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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新时期以来
经过十年动乱的沉寂,新时期的思想解放运动促使新诗格律观念的复甦。1977年12月24日老诗人臧克家在《光明日报》发表《新诗形式管见——学诗断想》,率先提出新诗的格律问题,丁芒、唐湜、卞之琳、吴奔星等纷纷响应。以上算是先声。而卞之琳《雕虫纪历》(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和《何其芳诗稿》(上海文艺出版社,1979)同年推出,则成为两只报春的燕子,预示着格律体新诗的回归。而当时兴起的“归来者诗潮”则保留着50年代明显的格律化倾向。
惜乎随着“朦胧诗”崛起,自由诗迅速占领诗坛,格律问题被挤到一边,但是地火没有熄灭,格律体新诗的创作与研究仍然不绝如缕,顽强而艰难地进展。
时至1994年10月23至25日,以著名诗人公木为名誉会长,胡建雄、黄淮为正副会长的“深圳中国现代格律诗学会”宣告成立 。学会有涵盖全国各地、包括港澳台的理事155人,同时创刊会刊《现代格律诗坛》。因其在北京雅园宾馆召开成立大会暨首屆学术研讨会,有人称之为“雅园诗派” 。雅园诗派确立“以诗开慧,以爱塑魂”的主导思想,并提出现代汉语格律诗的标尺:“鲜明和谐的节奏,自然有序的韵式” 。著名诗论家钱光培在大会开幕式上致辞说:“20年代闻一多诸人发起的新诗格律运动,50年代围绕何其芳的主张开展的现代格律诗讨论,90年代中国现代格律诗学会的成立,都应当是中国现代诗歌史需要记载的事情,它反映了中国现代诗人为寻找和建设新诗格律所做的持久不懈的努力。”(《关于中国现代格律诗建设的建议》,《现代格律诗坛》1995年第一期)翌年2月25日公木致函胡建雄、黄淮、张朔说:“从闻一多到何其芳,大约三十多年,从何其芳到你们又三十多年,算起来你们是第三次‘浪潮’吧。这个浪是遥继前两个浪而涌起的,但愿这个浪在诗的长河中,产生更壮阔的推动力量,从而开始一浪接一浪地涌向新诗的大海。”(公木:《致现代格律诗学会建雄、黄准、张朔诸同志的信》,《现代格律诗坛》1996年卷)公木提出的“三个浪潮”的观念,基本勾勒了与新诗发展相平行的新格律发展的线索。
嗣后,2004年9月西南大学吕进教授发起“中国新诗的二次革命”。西南大学的前身是西南师范大学,早在1986年就创建了全国第一家“中国新诗研究所”,学科带头人吕进曾是“上园派”[23] 发起人之一,在“传统派”与“崛起派”之外提出第三种主张:“在纵的继承上适度实现横的移植,倡导中国优秀诗歌传统的现代化和外国艺术经验的本土化。”(《上园说诗》,吕进主编,重庆出版社,1987年)。2004年9月举行“华文诗学名家国际论坛” ,其“二次革命”系相对于五四文学革命而言,具体内容包括“三个重建” :“重建诗歌精神,重建诗歌文体,重建诗歌传播方法” ;在“重建诗歌文体”中又有“三个设想” :“建立现代格律诗,完善自由诗,增多诗体” 。“论坛”已办两届(2004年、2006年)。其间又有“东方诗风”论坛网站的创立与发展。
“东方诗风”论坛网站的前身是2001年在古风网成立的古典派新诗论坛,至2004年开始成立自己的网站“古典新诗苑” 。2005年7月万龙生等人加入,并在合肥实现首次聚会。正是在这次聚会上,论坛正式更名为“东方诗风” ,万龙生被公推为站长。经过研究,一致认为在诗词创作复兴的情势下,“现代格律诗”的名称已经不再适用,应该更名为“格律体新诗”,并且确定以推进新诗格律建设、建立格律体新诗为论坛的奋斗目标。这是一批分布在全国各地、以网络为主要园地、对格律体新诗情有独钟的老中青结合的诗人和理论家群体,其中已见成就者有孙逐明、程文、王端诚、王世忠、齐云、刘年、宋煜姝、严希、李长空、余小曲、张先锋、简云斌等。