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河石,我心底的永恒 过河石是一墩扁球形的巨大的石头,过河石也是一座山。 这还得从对它们的命名说起。 过河石之谓,非浪得虚名:相传那座山的半山之间有一棺好地。能佑后代封王。一财主重金购得此地欲葬其父。遂请“阴阳先生”确定下葬时辰。先生指定三个时间段可下葬:即看到鱼上树、马骑人、戴铁帽三者其中之一即可。 适逢赶场天,人来人往者众。先有一位用竹蔑穿上一串鱼提着,把鱼挂在树上来看热闹,看后提着鱼走了。继有一人扛着“木马”(木匠用来支撑木料的三角架)来看了一会,也走了。再有一人顶着新买的铁锅路过。财主都未能省悟。
错过了这三个时间段,遂天昏地暗,陡生恶风暴雨。之后旋见一百来吨之巨石紧扣葬井,因其飞自长江之南,是为过河之石也。 其后,山民仰其神威,遂在石上伫神,以观音庙包容扶持,香火渐盛。此山亦得过河石之名,渐与庙、石之同辉也! 站在观音庙远望,山外一马平川,两翼的山脊象两面飘扬的旗帜,预示着葬此旺地者的后人“王”率领千军万马的雄威。又因那旗帜行进方向并未向前而是相反,那个王必定是“反王”。只是有了河那边飞来的石,没人能葬入龙脉。此山终究未能出“反王”,也没能出象辛亥革命的元老或共和国元帅那样的人物。 过河石属于沙坪坝区虎溪镇的地界,现今重庆市大学城的开发一直延伸至过河石山下。山顶之上,山外有山,与璧山县接壤处,被称为“漕上”。有黄家漕、龙家漕、史家漕、赖家漕之类,都是“湖广填四川”时各家的祖籍。 我家在虎溪,也就是现在的大学城内。过河石是我家到漕上的必经之地,也是挑煤、背柴、从漕上到虎溪赶场的必经之地。山道时常熙熙攘攘,半路上甚至有人作小生意的,竟有繁华痕迹。 当年,过河石(山)松、柏、杉浓密,芭茅及蕨草铺天盖地,山林阴森又有花豹之类猛兽出没,傍晚后须结伴而行并须持有梭标之类防身之物。 我也多次途经过河石挑过煤、背过柴,沐浴在松风柏浪之间,领受那过河石的传奇和浩瀚胸怀。在精疲力竭及饥饿难捱的时候,也深感生活之不易。 山,告诉了我人生的悠远和深邃;告诉了我平川的驰骋和险峰的登临。我对山的感悟,自当以过河石为始。 据说,二十多年来已经没有人到虎溪赶场了, 漕上的山民赶场都改走青木关。漕上出生的年青人甚至没有听说过河石的名字。过河石,已被山民淡忘了。 数十年来,我每年都要去漕上为父亲上坟,从青木关顺沟而上要走90分钟。2006年到漕上祭奠亡父之后,意欲从过河石下山再经虎溪回重庆。可人是物非,怎么也找不着下山的路,也无人可问,只好从看得见公路的另一座山下去,幸而没把自己走丢。 最近一次到漕上,我雇人指引,终于找到过河石山顶的垭口。我独自下山的路上,我感到过河石(山)苍老了许多:没有了半个世纪前的葱茏,显得孤苦伶仃。我大声喊着:“我来了!”回应的只是茅草的飒飒声。那动天震谷的松涛声到哪儿去了?那令人生畏的丛林阴森又到哪儿去了?新生的松、杉不识故人,也让我领受到几分孤独。 观音庙和那过河的巨石早已不见踪影,唯余下一片芭茅草,更让人深感凄凉。 就在半个世纪前,在“已经看见共产主义曙光”和“全民炼钢”的鼓躁声中,经济发展史翻开了最为悲壮的一页。 大炼钢铁运动让过河石(山)热闹了好一阵子。 大批农民丢掉地里的庄稼,进山找铁矿石、砌鸡窝炉,砍大树做风箱、烧木炭。风箱鼓风,讲述着类似“煮豆燃豆箕”的故事。矿石、打烂的铁锅掺和着村民“上交”的金属件(包括门和柜上取下来的铜件)一起烧熔,借以跟上“以钢为纲”的节奏;为表现超英赶美的勇气以至于废寝忘食,何其豪迈,何其壮观! 过河石(山)呻吟着,过河石(石)哭泣着。 过河石(石)被肢解,被烧灼,化着尘土,还殷勤地呵护着后生的树苗,还在企盼着青葱回归。 过河石(山)在劫难之后,还坚强地维护着自己的尊严,忍受孤独,恪守职责,为新一代树木的成长提供养料。 过河石以巨大的代价告诉人们,山是人类的朋友,各种形式的文化是人类的朋友,树木、野兽也都是人类的朋友。唯愿那样的噩梦永远不要重复! 过河石以切身的感受对科学发展的内涵作了精辟的诠释。 回望过河石,回味它刚才对我的倾诉,一阵辛酸,一阵欣慰。 我怎么也忘不了过河石那凄婉的眼神,忘不了它有过的痛苦和它对人类的包容。对着过河石,对着我的启蒙老师,我还能说什么呢? 展望前路,路在田间蜿蜒着,怎么也望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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