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与俾斯麦

（上）

　　这阵子在收集“老照片”，遇到一些“入眼”之作总想找点话借题发挥一下。这张老掉牙的“李鸿章与俾斯麦”合影，所承录的虽然是早在上百年前的一段历史，而如今看来却很有几分新鲜之感。加之俺一向对李鸿章颇有些另眼相看，故而就有了以下的这番说头儿。

　　该图记载了近代史上的一次世纪会晤，时为1896年6月。图中之两位留胡子老头儿李鸿章与奥托·冯·俾斯麦，前者为中国晚清时期的重臣，洋务运动的主要倡导者之一，是淮军的创始人和统帅。后者为德国近代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是19世纪杰出的外交家和政治家，对德意志帝国的统一起到了不可估量的历史作用，并成为德国第一任总理，有“铁血宰相”之称。李鸿章与俾斯麦虽然生活在不同国度，却纵横捭阖于同一时代，不仅分别为本国“政要”，而且年龄相仿，并同被后人称之为近代史上最有争议的人物。

　　对于李鸿章这位在中国近代史上留下浓墨重彩，影响了近代中国近半个世纪的晚清军政要员，作为国人大多都应有所了解。简而言之，所谓大清帝国的一系列丧权辱国条约使他成为了民族的罪人，而其兴办洋务、创建海军又不能不说是开启了中国近代化的进程。

　　中国近代素有“曾湘李淮”之说，其中所谙曾国藩的“儒气”和李鸿章的“痞气”。这对被后人称之为晚清历史天空中熠熠生辉的双子星座，双双出身科举，李曾是湘军统帅曾公文正的幕僚，后自立门户创建淮军，因受过曾的指点和大力支持，故自诩为曾的学生。虽然当时有句话叫作“淮军半出湘”，但李鸿章在仕途上显然要胜过他的老师，真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俺曾经对曾国藩颇有敬仰，因而在阅读相关书籍时难免会留意到其“高足”李鸿章之种种，其中印象最为深刻是李曾自炫道：“受尽天下百官气，养成胸中一段春”。一个在起伏如潮的宦海中行舟者，能将如此具有自我慰藉价值的精神意向铭藏于心，可见此人道行非浅，而这种我们姑且将之称其为“自嘲”的态度或许可以解释为“顺逆一视，欣戚两忘”吧。俺认为，无论是流芳千古还是遗臭万年，从微观上看，身为男人，李鸿章毫无疑问是个成功者，既如此，就难免要为其开脱一二了。

   自古以来，人类向来是以功利主义作为价值观主流的，通常之下，世人对功名利禄的热衷往往遮蔽了对生存意义的追问和焦虑。而能够犹如陶渊明那般“不以心为形役”，像苏轼那般淡定于“一簑烟雨任平生”，将人生的顺境与逆境置之度外者又有几多呢？可见，李之一生无论是功还是过，其中自然少不得一些不由自主的成分。就此，台湾已故著名作家高阳有诗评曰：

   一生荣华出曾门，三朝辅政至中堂。
   少时有志匡华夏，老来失策亲虎狼。
   马关喋血卖国契，糊裱难堵漏风墙。
   辛丑叠恨终呕命，至死屈身背骂名。

　　俾斯麦是位老外，又生在遥远的十九世纪，想必当今国人知之甚少，故以资料为介。他于1815年４月出生在普鲁士一个贵族世家，幼时受过良好教育，曾经在哥廷根大学和柏林大学学习法律、历史和外语。大学期间，他曾与同学作过27次决斗，毕业后服兵役。俾斯麦体格强壮、个性粗野，为了追求目标可以不择手段。后成为普鲁士议会议员，被任命为普鲁士邦驻德意志联邦代表会的代表，曾任驻俄、法公使。1862年任普鲁士首相兼外交大臣，极力推行当时的“铁血政策”，主张通过战争，由普鲁士统一德国。他相继发动了对丹麦、奥地利和法国的战争，逐步实现了德国统一。随之出任新成立后的德意志帝国宰相，并受封为公爵。在此后的20年间，他权倾朝野，对内加强普鲁士和帝国政府的权力，促进容克和资产阶级的联盟和经济收益，镇压工人运动；对外采取现实主义态度，争霸欧洲，并向海外积极扩张，成为19世纪下半叶欧洲政治舞台上的风云人物。

