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往事-3---（苦海挣扎篇）---七叔之一日

69年11月13日，周四，晴.凌晨五时许，残月尚挂于金剑山西峰，七叔便起床矣。稍稍漱洗，挑着担子出门去也。

因家庭成分不好，璧城周围学校拒收七叔，无奈，祖父托人送七叔入山里农校住读，离家三十余里。不久，祖父遭诬下狱，祖母避祸乡下，家中只余几兄妹。生计维艰，薪炊不继。午饭食罢竟不知晚餐何在。故七叔主动替石灰窑担矿石。每百斤可挣两毛脚钱，每日早中晚三趟，周末可带四元左右归家。

装罢矿石，七叔弯腰一试，复添上几大铲。路经水天池翻金剑山过李家坳复下松林坡至叶家湾石灰窑。道上少有人行，晨雾朦胧，寒气逼人。鸟声虫声风声松声不绝于耳，中又杂七叔急促之呼吸沉重之脚步声。待抵达石灰窑，已近七时。迅速交割完毕，接过烧窑师傅肖开林递来之饭盒，又匆忙沿原路返回学校。原来，每日下午，七叔交完货皆会将少许米和饭盒交与肖师傅，委托其置于窑火上煮成稀粥做早餐。七叔且走且食，觉饭比想象粘稠，知肖师傅又将其米匀些于己。急回，行不几步又止。痴立少顷，终转身往学校而去。

下午上课时，幺叔忽至。幺叔其时已辍学在家。每日清晨皆至酒厂门外，拣未燃尽之煤为全家一日之柴火。七叔见幺叔裤管半卷，膝盖红肿，有血渗出。知是山路难走，跌跤所至。大惊，问何来。方知祖母担心家中儿女，偷遣回家。多一人而米先尽，挪借无门，实不能坚持至周末。故遣幺叔提前来校要钱。七叔忙将攒集之钱尽数交与幺叔。并嘱其稍等，速回宿舍取班主任张老师所赠之红薯丝一小包交幺叔于路上零食。幺叔分一半与七叔乃去。目送幺叔身影消失于校外松林，七叔复回教室。张老师至七叔身畔，以手轻拍其肩，久久无语。

俟放学，送矿石回，做功课毕，已是深夜。月已升起于金剑山东麓也。

是年，七叔十六岁。

天许

200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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