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味“摇落”
秋冬时分,寒已经成为主调了,我的小院坝栽种了些花木,每天清晨,总有无数的落叶要扫。但扫净后,倘若不小心,扫帚碰到枝条,枝条摇动起来,又有新叶片片飘落,似乎不胜秋力。此时才忽悟到古人“摇落”一词的高妙。
风寒雨冷,树枝上肥硕的树叶开始显黄变瘦,但还不肯这样放弃,紧紧叼着枝条,艰难地显示着生命的韧力。如果是静静的等,这韧力尤其明显,但却难经一摇,只要枝条摇动,就叶落纷纷了。古人真会造字选词,摇在先,落在后,“摇落”一词,着尽秋情了。
历来人悲秋气,怕寒意,认为秋横着老气,万物遇秋而凋,对此总是泫然惨淡。还记得欧阳修一篇《秋声赋》,仅凭秋的声音就给秋定了调,使之万古不得翻身,何况还有冬寒呢。大约是年高之人感悟余日不多,苦短人生吧。伟人毛泽东得知儿子朝鲜战场牺牲时,也吟起古人的“……,今看摇落,凄怆江潭”之句,以草木“摇落”之秋气,抒寄他这弥天之痛。
先前我也曾是喜欢春花茂树的,醉心于其旖旎蓬勃之状。但人到中年后,忽而偏爱起寒来,便格外的喜欢秋冬了。寒意来时,冷风随起,枝条开始“摇”了起来,先前的肥硕、葱茏和旖旎,就如一场梦,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此时枝条的嶙峋、不屈、奋然和不平一起的指示着苍穹,格外的分明,分外的耐看,就如得道的隐者,抖落了尘世的羁绊,分外的磊落,飘飘然得神仙之概。
我喜欢看这“摇落”,并非喜欢这凋零的氛围,而是这摇落后的景象,更加的真切、更加的坦诚、更加的踏实;没有粉饰的娇柔,也没有虚幻的造作,没有恍惚的迷失,一切思想都赤裸裸的。自然,成熟者是逢人只说三分话的,赤裸裸的思想似乎是十分幼稚,但幼稚的相处有时会分外的坦然、分外的轻松、分外的快乐。
我喜欢看这“摇落”,也并非幸灾乐祸于落叶的不幸,自认为心地还没有这样的下作。其实,“摇落”树叶并非树的被迫无奈,而是其主动的出击,是冬眠的休整,是养料的节省,是力量的积蓄,闭目养神,为的是明春的灿烂蓬勃。这是智者的高招,达者的沉稳,勇者的谋略,韬光养晦,岂是一个“秋气”可以标识!
寒气,固然让人瑟缩,但也能让人凛冽和警醒;摇落,自然也显示出萧条,但却暗积着厚实,培育着繁华,播洒着希冀。纸醉金迷中能够凛冽和警醒,这瑟缩也是美丽的颤抖!斗转星移中能暗积着将来,这萧条也是悲壮的凯歌!寒气、摇落,是战士的精灵,是高人的思想;它决不只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余响,而有着刘邦那《大风歌》的高腔。
峻青曾写过《秋色赋》,给秋赋上了鲜明的亮色、收获的辉煌,确实让秋昂扬起来,但因悲秋的历史太过厚重,这昂扬过耳既逝,触目既忘。这“摇落”也和“悲怆”姐妹孪生,同存太久,我这呼吁,自然更如一声短响,响过即灭。他人不知怎样,但我是喜欢这摇落,有时也会以人力助其摇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