　　对于这样一位欧洲史上的巨擘，在CCTV推出的《大国崛起》中是这样评价的：总体来说，俾斯麦是一位非凡的人物，具有极为强烈的功名心，是一个重视行动，讲究现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意志坚强，富有感情，并且性情暴烈，干劲十足的人。他的军旅生涯并不成功，大学时光也都被花在酗酒和女人上，他的外交经历也没有为他赢得什么朋友，但他的确拥有那个时代很少有人拥有的才能：他具有估量对手的超凡能力，是一位第一流的政治家；他还有一个赌徒的直觉，知道何时下注，何时离桌。与大多数普鲁士保守主义者不同，他了解德国民族主义的暗潮涌动，并看到了普鲁士或者顺潮流而昌，或者逆潮流而亡的历史命运。

　　然而，就是以上这样两位来自不同国度，不同洲际，却同是具备了不同凡响政治背景的代表人物，在一百一十三年前完成了那次历史性的国际会晤。关于这次会晤的背景及过程，历史上是这样记载的。

　　甲午战争失败后，李鸿章代表大清国和日本国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遭到了士大夫阶层的抗议和朝臣弹劾，致使他从仕途的顶峰跌落下来，先后失去了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官职，闲居在北京东安门外的贤良寺内。慈禧太后念他过去的功劳，让他作为大清国全权特使参加俄罗斯沙皇加冕典礼，并趁此机会出访欧美。李的这次公费旅行历时一百九十天，其间，经过四大洲，横渡三大洋，水陆行程九万多里，访问了欧美八个国家，尤其是欧美五大强国：俄、德、英、法、美，他是清代大臣中第一个进行环球访问的外交特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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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淳淳发表于 2014-9-26 19:29 | 只看该作者

（下）

李鸿章的这次出访，影响很大，连高尔基的小说中也作了描写。至于咋说的本来与本主题无关，自当略过，可大概是出于狭隘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作祟，琢磨着说出来万一要是遇上几个跟俺一样心路窄的，也好“同仇敌忾”一下下。反正看过那段Ｐ话后，真想大骂一句，TNN的，老高这家伙真不够意思，居然会张扬出一个如此聊胜于无的历史小花絮来。就算您老人家号称俄国的鲁迅，也犯不着拿着血馒头拽俺们大清国的李大钦差呀，妒忌人家是科举出身咋地。

　　这位“高树人”先生在他的长篇小说《克里木－萨姆金的一生》中是这样说的：“李鸿章那一只缓缓伸向俄罗斯国家博物馆展品柜中一枚硕大的价值连城的绿宝石，然后藏入袖中若无其事地转身而去，惊得博物馆负责人张口结舌……”。这还不算，末了还加了一句注释：“关于李鸿章拿走那颗大绿宝石的事，是法布里丘斯将军，在彼得堡雷契金将军寓所，亲口对我说的。”得，这下子硬是把故事给坐实了。算了，打住！想起来糟心！回到主题。

　　据载，李鸿章是在莫斯科参加完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典礼后，游欧赴德时特别提出要求，主动要去拜见俾斯麦的。当时，俾斯麦和德皇威廉二世因德国扩张殖民地之事意见相左，已经被罢官闲置在家几年了，养草种花，不问国事。李的到访，名义上是汉堡商会主动邀请，目的是欲与中国多做生意，不想李就势要求拜会俾斯麦，德皇虽颇为不快，却也无可奈何予以应允。

