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兹华斯看到湖边一大片野生的黄水仙,感到十分愉悦,他“望着,望着,而极少领悟/这景象给了我怎样的财富。”后来,他“时常倚卧在榻上/愁思冥想,或惘然若失,/水仙就照亮我内心的眼睛,/这是孤独时欢乐的极致;/于是我的心就充满愉快,/和水仙一同舞蹈了起来。”这是自然界的影像映入诗人眼睛里,诗人心中产生与自然交融,导致极度愉悦的现象。诗人清晰地意识到,“这是孤独时欢乐的极致”。陶渊明闲居在家,“偶有名酒,无夕不饮。顾影独饮,忽焉复醉。既醉之后,辄题数句自娱。”他题的诗句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他感到了处在自然的怀抱中,产生一种“悠然”的心境。他发现人与自然的默契中有一种“真意”存在着,他要辨析它,却忘却怎样言说了。正如庄子说的:“得鱼而忘筌”,“得意而忘言”。陶渊明的境界,比华兹华斯的高了一点。
杜甫称赏“江山如有待,花柳更无私”。他心目中的自然是“野润烟光薄,沙暄日色迟”,一片宁静安谧,宇宙是无边的和凝,但仍表述了主观感受:“客愁全为减,舍此复何之。”
济慈写《秋颂》,只写“雾霭的季节,果实圆熟的时令,/你跟催熟万类的太阳是密友;/同他合谋着怎样使藤蔓有幸/挂住累累果实绕屋檐攀走……”济慈把秋比作坐在粮仓地板上的老人,让头发在扬谷的风中轻飘;或者酣睡在收割了一半的犁沟里;又变为头顶穗囊的拾穗人,跨过清澈的溪水;或者在榨汁机旁耐心地观察果浆一滴一滴地流下来……济慈没有用一个字写诗人的主观感受。这正是济慈创立的诗学概念“客体感受力”作用的真切体现。诗人抛却原有的一切个人思维定势,使咏者(主体)和被咏者“客体”拥抱在一起,形成灵魂的互动,物我的融化。我们从济慈的诗中体会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
中国早期哲学家说,“人定胜天”或“人强胜天”以及“人众胜天”。后来西方哲学家说,“人必能征服自然,前提是必须服从自然。”加上了条件,是进步,但目的依然是征服自然。我们更重视中国古代哲学精神的核心:“天人合一。”董仲舒说:“天人本无二,不必言合。”这是人与自然之和谐的最高境界。中国诗歌自古至今没有脱离这一思想,从屈原的《九歌》到艾青的《光的赞歌》,无不如此。
中国古代的“天人感应”说,只要除去其迷信的和神秘的色彩,即是一种宏大的宇宙精神的表现。这种精神同样体现在诗歌中。杜甫说,“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是一个例子。艾青说,“即使我们死后尸骨都腐烂了/也要变成磷火在荒野中燃烧”,是又一个例子。我们可以从古今中外许多诗人的诗作中感受到这样宇宙精神的熠熠闪耀!
当前,人类面临着自己惟一家园将要被自己的愚蠢所毁灭的巨大危险。人类正从灵魂深处发出诗的激情。请听人类灵魂的声音:永葆人和自然的和谐!天人合一,就是大同世界!
2007年6月8日于北京和平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