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东篱酒香 于 2013-11-18 09:22 编辑
除稗草
我在农村长大，但说来惭愧，因为上学的缘故，很少干农活，很多农家事一窍不通。上中学后，自然假期中，也要想法到生产队去混点工分的，于是最简单的事就是在禾苗中去除稗草。
秧苗长到没膝时，生产队里就安排十数个人一组，赤着脚下到田里，象队伍一样整齐的并排向前搜去，说说笑笑，十分轻松。也许这是不太重的活吧，所以稍大的孩子也就得以滥竽充数，可以配有和大人一起劳作的“殊荣”。那时我大约十多岁吧，正是好玩的年龄，走下去就可以得到工分，觉得这真是既好玩又实惠的事。
稗草杂生在禾苗中，很难辨认。一是它形状特象禾苗，不熟悉者很难分出，二是它的生长特别的旺盛，绿油油的比禾苗更加爱人。我一路走去，就是分外的开心，眼睛四处搜寻，都是绿油油一片，没有看见半株稗草。有的很葱茏翠绿，我就小心翼翼的保护，其他的虽不特别葱绿青翠，因数量太多，也不至于都是稗草吧，不可能都拔去的，但别人手里都有稗草拿着，自己也不能走下来空着手一无所获，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混扯几株长得不好拿在手里吧。
走了几块田下来，忽然他们中一个人朝我瞥眼过来，看见我手里的东西，顿时大笑了，对其他人说：“你们看，书生手里拿的什么？”别人也哄笑起来，我顿时满脸通红，不知所措，说“你们也没教我辨认呀。长得好的不敢扯掉，长得不好的又太多，怎么扯呀？”
一个稍成熟些的乡邻告诉我，长得好的就是稗草，必须除掉。这些稗子草因无须为果实而积累，故而轻浮飘跳，懂得歪门邪道，知道怎样暗暗争夺土中养料，知道怎样邀阳光雨露之宠，得风气之先，所以长得蓬蓬勃勃，葱茏无比，禾苗呢，一心在果实的孕育积累上努力，容不得它来半点虚飘浮假，所以必须扎根正道，默默渐进，无暇去邀宠争春，谋取私利，故而生长迟缓、根实苗朴。识稗草者需要透过虚幻、浮华，方能除去。
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呀。我看稗草，真不象杂草，从色象上看，还是上乘之品！没有老农的指点，经我选拔的田园，虽然看起来郁郁葱葱的喜人，但这浮华的假象，到秋天就会萧瑟满田园，悔之晚也的，想来不禁汗颜。高明的识别者，当能识破葱茏的假象、诱人的花招的。呜呼！
大家嬉笑中，一路走过，没有谁让我回头去重新“走”一遍，固然因我是孩子，还因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邻，但更主要的还是这是生产队的、是大家的，稗草留下就留下吧。后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农知道后，沉默了好久，因他不是头，没有下命令的资格，只是问明了地点，收了工后再去“走”了一次。当时我也惭愧中怪他多事，然而现在我懂得了，这才是中国农民的脊梁。
后来，土地下户了，除去稗草时，人们再没有排这么长的队伍并排走过，但却分外的扯得准、扯得净，就是小孩子也被教得分外的精明。
我除稗草的事，已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想起这些，心里感触颇多，可是真要说时,总又无话可说，呜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