他们不但平时在网站交流,而且一年举行一次笔会,进行创作、研讨。作为耕耘的成果,已先后出版《新世纪格律体新诗选》(中国文化出版社,2005年12月)、《零六年“东方诗风”格律体新诗选》,及“东方诗丛”第一辑六种(雅园出版公司,2007—2008年)。并自2008年起创办《东方诗风》,是一本作品与理论并重的富有个性的诗刊,鲜明地体现了论坛确定的宗旨。由于该刊的方向与“新诗二次革命”的精神吻合,因而得到了西南大学诗学研究中心的大力支持。
以上均属于“第三次浪潮”范畴,比如吕进、万龙生等,也是深圳中国现代格律诗学会理事,《现代格律诗坛》和《东方诗风》诗刊也都在继续出版和交流,目前已有更多志同道合者加盟,例如近年成都又办起了“中国格律体新诗网” 及其纸刊《格律体新诗》 。看来这次浪潮既有声势,又有韧劲,时间延续更长,大有“不到长城非好汉”之概。
理论成果方面,首先要提及的是哈尔滨铁路系统高级讲师程文,他于1987年在《淮阴师专学报》第3期发表《从<死水>及<诗的格律>略谈闻一多实验新格律的得失》,提出“完全限步说”:“所谓完全限步说,是指以音步(不是字)为着眼点,在限定音步数量的同时又兼顾几种音步的有机配合,从而构成步数与字数的统一、音节与字句的和谐、节奏与造型的谐调,以便最大程度体现內容的精神,进而求得內容与形式的完美统一。”程文先后加入深圳中国现代格律诗学会和“东方诗风”论坛网站,2000年《汉语新诗格律学》(与程雪峰合著)由雅园出版公司出版。
浙江大学骆寒超教授在《20世纪新诗综论》(学林出版社,2001年)中,对闻一多关于“音尺”(“二字尺”和“三字尺”)的评价,在上文已有引用。
可以说,程、骆两人都致力于对闻一多新格律资源的发掘。如前所述,闻一多最耀眼的地方是打出了“三美”旗号,其光辉足以对他其它一些真知灼见形成遮蔽。例如石灵和叶公超都把字数的整齐与顿数的整齐对立起来,主张放弃前者、确保后者,是“限顿说”的始作俑者,结果竟使闻一多成了“限字说”的代表。何其芳根据石、叶的主张再作适当放宽,又成了“限顿说”的代表。这里的紊乱向未理清。程文的“完全限步说”是字数与顿数的统一论,正符合闻一多原意;骆寒超的“音尺论”,则是把闻一多的感悟上升到理论层面。因此,程文和骆寒超两人对闻一多新格律资源的发掘,有拨云驱雾之功。
对格律体新诗进行分类,也是一项重要工作,主要是本文已经运用的万龙生的三分法。对于这个问题,可以补叙一下:最早还有邹绛,1985年出版,由他编选的《中国现代格律诗选》(重庆出版社),是第一本“按形式来编的较有系统的诗选”(《浅谈现代格律诗及其发展》,该书“代序”),他把“五四到现在这六十多年中符合或基本符合现代格律诗要求的一些作品”分为五类;不过他的分类尚有模糊处,且未命名。万龙生的分类一开始就很明晰,在具体命名上则前后有所修改:他于1997年出版《诗路之思》(中国三峡出版社),首次把每行顿数相等的称为“整齐式”、把节与节对称、相应行顿数相等的称为“对称式”(《现代格律诗:回顾、现状与展望》,载《诗路之思》);并以此两式为基础,把综合组织节奏式、段式、韵式而形成的各种变化无穷的体式称为“综合式”(《现代格律诗的无限可操作性》,同上)。这就是他对“格律体新诗”类型的三分法。后来又吸收程文、孙则鸣的意见,[24] 改称“整齐式”、“参差式”、“复合式”。
