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八岁那年夏天
我偷偷去洗澡
差点淹死在村后的小河
我记得那一刻
白花花的阳光在水面晃动
天空离我如此近
死神的面孔如此清晰
我像只猫一样在河里挣扎
扑腾起老高的水花
如果不是二叔救起我
多年之后
还有谁会写下这首诗
想起那次擦肩而过的死亡
其二
中师毕业那年夏天
我和同学生泉、磊头第一次去南充
一整天，我们汗流浃背
在大街上东张西望
饿了就在小摊吃碗凉面
那天，我吃了五碗
生泉和磊头比我多吃两碗
还嚷着肚子没饱
晚上住“春来旅馆”
每人六角钱
没有电扇,屋子像蒸笼
我在白炽灯下
看了几页新买的《叶赛宁诗选》
十几年后，我们见面忆起这事
都说很划算
其三
八九年夏天
我调动了工作
挑着满满两蛇皮口袋的书
去重庆赶火车
那些书第一次出远门
它们一声不吭
紧紧压着我的瘦肩
我在人群中一摇一晃
像一个戴眼镜的特务
从候车室到站台
不断有穿制服的人把我叫住
如临大敌般开包检查
然后又“噫”的一声
挥手放走我
至今我都在痛心
那天
就因为戴着一副该死的眼镜
我让那些羞答答的书
在车站遭受了多少非礼
其四
九三年夏天
一个同事在歌咏赛后
带着刚认识的两个妹妹
顺便来我宿舍坐坐
其中一个妹妹
后来成了我的老婆
后来，我老婆经常埋怨
说是那天我的一脸深沉
还有那两架书害了她
如果那天
我出门溜达去了
现在，我听到的埋怨声
就不是她的了
其五
今年夏天
我上网看《加勒比海盗》
四岁的儿子在身旁玩变形金刚
他看见了屏幕里的骷髅
问我人死后都这样吗
我不想令他太悲观
就说可能有灵魂
谁知，这小子一脸严肃地瞪着我
爸爸，灵魂是什么东西
我说，晕
你长大就知道了
（写于2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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