮吸手指的孩子认识了大海 并且终生梦想大海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1-14 12:26:57编辑过]
真是很有思想的诗,只叹息,诗人为何到最后都很悲哀?
我不是诗人,为何我也总是有自杀的念头?是不是我也具备了诗人的潜质?若是那样,我不做诗人___为了我爱和爱我的人。
没有统计作为依据,似乎自杀的诗人之比例大于常人.
自杀的根本原因是绝望,这一点是一致的.但是常人自杀是因为自己对生活,对前途绝望,而诗人往往是因为对整个世界绝望.
从周建歧的这些作品完全可以看出,他所抒写的都是灰色的,悲观的情绪,他所采撷的都是带有悲剧性的题材.他太痛苦了,不能自已.他的死并不能改变现实,而只能解脱自己.然而他还是非常崇高的,我对他怀有敬意,让我在他的灵前献上一只花篮吧.
不过,我们的诗人出了"先天下之忧而忧",也还应该向往"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时候.
感谢雨韵,让我能够读到这组以生命写就的血色之诗,也让我有机会为诗人的在天之灵点燃一炷心香.
没有统计作为依据,似乎自杀的诗人之比例大于常人.
自杀的根本原因是绝望,这一点是一致的.但是常人自杀是因为自己对生活,对前途绝望,而诗人往往是因为对整个世界绝望.
从周建歧的这些作品完全可以看出,他所抒写的都是灰色的,悲观的情绪,他所采撷的都是带有悲剧性的题材.他太痛苦了,不能自已.他的死并不能改变现实,而只能解脱自己.然而他还是非常崇高的,我对他怀有敬意,让我在他的灵前献上一只花篮吧.
不过,我们的诗人出了"先天下之忧而忧",也还应该向往"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时候.
感谢雨韵,让我能够读到这组以生命写就的血色之诗,也让我有机会为诗人的在天之灵点燃一炷心香.
谢谢雨带来这么多诗歌。
这种风格的诗歌我们这里很少见,它们多是以机智和哲理取胜,深刻,灵动,有力。
推荐。
诗人自杀的比例也许并不高于常人,只不过诗人比较惹人注目罢了。
诗人大约有多于常人的丰富和敏感,所以有更多的热情和痛苦。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有正反两面,眼睛盯着哪里看,取决于一个人自己。我更欣赏那些从无路之处走出路来,生活在黑暗之中却讴歌光明的人。作为一个能以文字来影响别人的人,似乎更应该保持自己的目光是清明的,心是坚韧的。
这些诗歌认真看了。对现实生活的刻画是生动的深刻的,语言是简洁有力的。思路有一些出其不意的新鲜的地方。以诗艺而言,似乎挑剔不出什么。但这不是我喜欢的诗歌。也许就因为像诗酒兄所说的那样,它太多灰色和悲观的情绪。
诗歌不可以反映悲观和痛苦吗?诗歌不应正视现实吗?应该!而且很应该!现在这样的作品还只嫌太少呢。但不能单纯地反映现实,而是必须从现实中提炼出一些什么来,也不能一味只是痛苦,还应从痛苦中得到升华。不然只是描述一些琐碎的来自个人或者他人的痛苦经验,对读的人来说,有什么意义?
凤版所言甚是。诗人自杀率并不象人们想象中的那么高。诗人也并不是人们所以为的那样,都是些精神萎靡,不近人情,敏感冲动甚至幼稚的人。远的你看看李杜苏辛,近的你看看齐云,诗酒兄,秋水潋滟,包括我在内,个个都是那么健康明朗聪明热忱英俊。顾城,海子,还有雨提到的这位仁兄,在成千成万的诗人中真得是沧海一粟。
这种诗真实智巧,如今诗坛中很普遍的风格。
但于美感方面有先天性不足。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1-14 20:39:4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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