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上帝无邪，所以诗歌纯粹

[评论]上帝无邪，所以诗歌纯粹

    ――――解读竹露滴清响的一首小诗《亮到极度》

    竹露滴清响（以下简称竹露）的诗歌一直坚持一种近乎纯粹的诗性表达。仅就艺术而言，纯粹并不是可以轻易触及的。纯粹，不仅与内容上的芜杂作对，更与形式上的繁复作对。在诗歌创作中，纯粹的表达主要指向两个方面：一是感觉上的纯粹，一是语言上的纯粹。感觉上的纯粹，是指可以沉甸有力的灵魂体悟纠集在一起，从而构造出有血有肉、形神兼备的审美载体；语言上的纯粹，是指可以从虚浮庸肿的生活本相里，准确地抽取"爱我，请为我尖叫"的那些"比喻"，并用它们最后完善一首好诗的细枝末节。这种纯粹的表达方式，在竹露的诗歌几乎是随处可见的，尤其是她的那首《亮到极度》，更是感觉与语言双重纯粹的最完美的结合了。是近几年网络诗歌中难得一见的好诗。

    《亮到极度》
    上帝对人说道："我医治你，所以要伤害你，我爱你，所以要惩罚你。"题记

    其实，你知道
    我是最后一个轻数露珠的孩子，最终成为露珠
    挂在清晨的腮边
    每一个夜的轮子上
    幸福和痛苦对坐在月亮内部
    等待一场最大的寒
    我曾占据一朵花，一只鸟歌唱的嘴唇
    我的孤独是如何锋利
    道路潮湿，一列火车的呐喊潮湿
    今夜，一块石头终于面对了刻刀
    一匹马徘徊的边缘，水草茂盛
    思想向未知的深处逼近，飞翔的灵魂
    窃取羽毛的轻
    这安静的城池，谁挑起火把在黑暗深处不言不语
    与死亡保持着等同的距离，你的食指
    是我在另一个世界的一根刺
    摘下我，在禅房深处。乱红迷眼
    亮到极度
    --破碎！
    大地惊慌失措
    我归于一颗露，你要说：舍得

    这样的一首诗，可谓灵感毕现。从"轻数露珠"到"成为露珠"，其间的过程，必定始于诗人的某种信仰。有信仰的心灵才会知道什么是感动什么是生命什么是等待，否则都是浮光掠影式的滥俗矫情。
    "每一个夜的轮子上/幸福和痛苦对坐在月亮内部/等待一场最大的寒"，这几句诗写得很深，也很有古意。我仿佛看到了那一幅双鱼太极图。幸福与痛苦，在"每一个夜的轮子"里"对坐"，这样，夜的意义，就被诗人呈现得无以复加了。幸福与痛苦相依相偎，这才是生活的真谛。悟出这一点，　没有对幸福的执着向往不行，没有对痛苦的透彻体验也不行，看不出二者之间那种互相置换与彼此平衡本性之所在更是不行。诗人看透了这一点情感中的秘密，所以诗人可以安详地"等待一场最大的寒"而无所畏惧了。
    围绕诗题《亮到极度》，诗人写了静物的光亮：露珠与月亮，也写了生命体态的光亮：一朵花，一只鸟歌唱的嘴唇。写静物的目的是沉浸气氛，写花鸟的目的是烘托性情。试想有什么光亮可以抵得过"孤独"的锋芒呢？诗人的孤独，犹如一列火车的呐喊，因为道路的潮湿而潮湿了。孤独的锋芒直指一块石头，这是一块压在诗人心底多年且百思不得其解的石头。一匹马徘徊的边缘，正是诗人孤独郁闷的边缘，"水草茂盛"，或许就是诗人徘徊良久而不肯离去的真正缘由罢。向"水草茂盛""未知的深处逼近"，在诗人，想必是反复多次的念头吧。这一时刻，是诗人可以真正感受灵魂异动的那一瞬间，这是自在的瞬间，其间，灵魂终于获得了飞翔的状态。飞翔的灵魂是幸福的，是得意忘形的，以至于诗人颠倒因果地告诉我们：一切皆因"窃取羽毛的轻"。事实是，放下了一切防碍的心灵，有一丝微风都会移动，何况还有一对可感觉和想表达的翅膀呢。否则，纵然是有狂风海啸也无济于事的。其实，怀揣一块石头的诗人，可能比一座山还要沉重。
    接下来，诗人又从"安静的城池"入手，直接寻询是"谁挑起火把在黑暗深处不言不语"。这里，黑暗深处，既是诗人的绝望处，也是诗人的希望处。因为其不言不语而绝望，因为有火把而希望。所以，面对"与死亡保持着等同的距离"，于是诗人悲悯地坦言："你的食指/是我在另一个世界的一根剌"。另一个世界原本是虚无的，但是，人世间就是还有它的假想之地，即寺庙道观。诗人深知，一旦处"在禅房深处"，累负在身心之上的一切防碍，才是真正的虚无与荒诞。世事纷纭，心不在焉种种，就犹如禅房外的"乱红迷眼"，这在意欲"成为露珠"的诗人面前，便是亮到极度的诱惑了。所以诗人宁愿选择坠落，选择破碎了。
    "大地惊慌失措/我归于一颗露，你要说：舍得"。这是诗的最后一节，是刚柔并济的结束语，是暗藏了别一种锋芒的沉静。在这里，诗人为"我归于一颗露"设想了两种场景：一是"大地惊慌失措"，二是"你要说：舍得"。前者是诗人所恐惧的，因为这有违诗人的一颗善任之心，后者是诗人所挂牵的，因为"你"可能对诗人诉说了太多太多舍不得的理由。正因于此，诗人执意归于一颗露的行为，才显得尤为感人与可贵。
    亮到极度的事或物，都是一把双刃剑，剑的锋芒将在爱与恨之间公平高密度的同时，也会杀伤爱与恨的双方，这如同诗人在题记里提到的"我医治你，所以要伤害你，我爱你，所以要惩罚你"。

    2006年5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