　　有欧洲工业革命垫底，人家那旮产业技术之先进是无容置疑的。一百多年前，德意志帝国政府就已在距离汉堡20多公里的一个小城奥姆勒，俾斯麦家乡福里德里斯鲁庄园附近，为他们的宰相专门铺设了一条与柏林相通的私用铁道，该铁道直抵宰相私邸，李鸿章就是乘坐这趟火车前去访问俾斯麦的。就此，俾斯麦高兴异常，礼遇有加，穿上一辈子才用过几次的普鲁士大礼服，戴上威廉一世授予他的十字勋章和大军刀，外出迎见李鸿章。于是，就有了这张跨越世纪的合影。据说这张合影的原版现在还存放于由过去俾斯麦家乡火车站改建的俾斯麦纪念馆中，与之一并陈列的还有和此次会晤相关的一些文物，如李鸿章给俾斯麦的亲笔信、当时报纸上的报道文章以及二人的谈话记录。

　　赶上如今这消息满天飞的信息时代，啥“记录”也躲不过人民大众的耳目，只需动动鼠标就一目了然了。有关李与俾这段谈话的详细内容，也早就不是啥鲜为人知的秘密，查阅后得知，大体概括为“中国式”的嘘寒问暖、“谈话式”的推心置腹，以及“凝视不语”式的告别等几个方面。

　　对于当时特指的所谓“中国式”俺是这样理解的。谦虚谨慎一向被国人视为美德，比如遇上个颁奖礼啥的，获奖者一谈感言，点头哈腰地不是感谢这个就是感谢那个，人家外国人可倒好，小脖一梗就几个字算拉倒：“俺实至名归！”似这等属于东西方文化差异的问题，姑且先不以是非定论，且看咱李外交家是咋样履行这“中国式”的。

一开始，李就送上赞扬：“早就听说您的大名和伟大功绩，今天能见到您，看到您的眼神，更觉您的伟大。”老话说，巴掌不打笑脸人，更不用说这两位早就惺惺相惜的国际名流了，俾斯麦自然也是彬彬回敬：“也很高兴能招待一个建立功勋的总督。”接下来，李鸿章越发地谦虚有加，进而表示：“不能与阁下相比，您的贡献有世界意义”；“30年前普鲁士战胜奥地利，就仰望俾斯麦大名，缘悭一面，如今总算如愿以偿。”估计是“中国式”发挥了作用，据载，到吃饭的时候，届时年已八十有一的俾斯麦挺起胸脯，两眼炯炯有神，显得骄傲和自信，并且不让李鸿章的随从搀扶他，而是亲自扶着李的手臂走到饭厅。

　　谈话进入推心置腹阶段，李鸿章首先提出问题，向面前这位德国老宰相请教“怎样才能在中国进行改革”的问题。李说，“在我们那里，政府、国家都在给我制造困难，制造障碍，我不知该怎么办。”俾斯麦回答说：“反朝廷是不行的。如果最高层完全站在您这一方，有许多事情您就可以放手去做。如果不是这样，那您就无能为力。任何臣子都很难反抗统治者的意愿。”瞧瞧，多明白的老宰相啊，不用问，人家这番掏心窝子的话也是用自己被罢的亲身经历换来的。说到这个份上，李鸿章还不死心，又继续问道：“如果皇帝一直受其他人影响，接受他人的意见，那我怎么办？每天都有一些麻烦，让做臣子的很难开展工作。”不知为啥，俾斯麦忽然用了一句法文作答，意思是“跟我们这里一样”。唉，真是一对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李鸿章听罢不知是心情迫切有病乱投医，还是习惯了他的“中国式”，笑笑继续说：“但您有一个坚强的性格，难道都能够平和地化解这些矛盾吗？” 俾斯麦说：“怎样能够把上面的旨意贯彻到下面，而让下面服从呢？军队决定一切，只要有军队就行。”

　　哇，都说到军队了，俺就不跟着瞎掺和了，议论这等大话题本来也不是俺这篇“看图说话”的初衷，更多的“记录”内容恕不赘述，只是还有一段插曲不说心里痒痒。李鸿章在俾斯麦面前，大谈其与天国“长毛”及“捻匪”对决时的神勇，本想获得俾斯麦的几句赞扬，不成想俾斯麦的话却令这位中国的总督羞愧难当，俾斯麦说：“我国恰与贵国相反，以消灭异种为荣，以屠戮本族为耻”。

　　不知道当时李总督是不是在想，K，去它的“中国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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