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8月里的30首诗

◎妈妈

妈妈，我爱着你的面容
妈妈，我爱着你生育我的胎盘
妈妈，我爱着你穿在身上的黄皮肤
妈妈，我爱着你，并且恢复了哭泣的功能
妈妈，我现在想要抱住你，就像紧紧抱住的自己
妈妈，我知道用多少语言也无法挽留你的老，即使把
时间再倒十年……

   ◎网络时代的我

我是自己理想中的铁血宰相
我是自己生命中的民族英雄
我热衷一切——即便是一场非正义的侵略战争
此时，我怀着
一丝骄傲，把一盆凉水
泼向一堆露死寒窗的尸骨

   ◎一部分

我躲在一个盒子里
不希望被发现
我知道：
盒子会被一些人看到，最后会被一个人取走
而我只被一个人取走，但我只属于盒子的一部分

   ◎必然是……

必然是今天，你决定将明天
交代给这些胡须
和白发。必然是现在
你躺在床上，翻身，半睁着眼睛
或者在一个异性旁边，度过
漫长的假期。必然
是一次旅行，必然是站在一旁，做一个旁观者
必然是一次出生
一次死亡
必然是一次突围，你还在
挣扎在自己的圈套。而这一切
必然被你放弃，也必然
被岁月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篡改……

   ◎无限大

既而膨胀，我们喊出无限大
大到一间屋子，一
排楼，一个城市
一个省，一个国家
一个世界，一个星系
一个宇宙
我们躺在一具具的尸体中，回想
一个具体的
地址：我们来
自一张模糊的地图
还是一个掉进井里的坟墓？

   ◎劫数

尖叫从天线里逼出来
碗里有血，而他尸骨未寒
从抽屉里找出
一副扑克
反复洗三遍
如果第一张是红桃三
我就是
自己的炸弹

   ◎礼拜六

我们去米兰，捉迷藏
做过山车，一小时抵达意大利
在山冈上练习接吻，我们的
嘴巴影响了一盘
水果的心情。爱情
是一张票，你
攥在手里，让它腐烂
追根至底，你的膨胀使
我发疯。我喜欢写诗，你
对牛弹琴。我们
彼此系在一起
失去信仰，但是还要
朗诵超渡灵魂的《圣经》

   ◎我不会……

我不会站在你的左边，当做你的风景
我不会主动爱你，并且给你带来幸福
我不会只是一个男人，一个
丧失情趣的狗，一具尸体
我不会，永远不会
我只是被刷新——那最后的冲刺
决定我不会找到你的
上帝。我决定离开，以一
潮汐的形式向后
退去，以一个贝壳的
姿态面向大海

   ◎光阴

这巨大的空洞，这一声爆响
这一次无能为力的挽救
这最后一次曲折的旅行
这一个伟大的旋涡
将我们的尸体
紧紧缠绕，这一
次可怕的叹息，似乎在
教训一个父亲的年迈
和他的治家不严。这最后一桶泉水
我们是要喝掉，还是倒进一条没完没了的河流？
除此之外，我们别无选择！

   ◎无奈

有那么多的鸟从这里飞过
有那么多，还有
那么多的人
也想像那些鸟一样
在自己的房间里飞来飞去
我知道，我
不可能飞起来
也不可能把一双
拖鞋丢到楼下

   ◎连锁反应

天还没黑，一些年轻人就抱在一起
开始接吻。其中一个男人
把手插进一个
女人的器官，像是
在开一把锁。他的身体
倾斜，看上去，他已经很
尽力了。门终于开了
一些微笑突然
闯进房间，我想走
进去，但仍与
他们相距十码

   ◎在一匹马的眼里

在一匹马的眼里，我甚至不如一把
盐，一捆干枯的苜蓿
在它的眼里，我
是邪恶，是魔鬼，是一切
不可饶恕的。在它的眼里，我
只有骑在它的脊背上
才算是它的主人
在它的眼里，还有
什么比一次人类的幸福之旅更加遥远？
此时，有一匹马
看着我，没有一点
食欲，也无心离开这个地方

   ◎我宁愿……

我宁愿把自己装进盒子里
看上去，像是一件
礼物。我把它
寄给远方的亲人，等待
他们用手撕开，看到我，像是看到
一团蜷缩在角落里的阴影。我宁愿被他们
抱起，放在阳台上
周六，像一条尾巴长在
他们的屁股上，穿过这个城市
这是每天都在重复的路
两边的人，投来奇怪
的目光。我宁愿在一座桥上
被一辆迎面而来的卡车
当做货物，带走
连续几次……

   ◎我想这样活下去

把所有的恨送给那些喜欢抒情的人
把所有的生命送给那些死去的亡灵
把所有的语言送给那些老实的哑巴
把所有的声音送给那些失聪的女人
把所有的泪水送给那些坚强的男人
把所有的爱情送给那些懦弱的花草
把所有的主意送给那些愚蠢的动物
我想这样活下去，并且
写诗，在茫茫人海——也许历史只是一块肮脏的抹布
岁月只是一张绣着皱纹的兽皮

