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无雨无雪无霜无雾也无阳光。
欲雨欲雪到底还是雨未来，雪未来。
湖水紧绷着脸，像一面磨毛了的镜子，粘着僵硬的枯茎败草，镜子后面藏着绿得没底气的水草。
荷塘更是一片荒芜，芰荷的残梗耷拉着头顶的破帘子被死心眼儿的冰块卡得动弹不得，它们在集体默哀死了很久很久的夏天。
不知风从哪里来，只觉有风如刀，刀刀生疼。
开口说话，就像保温瓶拔了瓶塞，内里的热气滚滚而来。不多时，牙齿就不保温了，寒凉寒凉的，仿佛咬着冰渣子。
少说话，可御寒。尤其在路上。
一只长尾巴大鸟绕树三匝，拣尽寒枝不肯栖，最后决定把家安在高压线塔顶上。一周以来，每天都见它衔着一段枯枝沿着架空的铁塔一步步跳跃或飞升。安乐窝已具雏形。有时是两只，该是相亲相爱的一家子吧？
智慧的鸟儿不当房奴。能力有多大，鸟巢就有多大。更不搞豆腐渣工程。今天坍，明天塌，伤不起。
我和儿子路过铁塔时就忍不住驻足仰望，赞美鸟儿的高屋建瓴，也嘲笑它没一点音侓动感的仿佛从它长尾巴里榨出来的粗砺的“嘎-- 嘎 --”的叫声。
迎面走来一对父子，相依相伴。
儿子背着书包扬起红扑扑的脸喁喁地说，父亲双手抄衣兜里详和地听，间或微倾身子和儿子耳语。儿子满足地仰望父亲，父亲回以会心地微笑。几乎每次，我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遇见他俩。我回，他们去。有时，儿子端着外卖早餐，边走边吃边和身边的父亲且说且笑。那眉目，那眼神儿，那行走的身姿，那幸福的模样......一看就是父子俩。
这样的父子，必是前世的约定。
我和儿子会不会也成了别人的风景呢？
母亲背着书包眉飞色舞地说，儿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时而仰望母亲低低地回应。母亲间或又拉扯着儿子驻足观看路过的风景，又或是，不言不语，风一样赶路。那眉目，那眼神儿，那行走的身姿，那幸福的模样......一看就是母子俩。
这样的母子，必是前世的约定。
2
从洗衣机拖出去的衣服一见光就成了冷硬的布壳子。我还在一厢情愿地拉拉扯扯，急性子的风早把它定型了。
从前，老妈一到过新年就要赶着给我们做新布鞋。
浅浅的冬阳下，老妈的大剪刀“吭哧吭哧”地七弯八拐，几下就把一张大大的布壳啃出些大洞小眼来。接下来是无数个一灯如豆的夜晚，老妈千针万线地串连......
那时，老妈比我还年轻。
总算把衣服全都套上衣架了，裸露的手指头也快冻掉了，生生地疼！
搓搓手，跺跺脚。还好，全都安然无恙。
室内的洗脸毛巾也倔强地坚硬如布壳子。可那倔强劲是纸糊的，一丢热水里就没了。
真是服了这座城市，冬天时常冷到零下也没有集体供暖设施。人们已习惯把自己武装得像熊猫宝宝。拉起堆在脖颈窝里带毛边的帽子往头上一套，眨巴眨巴贼亮的眼就成了猴的脸。
总不能成天躲温室里吧？
是啊，总得出门吧？上学，上班；炒菜，煮饭；上厕所......
