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去学校接孩子，路边有小贩推了一板车盆栽待价而沽。惊鸿一瞥，发现林林种种的花卉里有几盆栀子，指头大小的花骨朵儿星星点点地点缀在青翠的枝叶间。我惊喜地趋前讨价还价，以一枝香水百合的价钱成交，满心欢喜地挑了一盆枝柯健壮、花蕾多而饱满且已开出了一朵花的栀子。
我把栀子摆在花开四朵的君子兰旁，素洁若雪，赤艳若霞，红白辉映，花儿愈加妖娆和妩媚。我小心翼翼地凑近花朵贪婪地呼吸......好香！还是童年里的香味儿......
记忆中的栀子，花开没这般早，好像在端午节前后吧。疑惑地问百度，说是初夏开花。也对，现在正值暮春时节，而南方的初夏比家乡的来得早，来得迅猛。
说起栀子，自然就会想起家乡的竹子。小桥，流水；竹林，人家。家乡人爱竹，大凡有竹林的地方就有人家。
老家屋后就是一坡开阔的竹林。绿竹菁菁，莽莽苍苍，一年四季不知疲倦地绿着，整个院落都浸染在浓郁的绿影里。奶奶猪屋后的小丘上、竹林旁，一株碗口粗的栀子紧傍着低矮的茅檐。由于更高处的大片茂竹长年累月地遮天蔽日，栀子只能奋力向茅檐上方的天空探出半个身子来吮吸短暂的阳光。整棵树只有向阳的半边枝桠蓬蓬勃勃，也只有这半边树才活得像棵树。贫瘠的土壤像彼时的贫下中农，无法逾越时乖命蹇的鸿沟。无人问津的栀子，风里雨里，寒来暑往，自生自灭，却也能依时开花。山高水远，蓦然回首，圣洁的花朵依然摇曳在时光深处......
故乡的春天是五彩缤纷的花花世界，漫山遍野的花儿朵儿争着抢着让你看，每一朵都是一见倾心的红颜。当油菜花，桃花、李花、杏花和梨花匆匆谢了春红，春天如美人迟暮，夏天翩然而来。不经意地打竹林走过，遽然顾眄，竟发现树巅上结出了小小的栀子花蕾。恍然如梦的惊愕让我奔上前去，踮起脚尖攀了柔枝细看——翠绿的小花蕾羞涩地抿着尖尖嘴，像一枚枚守口如瓶的心事。绿得发亮的叶子众星捧月般托起一只只参差不齐的花蕾，众志成城地缔造生命的辉煌。或许明天，就有一朵雪白的花朵成为我的掌上明珠。我心花怒放地憧憬着，一步三回头地依依惜别，惜别我即将拥有的美好。
接下来的时日是焦灼地等待和企盼。一日看三回，祈盼我心心念念的栀子花早早开，快快开。小花蕾从小手指大长到大拇指大，娇嫩的翠绿色也在一天天淡去，淡成晶莹的黄绿色，最后蜕变成千尘不染的纯白色。终于，在某个薄雾袅袅的清晨，一朵白皑皑的花儿灿然绽放枝头。我急不可耐地掐下它，心肝宝贝似的捧在手心，凑上鼻尖闻一闻，沁人心脾的香就钻进了海一样辽阔的记忆。
等第一朵花开，最最心焦，最最煎熬。望穿秋水，才盼得羞答答的一朵静悄悄地开。似乎后面的花儿就没那么矜持了，一朵接一朵，争先恐后地攀上枝头。万事开头难，花事也不例外吧。
栀子飘香的季节，班里的女生通常把栀子花簪在扎头发的橡皮圈里，雪白的花瓣儿和羊角辫儿在阳光下快乐飞舞。我没有可以戴花的小辫儿，常年留一头齐耳齐眉的短发（那时叫“日本头”，现在叫“蘑菇头”）。我央求妈妈穿针引线，把刚摘下的芳香缀在我的衣扣旁，喜滋滋地背起书包上学去。花香、鸟语、阳光照，一整天的心情都飘逸着淡淡的清香。
好花人人爱。枝上的花朵儿时常被走过路过的人顺手摘去。遥望空荡荡的枝头，几许怅然，几许欣然。善于和他人分享，乐莫大焉。
一天，妈妈摘下一朵含苞欲放的淡黄色花蕾依在泡菜坛的清浅水边，花儿也能暗香浮动，依时盛开。只是开得些许勉强和苦涩。花朵儿恹恹地，疲倦而委屈的样子，不及树上开得亮丽、光彩。
好奇心驱使我和小伙伴将未开的栀子连枝折下，插在长势旺盛的秧苗田里，日夜盼花开。然而，花儿不遂人愿。原本饱满的花蕾日渐枯萎，叶子也失去了生命的润泽，最后不得不惋惜地扔掉，好端端的一朵花被我们的旁门左道糟踏了。
上初中时，父亲重建老屋。老屋那株栀子因阻碍施工，只留下碗口粗的树桩湮没在杂草丛中。凝望光秃秃的树桩，我默然作别：再见了，我的栀子！再见了，我的童年！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我抱着半岁的女儿去夫的婶婶家串门。一进屋，一阵熟悉而久违的花香扑面而来。栀子花！我的心在欢呼，追着花香寻去。原来，婶婶的后院有一大株栀子，郁郁葱葱的枝柯像一丛硕大无朋的灌木，绿叶素荣，清香淡雅。没想到，异乡也有我童年的最爱！头一回见到如许繁茂的栀子花齐放，竟看得痴了。婶婶掐一把栀子花给我，说花儿年年都开，多着呢！我把花儿举给懵懂矇昧的女儿看，让女儿分享我的快乐和惊喜。宝贝女儿却伸出小小手，一个劲儿地来抢花。
迁居后，孩子的爷爷在新家后门的道旁移载了一棵栀子。丰沛的阳光和水土让栀子心广而体胖。不出几年，便是丰衣足食的繁荣景象，沸沸扬扬的花事岁岁年年地热闹着。遗憾的是，我等常年旅居在外，只能在电话里感受栀孩子的爷爷说，一到花开，满树香喷喷的白花花，很招人喜爱。子花的芳香和素雅。即便回家，也难逢上栀子花开。但见阶沿下那一丛葳蕤的栀子甚是繁茂昌盛，人见人爱，可喜可贺。 留给行人吧，愿馥郁的花香愉悦路过的每一颗心灵。
买回来的栀子很快就吸引了孩子。
孩子一放学归来，忙不迭地跑去阳台看花——摸摸冰清的叶，闻闻玉洁的花......一天多一点欢喜，一天多一点爱恋。让栀子嫁接在孩子的童年，让纯白的记忆永驻芳华。
花香氤氲，往事悠悠。
阔别的童年，翻山越岭地寻来了......
2011 04 21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