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读田培忠长篇新作《军礼》
在贵州习水避暑,浴着山中的凉风,读培忠兄的长篇新作《军礼》的打印稿,乃是一种享受。这部描写武警生活,塑造了一个武警干部形象的作品,使我大开了眼界,受到了感动。为此,不能不对培忠兄心存敬意和谢意。
说实在的,平时关于武警的印象都是从各种媒体的消息得到的,只知道他们是一些可敬的钢铁战士,哪里有危难,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他们是祖国安全和人民安宁的保证。而作为具体的活生生的“人”的武警,我简直一无所知。读了《军礼》,我才知道,武警官兵们都是和我们一样的血肉之躯,有着种种常人的欲念与困扰;武警的军营不是真空地带,也跟整个社会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他们为社会所做的贡献背后,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艰辛以至牺牲。
小说当然离不开人物,而人物则离不开他生活的环境。《军礼》的主人公或曰核心人物就是兴月市武警支队政委银贵,而银贵活动的舞台则是他领导的这支武警队伍。银贵本来是支队政治部主任,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被上级任命为主官政治委员。当时支队正处于问题成堆,屡遭上级通报批评的非常时期。前任政委就是在受到处分后被“处理式”转业了。这是上世纪70-80年代之交,改革开放之初,中国历史上重要的转折时期,新旧观念的剧烈冲突,社会生活的剧烈变化,在部队内部也引起混乱,违纪事件时有发生。临危受命,如履薄冰。尽管也曾萌退缩之念,但是军令如山,也只能迎难而上。履新之后,面临不断出现的种种难题,一一秉持公心,予以化解。经过三年的艰苦奋斗,克服了来自方方面面,甚至包括自己家庭的困难与阻力,终于改变了那里的落后面貌,取得了可喜的成绩。
我最感兴趣的是,作者并没有把这一过程写得一帆风顺,那些尖锐的矛盾也不是迎刃而解,而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没有把银贵写成一个“高大全”的英雄人物,而是通过大量感人的细节,充分展示了主人公内心的困扰、冲突,甚至痛苦。他和同僚、部下之间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和谐,甚至引起不满,遭致误解。他在原则问题上从不退让,能够通过思想工作克服阻力当然是上策,但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即使下级一时不能理解,也坚决执行,最终让事实说话,其结果都是令人口服心服。
银贵出身贫寒,并没有因为地位的改变而忘本,最是难能可贵。哪怕得罪一些部下,一些给他“打招呼”的主儿,也坚持在使用战士转干指标时坚持公平公正原则;采取措施,以创新的思路拓宽战士退伍后的出路;注意硬件建设,切实改善战士的物质、文化生活条件;一事当前,总是首先为基层着想,而宁愿舍弃机关的利益:如此等等,都是银贵爱兵如子的上佳表现。
令我不曾料到的是,银贵虽然是一个好政委,却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往往置家事于不顾,以致妻子失去可能的升迁机会,儿子也学习成绩低下;有了可能,他也不肯利用权柄,对亲友利益有所关照。无奈这种大公无私的情怀却得不到妻子金花的理解和支持,反而对他不满,时生龃龉,几至形同路人。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对于这样的事态,不是如过去常见的那样,站在歌颂的立场,而是突破了“赞歌”之藩篱,只是做客观的“呈现”,让读者去思考、判断。这样的写法在人物的塑造上应该说是一种大胆的探索。为什么认真履行政委的职责一定要以牺牲家庭的和谐美满为代价呢?处理好二者的关系,在一般情况下,做到两全其美并不是不可能的。在我看来,正是银贵认识的偏差、性格的缺陷造成了这种令人遗憾的后果。在字里行间,我似乎也读出了一种遗憾的意味,隐隐看到浮现在作者脸上的苦笑。
银贵还因某种机缘,一度感情“出轨”,幸而关键时刻以礼驭情,悬崖勒马。若在从前,这样的情节放到身为政委的银贵身上,也是不可思议的。而我认为,这并不是那种花花稍稍吸人眼球的噱头,相反,恰恰增添了人物形象的丰富性。
一部长篇小说,必须有众多的人物出场,《军礼》自然不能例外。其中,描绘了武警官兵的“众生相”,他们各有各的面目,各有各的需求,以至各不相同的人生轨迹。是他们共同营造了军营的气氛与风貌,既体现了独特性,又展现了多样性。不过除支队长齐一之外,他们大多是随情节发展的需要而出现,又随着问题的解决而消失或淡化。这就与那些以塑造人物群像为能事的作品大异其趣。然而我认为并非一个缺点,未尝不是一种写法。
还有一个问题不能不谈,就是作品的结尾。银贵经过三年的努力,改变了武警兴月市支队的落后面貌,却又在妥善处理了一起重大伤亡事故之后调任金阳市支队政委,受命去收拾那个“烂摊子”。然而他甫一到任,还未及大展身手,便在处理天然气井喷的现场中毒牺牲,全篇就这样草草收场。在我看来,这样处理,怎么也难免人为设计,“草菅人命”之嫌。须知,小说中人物一经在作者笔下诞生,就拥有了自己的行为逻辑和命运轨迹,有时甚至会违背作者的意愿,牵着他的鼻子走。从《军礼》来看,把银贵的牺牲作为他人生的终点,使他失去了进一步建功立业的机会,也失去了弥补对于家人的歉疚的可能。这未免有些残忍吧?同时,我相信这样的结局也有违读者的心愿与期盼。也许,就以银贵履新为开端,又以留白的手法,在他另一次履新时戛然而止,是本书结尾的最佳选择呢。
众所周知,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而小说的语言在描写与对话上对作家的要求是很高的。由此观之,我觉得《军礼》尚欠火候,还有较大的提高空间。相信他绝不会就此止步,一定会在今后的创作中上升到一个新的层面。
本来,钱钟书先生早就有过讽喻,道是既然尝到了鸡蛋的滋味,又何必去过问母鸡呢?不过关于本书的作者,我还是忍不住饶舌几句。培忠兄出生于农村,先是在铁道兵部队经受锻炼,又在武警部队中成长。2005年转业到地方后,一直难忘30年军旅生活,难忘那些同甘共苦甚至生死与共的战友,以及那些艰苦的战斗岁月,那种坚韧的奋斗精神,那条漫长的成长道路。同时他又酷爱文学,所以决心以作品来记录和讴歌这一切,使之不被时间的潮汐所淹没。此前他就出版了反映铁道兵生活的长篇小说《梦过偏岭》,余德庄将其称为重庆市文学创作的重要收获,并称许他处于“良好的创作态势”(该书卷首《天路之爱 奉献之歌》)。果然培忠不负所望,在短短两年后又推出了这一反映他另一段生活经历的新作。我认为,他是在一种强烈使命感的推动下,才在繁忙工作之余完成这两部长篇小说的。而这两部作品的成功又一次雄辩地证明了“生活是文学创作的泉源”这一颠扑不破的真理。
2014年7月19日于习水箐山森林公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