   ◎一次流血经历

一些从头发里渗出来的血
落在我的衣服上（它把
它们染红），另外一些落在我的皮肤
上（散发着怪味）
还有一些钻进我的
袜子里，我感到
痒，像是在用一根鸡毛挠
而更多的
则是像油漆一样
倒在地上，凝固，令人恶心

   ◎奏效

我觉得自己一直关在水龙头里，从来没有打开
许多个日夜，我试图让它生锈
破损，然后从一些缝隙中
滴落下来。今天，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锤子，背对着
所有的黑暗，我打算
用一枚钉子
让囚禁一生的灵魂喷出

   ◎规则之内，一切都是可以的

就这样
伸开双臂
不眨眼
不动脚
不怀念
不思考
持续着
足足
停了十分钟

如果你先动
我就开枪！

   ◎门

一直有人推我，从前面
也从后面。我被人
推的变形，卡
在中间，一动不动
一阵细碎的金属声，门
一下子开了，挤
出许多大大小小的
身体。我知道
其中一个或
许是我

   ◎居所

子时。她脱去衣服，露出
原始动物的脊椎
一面靠墙
她开始照镜子，别人
没有发现她（她一边欣赏自己，一边
开始掀动地板）
其中，有一块砖松动了
她把它抱在怀里
试图用孵化
放弃周围

   ◎紫色的，或者是一只茄子

紫色的，或者是一只茄子
来的时候，弯曲
开小花，拥有明显的
夏天特征。像你一样，总是小心翼翼
的自我描述。我知道你
的模样，显然不是
圆的，不能用
圆周率计算周长
你始终挂着，一出生
就在那，紫色的皮肤不同于
世界任何一个种族
我找来一块熟铁
不停地锤打，想要制造
一个事实，证明你的柔软
而现在，我不能
肯定嘴巴边上
这些条状、略微有点涩
的东西曾经被我描述了多遍

   ◎惯性，小令

小身体
装着坦克
拐弯多
刹不住车

   ◎有一天

有一天，我在身体里安置了
钟表。也许现在，已经
6点。但是过的太快
我想往回拨一拨
让自己年轻
让脚步生风
从办公室走回家，只用一分钟
从这里到那里，只用一分钟
从死到生，只用一分钟

   ◎唐古拉

部分雪已经融化
在这开春之际
我来到
那个永远
不化的地方
怀念过去

   ◎等待吧

等待吧，等待着等待
等待活着
等待亡羊补牢
等待一切瞬间可以的永恒
等待着绕开、偏离、游移不定
等待那被时间吞噬的卷了锋刃的幸福
等待吧，为等待默哀三分钟！

   ◎受伤

我知道它破了，有一些
红的东西流出来
准确的说，是
一些液体，五分钟后可以凝固，但不像
冰，加温以后可以溶化。可是，它破了，有的
已经感染，我坐在一把
椅子上，试图用一块
布掩盖那些
腐烂的肉

   ◎艺术

把这些纸撕碎
把这些纸一遍遍地撕，撕的像那些雪
把这些纸撕成纸的形状，独自生火，独自化为灰烬

   ◎我的标本

我是一只小动物，昨天同学们
把我解剖了，混身是血
他们把我放在一
个玻璃器皿中，各种
各样的器官挤在一起，有的
已经变黑、发馊
灯光下，一些
苍蝇飞来飞去，这里
有它们喜欢的味道（简直令人恶心）它们想
占有我，做为
一个肮脏的殖民地
现在，我又被
无数的手牵拉着，还有一些
没有凝固的血
散发着阵阵恐惧（原谅我！
以前我是
干净的）几天
后，我将会陈列在
一间更大的房子里，与
每一个，甚至是认识我的人
一一见面。可是
我已经是一个
标本，不再有生命
不可能再去写任何一首诗
如果有一天，被我的妈妈看到
就请告诉她：不要哭！
不要哭！

   ◎孤独

现在，这间房子终于是我的了
我可以看书
在床上翻来覆去
可以点上一些蜡烛
唱生日歌
画画
想象与
一个女人接吻
脱掉所有的衣服
对着镜子抚摩勃起的阴茎
亲爱的，现在我有点冷
我想把自己
塞进烤箱

   ◎一次会议

整个会场沉闷着，像一个拧顶的
闹钟。我坐在中央，开小差
与陌生人窃窃私语
一个人发言，打
手势，起身（条件反射）而且这一时间捏的极准
似乎要赶一列火车。烟
包围着，弥散，纠起无数
的掌声用来平息、掩盖

   ◎我是一件衣服

照镜子，方才发现，我只是
一件衣服
有时，不停地揉搓
把另一些类似
皮毛的东西
披上，揣着鬼话，做人
有时，我会一点一点
脱下来，担心那些
终结一生的褶皱
会越来越多，布满整个身体

2005/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