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了解“昙花一现”这个成语时起,就对昙花没什么好感,尽管我那时还不知道什么是昙花。这是理性先入为主给我认识自然万物和社会百态带来的不小障碍甚至是过失。 几年前父亲从他朋友家中带回一片叶子,随便找了一个破脸盆装上泥土就插入盆中,告诉我们说这是昙花。我家没有养花的爱好,阳台上随便放了几盆月季,米兰,棕竹而己,这下多了这片叶子也并未引起我的注意,只是因父亲带回的东西,可不能由自己的喜好而有所厌恶罢了,平淡的百姓生活能种些平淡的花草,也算是有了点雅性。 一天天过去,那片叶子在盆中一直保持着插下去时的深绿色,没见它怎么顽强地挣扎过,就长出了几片新叶,这至少让我初识了这一植物还有些灵性。次年夏天,在叶子边凹处长出了粉红色如婴儿小指状的肉枝,顶着个小小苞蕾,一天天变大,我知道,这是昙花要开了。可一想到“昙花一现”,就又喜不起来,开就开吧,也不过一现了之,可到底这“一现”是多长时间,我也曾想留意,可早上一起床,便看见昨天傍晚还用粉红的花径擎着朝上的花蕾突然萎靡朝下,紧裹的花瓣变得松驰。原来昙花一现就这么来的,自己的亲身经历又读懂了一个词。 就这样每年的夏秋季节,有那么几朵昙花在不经意中擎着花蕾,又低下头去,那美丽的瞬间总是一纵即逝。没有过昙花要开的惊喜,也没有过难见她灿烂容颜的失落。 也许是出于好奇,今年的一个晚上,我执意要看看昙花的盛开情景。月上高楼时,花蕾开始蠕动,粉红色的外体丝丝翅动,纯白色的苞口缓缓张开,有形有影,静中有动,似闺秀入寝,在朦胧的灯影里慢解轻纱。花体初开时,花瓣裹成筒状,里面现出黄色的花蕊,蕊柱成束,纤细修长,直探花外,色泽光润,暗吐馨香。守候她的开放,有如陪伴待娩的孕妇,又如约会超时到来的情人,期盼中约有些焦燥。大约两小时后,花朵随着微微的颤抖,张开有碗口大,花瓣洁白如玉错落有致,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亭亭玉立,仪态万千,乍看起来并不失牡丹的雍容华贵,也不减菊花的自然神韵。花叶肥厚,娇而不柔,健而有力,晶莹剔透,水灵至极,在寂静的夜怀里,将积蓄己久的艳丽和盘托出,陪伴着朗朗星月。时至天明,花瓣微收成握,慢慢低垂,一夜娇态便悄然隐去。有如古时大户人家颇有教养的丫环,姗姗侍主,款款退下;更似下凡仙女,为慕人间繁华,又怕惹凡尘而急上云霄。此形此色,此神此韵,非亲眼目睹则难信这一瞬的灿烂是多么令人难忘。 人们吟咏过春天的桃李,夏天的荷,秋天的菊,冬天的梅,连荒野草丛的蒲公英和狗尾巴也让人感叹再三,就是不曾有人对这昙花吟诗作赋,泼墨为画,一句“昙花一现”算是盖棺定论了。所以,她的婀娜多姿和纯洁高雅是不被常人所知的。然而她形如春日牡丹,韵如雨后彩虹,神如闪电流星,不为生命短暂而伤感,不为无名无分而失落。生性质朴,格调清新,不在人前显贵,有一捧淡泥便是乐土;不用哗众取宠,无半点张扬就成繁荣。 草木有枯荣,世事有兴衰,若都在属于自己的季节,一次次默默释放你美丽的一瞬,对于追求完美的人,也未必是件悲事。因为再好的花都会凋谢,美,是不会凋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