再冷的天，这里的人都会说：还好！
只有刚从南方搬回来的我家不习惯冷。
开空调吧，费钱，且不环保。姑且弄个电暖气烘烘，一会儿烘脚，一会儿烘手。一起身，烘了大半天的热乎劲一下就没了。
冷了一些时，聪明如水的我也悟出了御寒的门道，姑且举例有三：
一是拖地。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动动胳膊动动腿，不伤筋不动骨不挥汗如雨。地板干净了，身子骨也暖和了。
二是驾车。不开暖气，油价猛如虎。安全带往身上一勒就暖和一截。别嫌捆着不自在，看在保住3分和一百块钱的份上，自我绑架又何妨？要想暖和得背心里冒汗，就多走几处红绿灯吧。交规更新了，红绿灯依旧。红灯亮时，傻子都知道怎么办。问题就在绿灯时。你分明见它绿得汪洋，绿得一马平川，可绿着绿着它就黄了！不等红，你的可怜的12分就被腰斩了（今日有媒体爆料：对闯黄灯者暂不扣分和罚款）。呜呼，制度成熟了，配套设施还没断奶。
据传，那些让司机大姐大佬们背心冒汗的新交规有甚嚣尘上的嫌疑，强悍的互联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吧。
三是洗澡。热浪氤氲，把骨子里的寒气和浊气从脚指头里逼出来，只剩神清气爽。
3
今冬的第一场雪下给了圣诞。
漫天的白雪像梨花，像飞絮，像圣洁的祝福，纷纷纭纭，飘飘洒洒，迷迷茫茫地下了两个昼夜。黑车白了，白车肿了。到处都是圣诞树，到处都有铃儿响叮当......万物都成了冬的孩子，裹着毛茸茸的襁褓，宁静而安详。
地若有情，亦白头。
据说，2012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晚一些。
据说，这场雪不算大，但我的孩子很满足。打从来到这世界，孩儿们就没真真切切地见过银装素裹的世界！我也很希罕，早上撵着送儿子上学，就为了看看天使般飞舞的雪花和童话般的世界，看看这个冷冬是怎样炼成的。
一群小鸟在光秃秃的桃枝上闹喳喳，玲珑的身影像一枚枚风干的桃叶，翩翩欲飞。我把儿子剩下的生日蛋糕连同盒子一起放在后院。精明的鸟儿先是站在树上怯怯地观望，然后壮着胆试吃，最后是呼朋唤友地大快朵颐。我隔着玻窗雾里看花地欣赏它们针挑土一样地啄食，肆无忌禅地聒噪。一批餍足的食客飞走了，又一批空着肚子的食客来了。
那块像山丘一样的蛋糕供它们享用了一个星期。
滴水成冰。
路边裸露的水龙头冻裂了缝隙，喷出的水雾兵分两路：一股直奔身后的墙壁被阳台的天花板迎头顶撞，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毛毛雨；一股平铺直叙地射向外边，和路边枯败的草茎、杂乱的沙砾相濡以沫。水到之处结出了晶莹的冰花和冰挂，千丝万缕，重重叠叠，像天机泄漏，像智慧结晶。一条条，一绺绺，一朵朵，倒挂着，挺立着，簇拥着，蘩芜地牵绊着...... 俨然一处奇特的天然冰雕的缩影。
4
天晴了，依然冷。
这里的冬天，少雨雾，多阳光和风霜。
被霜打了的太阳像只断线的红气球，风平浪静地徐徐升腾。
大梦初醒的阳光像顽童一样先爬上屋顶，再慢慢地沿着冰冷的墙壁滑落到墙根。
太阳一露脸，识时务的冰霜就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你来，我就去。去打打酱油也好。第二天早上又没脸没皮地照面。
冷得不行了就和老妈诉苦。
老妈说，回来吧，家里暖点。
有妈的孩子真好。
那一刻，真有起身回家的冲动。
然而，我的他们呢？......
如果有来生，就把我的爱情留在故乡，留在父母身边。
累了，回家。
冷了，回家。
过不下去了......
回家！
5
其实，我是喜欢冬的。
爱它远山苍茫，大地宁静。
爱它清静无为，灵魂安详。
因为距离而思念，因为思念而怀想。
严寒是冬和春的距离，花开是叶和果的距离 。
没有冬的冷，就没有春的暖。
2013 01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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