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若寒 于 2013-6-26 15:49 编辑
1、
风哈着热气溜进窗来 , 热。
岂能不热?
夏天就是冲着这热乎劲儿来的,该热。
冷,已被时令连根拔除。夏日之火已点燃,长夏正在阳光的烈焰里加速成熟。
心静自然凉,像一句完美无缺的废话,譬之若树欲静而风不止。风动,树不得不动。思绪,宛如枝繁叶茂的树,总有一叶在轻歌曼舞,总有一枝在无声悸动。十年前,二十年前;十年后,二十年后;或更以前和更以后的思绪分蘖成树的细枝末节。每一枝节都躁动着光阴的脉搏,每一茎叶脉都潺湲着生命的清泉。
倚窗凝睇,脑海里跳跃着奇奇怪怪的念头。故作高深地追问生存的意义。活着,到底为啥?为谁而活?有没有谁为我而活?......
川流不息的人海,忙忙碌碌的生活。首先是活着,继而是更好的活着,活得更好。
生存,迫在眉睫。
欣赏钱钟书的经典语丝:我们希望它来,希望它留,希望它再来。谁说不是?
十年前,我说,老了。抑或,至结婚后就觉得不再年轻了。抑或,因为孩子,自己才有了老的资格吧。
其实,那不是真的老,只是不适应年龄的快速攀升。十年过去了,揽镜自照,仿佛还是旧模样。“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习惯成自然。老,似乎也不见得有多可怕。战战兢兢的“恐老”心态也渐渐坦然,从容了。
莫.梅特克林说:我们只是那活着的死者...... 生存,即是遗忘死亡;死亡,即是遗忘生存。
人生如四季,春夏秋冬,寒来暑往。
和爱人 闲谈,也会触及生老病死的话题。谁比谁先行一步?两个人,总有先行者。除非,预先设定。先行的那个人是幸福的,一走了之,不必理会身后的悲和苦,孤单和寂寞。
礼让和争先,似乎都不妥。
2、
上一年级的儿子从学校小卖部买回两条观赏蚕,一块钱一条。
比牙签粗不了多少的小生命,在一片并不肥大的桑叶上从容地蠕动,远不及老家的蚕儿漂亮。儿子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地捧着装了宝贝的纸盒回家。还有很多捧着“活宝贝”的孩子走向家。
那些落在孩子手里的蚕儿有几条可以善始善终?可以活出个蚕样儿?
我 瞅着两条羸弱的生命,不禁悲从中来:暴殄天物。
城里,哪是蚕儿呆的地方?
幸好,对面供电所大院内有一株大桑树。寒冬过去,春暖花开,一树柔桑出墙来。
前些时,桑枝结满了密密匝匝的红的、紫的、半红半紫的桑葚。熟透了的桑葚,像一粒粒酥软的糖豆啪嗒啪嗒地坠落。殷红的汁液浸染了一大片树荫。
物以稀为贵。难得一见的桑葚,惹得路人隔着高高的篱笆竞相攀摘。也乐坏了附近的孩子,放学归来围着桑树转。他们让身手矫健的伙伴攀着铁篱笆爬上树,压低高高的枝条,其余人在树下扯着枝条接应。
桑葚也可着劲儿长。到底没法堵住贪吃的嘴。
后来,有聪明的孩子居然搬来了云梯。那阵仗,不摘光,不吃光,誓不罢休。
如此折腾了几天以后,有孩子干脆劈下一爿枝丫拖回家去。我生气地拦住他问:你要这些没熟的桑葚干什么?
他说:泡酒。
我茫然让行。
是座山,也能掏空。
杀鸡取卵,涸泽而渔,似乎成了人类的惯性。
孩子竟也这般绝决,情何以堪?
供电所的人一气之下,提着刀叉,大刀阔斧地把桑树削成了“秃子”,姑且保住了一棵树的尊严。
世上最神奇的是生命。
不久,光秃秃的树干又开枝散叶了。枝叶渐次丰茂时,已过了桑葚的“多事之秋”,桑树也幸免再度“劫难”。虽然树的气势不及原来的二分之一,但终究得以重生。儿子的蚕儿也有了活命的希望。
我告诉儿子:外婆家养过许多许多的蚕,但不是养来玩的。那些蚕有你小手指那么粗壮,白嫩嫩的。等蚕儿全身通透了就开始吐丝作茧;蚕茧就像蚕儿给自己造的房子,蚕儿在雪白的小房子里睡觉,慢慢变成蛹;然后破茧而出,变成蝶;蝶又产蚕蛋,蚕蛋又生出像小蚂蚁一样的小蚕......