此外,江苏大学教授周仲器与深圳中国现代格律诗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黄淮合撰《格律诗的“自律”与“共律”》(载《未名斋文存》,周仲器著,雅园出版公司,2007年),提出“自律体”和“共律体”的概念,也是一种分类。该文采用比方说明:自律体即“一诗一律”,共律体即“千篇一律”。两者的关系:“自律体是原创的母体,共律体是再创的子体,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共律体是一种复创、共创的形式,也是格律诗的成熟的提高的形式。”文中回顾中国诗歌史后指出:“‘自律体’与‘共律体’的创造、互动、交替、演变是中国格律诗发展的内在动力。”认为在新格律运动中,“首先提倡一诗一律”的是闻一多,而“真正想独立创建共律体的当首推林庚” 。
万龙生关于“整齐式”、“参差式” 、“复合式”的三分法是是对新月诗派的理论提升,也是对于格律体新诗的历史和现状的一个总结,意义重大;周仲器和黄淮关于“自律体”和“共律体”的两分法是对于格律体新诗的前景的展望,表达了他们对于格律运动进一步发展的愿望。
孙逐明的“对称说”也是新时期以来格律体新诗理论的重大收获。他以对称原则统摄新诗格律:指出所有格律体新诗都离不开对称:整齐式是诗行的对称,参差式是诗节的对称。这样一来,真是复杂问题简单化了,便于实践,便于操作。无论是提出的格律体新诗的“无限可操作性” ,即格律体新诗体式的无限可能性,实际上也就是使用对称法则的结果。
新时期以来,在格律体新诗的创作方面也没有停歇。1982年2月15日胡乔木在《人民日报》发表《诗六首》(《凤凰》、《茑萝》、《秋叶》、《车队》、《给歌者》、《金子》),都是带有探索性质的格律体新诗;1988年胡乔木收有26首作品、其中只有一首自由诗的诗集《人比月光更美丽》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同时,丁芒、纪宇、邹绛、丁元、浪波、刁永泉、江弱水、李忠利等都出版了带有探索意味的格律诗集,2007年9月4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人民日报》发表具有格律特征的《仰望星空》。在诸多创作实践者中,特别应该提到的是黄淮和万龙生两人。
黄淮是一位高产诗人,他自1985年出版《爱的格律》(延边教育出版社)以来,出版了多种诗集,尤其着力于由刘大白初试、为闻一多满意、被林庚看好的“九言诗”,1988年出版《黄淮九言抒情诗》后,陆续推出《诗人花园》、《中华诗塔》、《人生五味子》、《生命雨花石》、《爱的回音壁》等多部九言诗集,周仲器将其评为“中国九言诗各种体式集大成的作家” ,“把九言诗从半定型推向定型的较为成熟的阶段”(《从共律体(千篇一律)到自律体(一诗一律)》。除九言诗外,他还有其他方面的探索。
万龙生也是一位高产诗人,他也写九言诗,但更注重各种类型的探索,主张根据内容的需要选择和创制格律,实践“相体裁衣” 。他于1999年出版《万龙生现代格律诗选》(作家出版社),成为第一部按不同类型编排的格律体新诗个人专集,除上述三种基本类型(整齐式、参差式、复合式)外,还有三种约定诗体(四行体、八行体、十四行体)。“现代格律诗具有无限可操作性” ,正是他不断实验的切身体会。
三种基本类型中的复合式,正是在万龙生和“东方诗风”一班诗友的实验中走向成熟的。如万龙生《题像册》(载《万龙生现代格律诗选》):
读你
不知疲倦地
读你
回溯 / 时光的 / 河流
觅你 / 人生的 / 轨迹
无非是 / 一片 / 空白
那没有 / 我的 / 日子
读你
不无遗憾地
读你
首尾两节完全一样,可视为参差式;中间一节每行七言三顿,可视为整齐式。复合式即由两式复合而成。
王端诚也是一位值得注意的诗人。他本是资深的诗词家,近年来接受了格律体新诗理论,创作了优秀的格律体新诗集《秋琴集》。他的贡献在于提供了由传统诗词转向格律体新诗的便捷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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