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 http://www.qiuse.com/bbs/list.asp?boardid=67
如果我能营造一处氛围:钢筋水泥的城市里长出柔软的庄稼,摩肩接踵的人类不再是类人的机器,他们停留下来,为刮到耳边的一缕牧歌般的声音而驻留脚步,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身在桃园;开始疑问,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那位把歌声传入我耳朵的人与我有何相关?我为何不能感动一下,而孤独的吟唱者为何不能在间歇中抬起头跟我作一个简单的交流?
没人跟他交流。地铁里的吉它手觉得地铁里的灯光昏黄而柔曼:昏黄是实在之物,柔曼是他的幻觉。流行的音乐通过媚众和表演技巧来达到被欣赏的目的,而他不能,他为自己的音乐而在场,不敷衍于谁,也不指望行色匆匆的人们为他停留脚步,哪怕是片刻。他“为何弹得这么忧伤?”他当然知道“我为何弹得为何这么忧伤?”没人跟他交流,他知道答案,他不跟他人妥协,但需要一个旅人来回答他的提问,而最好的回答者就是他的音乐。他于是用歌声来表达自己,或许这歌被他人已传唱了千万遍,听到歌我们能想起这歌的原唱者是谁,想起自己的某月某日在哪个KTV包厢内也唱过同样的歌;他不是歌曲的原唱者,而那些听来陌生的歌曲,我们也不去询问那歌是否是他的原创,我们只觉得歌声传来时感到异乎寻常的陌生,不管是我们久已熟悉的,还是从未听过的。
“它似乎追忆远去的爱情,它似乎吟唱流逝的时光,它似乎咏叹人世的沧桑”一个活在自己追忆中的人,是与尘世无关的。我们纷纷走过他时,我相信没有几个人会不相信他是卖艺的:他唱的歌是他正在传销的商品,我们有理由购买或拒绝,没有免费的理由去让我干站在那里欣赏。如果我购买,我就会掷给他一些响亮的硬币。而弹唱者压抑者自己的无奈,因为无奈,所以压抑也没用。“我有无用之用”,或许他会想,他为远逝的爱情而黯然神伤,他唱得悲切、陶醉,而在我们听来,那是表演。我们活在城市里,得到的表演机会实在太多了,所以也分不清这么忧伤的歌声,是否是作秀?当他被曾经有过的那么多的眼光追问时,他把琴更加地靠紧自己,如裹着毯子,这使他暖和一些。
个人与他人之间有多远的距离,这个地铁吉他手没透露给我们一丝他的信息,我们乐衷于大腕们的花边新闻,乐衷于偶像被制造出来后让我们争相抚摸和唾弃,然后用喜新厌旧来埋葬他们。而他,那个孤独的吉他手无须他人投以青睐的目光,他也不指望你的硬币响亮在不恰当的时候——当他正唱得最高潮的时候出现。他有高潮,他是有幸的;我们有快感,快感来自于自己与众人相同,觉得自己不是异己而感到宽慰,由于吉他者的出现,使我更觉得我是我们,他的出现,只是提供给我们一个他是参照物的注解。
“想唱却已冻哑了歌喉,我想弹却已崩断了琴弦,听我弹唱的人啊已去远。”他的心中有过知音,或是设想中的知音曾经出现过。抱着一大堆幻想的吉他手最关注的是有人倾听,倾听他的歌声;他在等待戈多!生存至上的要求对他是苛求的,但他显然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才会忍受被冻的煎熬,他才会出现在偶尔有硬币的悦耳声响会出现的地方,在地铁车站。但他绝不苛求。
“转一个曲子换换腔:弹一曲黄鹂在柳林鸣啭,弹一曲落日映照着池塘,弹一曲滔滔江水向东方……”在充满合理制度的地方,他这样的无政府主义和无集体观念的人,要得到扣发奖金和处分的结果,而在他一个人的世界里,他可以挑衅这些规范。他基本上是个艺术的人,他为自己的存在而存在,所以当他转一个曲子换换腔的话,用不着事先征求路人的意见,他也犯不着抱着一大堆公文,或仅仅是为一个公章,去耗尽他的天才。我们走过他时,其实是走过一片柳林、一个池塘、一条大江,可是,我们是真的需要这些么?
赵阳 于2006-2-16草
地铁里的吉它手 (作者:孙逐明)
地铁里灯光昏黄而柔曼,
一位吉它手在叮咚弹唱,
轻柔的琴韵抑郁而悠长。
哦,为何弹得这么忧伤?
它似乎追忆远去的爱情,
它似乎吟唱流逝的时光,
它似乎咏叹人世的沧桑。
哦,不要弹得这么忧伤。
我想唱却已冻哑了歌喉,
我想弹却已崩断了琴弦,
听我弹唱的人啊已去远。
哦,转一个曲子换换腔:
弹一曲黄鹂在柳林鸣啭,
弹一曲落日映照着池塘,
弹一曲滔滔江水向东方……
2006年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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