儿子听得心驰神往,又担心眼前的蚕儿长不成气候,越发细心照料小蚕。为了确保蚕儿吃到鲜嫩多汁的桑叶,我们把桑叶放进冰箱保鲜。儿子津津有味地观察蚕儿吃桑叶,一会说蚕把桑叶吃成了弯弯的月亮,一会儿说听见了”沙沙沙“的响声......
这两条小蚕,至少可以让孩子学会观察,懂得呵护生命,让孩子有机会对大自然多一份了解和亲近。
正吃晚饭,儿子突然蹦出一句:如果这两条蚕死了,就等于两块钱没了。
闻者晕倒一片。
既如此,我就将计就计。我赶紧说,就是,下次不要买了。浪费钱,还糟蹋生命。
我不主张给孩子提供这种鲜活的玩具,哪怕是一条虫。
3、
天马行空地兜了一圈,又回到夏天天气。
波诡云谲的怪哉天气越来越令人惶恐不安。 先是长江中下游地区持续干旱,冬而春,又春而夏。天空荒凉得不见一片云彩。老天爷铁石心肠,瞅着河流瘦如楚腰纤细,连一滴眼泪都不肯施舍。泪流满面的小溪终于肝肠寸断;小家碧玉的小湖泊、小河道皴裂成荒漠;水天相接的大湖泊也成了水草丰茂的大草原,涸辙之鲋死不瞑目;弯弯的小船儿,像走丢的草鞋搁浅在荒芜的戈壁滩上——昔日的水中央。
水啊,水......
渴望水的生命仰天祈祷。
终于盼来了雨水,如江海决堤,倾盆直下。暴雨猛如虎,洪涝在咆哮。还有意想不到的山洪暴发和泥石流坍塌。泥石俱下,所向披靡。所谓人,所谓幸福生活,不过是裹挟在灾难激流里的小沙砾,听天由命。
灾难汹涌时,人不如一棵草幸运。
天可怜见,持续干旱之后又是持续洪涝!还有多少未知的自然灾害直奔来时的路?
人,并不能胜天。
人的诸多不幸,并非软弱,而是自以为是的强大,乃至邈视上帝。 欺诈、诱拐、坑骗、勒索,明目胀胆地抢劫......等等,不是人之所为的恶行比比皆是。不管亲情与故交,不管因果报应,不管狗命或人命,不管天堂或地狱,不管来生做牛还是做马。
日益膨胀的物欲,滋养了人的自大自恋自私和贪得无厌,毫无顾虑地杀死神秘和虔诚,敬畏和谦卑...... 哪怕,“迷信”一点也好——相信冤魂不散,相信作恶多端祸及子孙。信一信从古说到今的老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至少,在伤天害理时,心里还能掠过一丝恐慌和畏惧。一念之间,放下屠刀,洗心向善。善莫大焉。
争做好人吧。
好人一生平安。
4、
说实在的,越来越不喜欢夏天。
夏天,垃圾也像草木一样格外茂盛,快速发孝,快速腐败和糜烂。更感到奇怪的是,我们怎么会制造如此多的垃圾?人类被腐败和糜烂包围。
夏天,自然灾害前赴后继地涌来。台风、暴雨、山体滑坡......生存环境险象环生。 是天灾,更是人祸。
怀想童年的夏天——
太阳当空照,坐在竹林旁,摇着大蒲扇。鸟儿啁啾,蝉声唧唧,蜻蜓飞舞。晚饭后,把自己平平整整地铺在院坝的竹床上,一颗一颗地数银河里密集的星星。年少的我无比天真地以为,只要坚持数下去一定会数清;月色朦胧,蛙鼓阵阵,稻花芳香;或是围着叼着烟斗的邻居老爷爷,听听久久流传的故事。 清晨,面朝田野,稻禾淡淡的体香扑面而来,像绿色的乳汁滋润着干渴的枯肠......
俱往矣,正如我们一去不返的童年。
2011 06 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