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夏子 于 2012-10-14 15:14 编辑
文革烽火炽,祸避万州城。
饮茶西山下,嬉水长江滨。
辗转家书至,慈母关切殷。
内中附君笺,君笺来昆仑,
地接柴达木,名曰冷湖镇。
勘探见石油,一夜聚大军,
遂令君至此,充作石油人。
甘愿劳筋骨,无惧卧雪冰。
惟其无可读,万苦此为甚。
家父遗史书,幸逃烛天焚,
一册付鸿雁,聊解书生困。
笺抒读后感,高见中肯綮,
友人争传阅,扑面耳目新。
达州战火息,城乡复太平,
有司青海至,问我君音讯,
一问三不知,始觉祸端临。
沉沉心若铅,惴惴梦常惊,
悠悠十余年,公干诣北京,
怀揣千钧念,问路到黄村* 。
阿叔一语出,霹雳如轰顶:
当年初失踪,上纲涉斗争,
乃父留美还,海外悉知情,
暗通帝修反,潜逃华盛顿。
儿去无觅处,株连萱与椿。
单位苦追索,逼迫晨至昏。
居委严防控,睽睽三班盯。
连天接地网,直可海捞针,
终尔无所获,徒劳久折腾。
忽闻柴达木,牧人驱马群,
戈壁见骨骸,身份已确认。
至此方罢手,泪水早流尽。
至此终释疑,天人永隔分。
至此心已灰,尘世再无君。
至此深为愧,绝笔竟未存。
幸有小照在,留得君身影,
闲暇时一睹,思绪回青春。
与君垂髫识,啁啾鸟同林,
依依分手际,阿叔归国门。
万里河山隔,两地雁书频,
家山忧旱涝,京华述见闻。
爱屋心及乌,君姑亦相亲,
迢迢巴山路,相送复相迎。
告我君趣事:串联来小城,
身无过河资,未识水浅深,
不肯求船夫,挽裤涉水行,
巴河岂可欺,中流没腰身,
冬衣尽湿透,瑟瑟姑家寻。
噩耗传巴山,阿姑痛断魂,
至此倍亲密,视我若夏云 **。
美酒为我留,烦扰对我倾。
转眼姑耄耋,我亦退休龄。
半世难忘怀,一线存侥幸:
法医容有谬,骨骸或错认。
当年云帆去,海外业有成。
归来见老友,携手回新宁。
再登仙儿岩,重尝苞谷羹。
石下摸青蟹,雨后寻松菌。
大醉过西街,续我还乡吟。
呜呼!
情知此系白日梦,情知人死不复生。
独有痴心迷痴梦,长将此梦留此心!
* 黄村,阿叔供职的中科院力学所所在地。
* *夏云,亡友之小名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