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也许有计量幸福的工具,他给每个人的欢乐一样多。
诗人很少能用理智平衡强烈的感情,所以多数诗人的生活用世俗的眼光来看是不幸的。世俗成功者创造的财富止于今生,但诗人从痛苦的大海中掬来了美的浪花,创造的价值延及身后。
诗歌是种综合的语言艺术,传统上它的用语与非诗体裁的文学作品区别很大,富于音乐性就是诗歌语言的显著特征之一。按照古来诗和歌不分家的传统,谢冕教授把崔健的《一无所有》收入大陆的新诗集,罗大佑的《亚细亚的孤儿》也曾进入台湾诗歌年鉴。就都强调用语晓畅、声韵和谐、建行整齐这一点来说,古典派新诗是歌词化的诗。大陆目前的流行歌曲水平,远远不及欧美、日本,原因是多方面的,歌词是原因之一。有一天大陆的作曲家习惯为优美的汉语新诗谱上动听的旋律并广为传唱,那可能正标志着大陆流行歌曲水平跨上了一个大台阶。
如今的新诗真应该多向优秀的歌词学习(当然不是所有的歌词),学习其音乐性(可诵性),学习其整饬,学习其晓畅,用浅语传达深意。
雨水,剥落尘世繁华,雨声中,我们更能倾听到自己的心声。
我读完了三毛所有的文章,慢慢也喜欢上了。但对三毛,依然觉独李敖的话对,琼瑶的风花雪月上撒了一大把黄沙就是三毛了,这话很形象,也并无贬意。某种程度上,三毛比琼瑶更彻头彻尾的浪漫,所以才有与荷西的婚姻,才有自杀的结局。流浪的吉卜赛人代表人类的某种天性,三毛也是如此,女人似乎较男人更爱旅游,故三毛是女人中的女人,她身上有所有人的某种寄托。
年轻时偏激,抨击不平,年长时内敛,但人的品质是天生的,正所谓本性难移,高傲未改,只是移到内心罢了。有朝一日,从伤口会迸出更炽热的岩浆。
写诗的人,应多涉及其它人文科学,特别是哲学和宗教,而不是研究诗歌理论。研究诗歌理论如果方法不当,常常会得了理论而损伤创作。
很多文学理论与文学并无关系,五四以来,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今日新诗理论,特别现代诗理论尤其如此,跟着这些理论走,或者受其影响,都对创作有害无益。所谓"细节伤害诗歌"这种荒诞不经的观点即是一例。徐志摩小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可谓经典(不管你认可与否,都无伤它经典地位),整首诗就是一个细节。
我见过两个都号称年度最佳诗歌的诗集,却无一首相同。掺入诗集出版中的非文学因素太多了,编辑会考虑人际小圈子,出版社会考虑经济效益,更别提编辑偏颇的艺术标准了。
很多事情,如理想、爱情,开始与结果都差不多,就像人的出生与死亡一样固定,不同的,是过程。
水中颜的诗,情怀优雅,在天空和尘世之间,少沾俗世气息,亦未羽化登仙。
中年而不丧诗情,是创作力持久、可以写到老的一个标志。
中国的教育制度,人人都知道不对,但偏无人去纠正,其最大缺陷是:追求分数,扼杀孩子的兴趣、天赋、创造性、独立性。
弗洛斯特给诗下过一种别致的定义:诗就是翻译时丢掉的那部分。国人看着翻译体,来写西化的现代诗,才弄得汉语新诗如此奇怪。这从另一角度说明,好的译作多么缺乏。弗洛斯特是二十世纪美国家喻户晓的大诗人。其超卓之处在于,在现代主义笼罩诗坛,连叶芝都接受影响时,他拒绝接受现代主义,保持了独立风格。仅从字面上看,就能看出他与现代主义诗歌的巨大差别。他用词简单,造句朴素,尊重语法习惯,注重声韵,格律谨严,诗思表达合乎逻辑,这样的语言风格与追求,与现代主义确实大异其趣。虽然他受到以艾略特为核心的现代主义批评家的"冷冻",但受到了广大读者和社会各阶层的热烈拥戴,美国官方和普通民众一致给他戴上桂冠。总体来讲,我希望原文是格律诗的,也用格律体来翻译。但新诗格律没有定论,只能靠自己掌握了。诗歌韵脚严密而自然,前三节一二四行同韵,第三行和下一节的一二四行同韵,最后一节四行同韵。原作是四步抑扬格,译作最理想的也应是每行四个音步(顿、尺),汉语多是两个字组成一个词,在朗诵中一顿,故我译的时候每行用八个字。但八字一行的新诗,我在创作中就多次体会到,最容易形成两字一顿极为呆板的节奏,故在译作中极力避免这种情况。还有原作基本上都是单音节词,用语极为简单、朴素,是小学一、二年级都能看懂、听懂的作品,相应地译作最好全用口语,少用书面语,更不能出现象"唯"这样的文言词。译作尽量保留了原文的语言风格。原作第二节很精彩,是一个完整的句子,这在汉语中很难体现。原作最后一节声音上有独到之处,多处出现的长元音与双元音,从声响方面传达了旅途的单调和沉闷,这在译作中也不能体现,幸好最后两行重复,大致能表明行者的厌倦。这首小诗是弗洛斯特最负盛名的代表作。小诗的意蕴异常丰富,层次很多,自其产生以来,就众说纷纭,争论未息。表层意义是首写景小品,进一步发掘就能感到诗歌主题深邃。"树林"和"约会"是理解诗歌的两个关键词。树林或说象征人生歧途,或说是死亡的诱惑,或说是自然美的吸引。联系在诗人其他作品中树林的寓意及诗人一生中多次萌发自杀念头,大致可以认为树林是死亡的象征。最后一节诗人摆脱幽深树林的诱惑,继续赶路,奔赴约会,是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战胜了死亡的诱惑。至于小马,也许是家庭成员或是诗人社会人格的化身。--弗洛斯特《Stopping by Woods on a Snowy Evening》译后记
诗歌创作里"度"是个很重要的概念,比"质"与"量"重要,何种写法,各人的特色,包括流派的主张,都依"度"而区别。 语言的陌生化(词语打破通常意义重新组合,即"诗家语"),强调到极限,就是先锋诗所谓的不要公共的"语言",而要私人的"言语",就会使诗趋于晦涩;适当地使用,却会让人耳目一新。
"诗家语"绝不是好诗或好诗人的标志。李煜和李白的诗集中都没有什么诗家语。相反,生于二十世纪一定是现代主义文学青年、通篇都是"诗家语"的李贺,常常有句无篇,力和气不能贯通全诗,在中国文学史上终不能与李白杜甫等量齐观。
完美的诗歌、能让各类人都赞许的好诗,是极难得的,每个人诗歌观点一般都是自己擅长的诗歌风格的提高、理想化。
世事聚散如梦,网事亦何尝不是!如果笔真能抒愁,那就好了。
在新诗写作更强调自由的今天,是不是多数诗歌过分重视"质",而忽略了"文"?质而不文,并不是艺术的最高境界。两千多年前哲人就得出的结论,今日仍在反复,真是纷乱的时代。
语法西化,如果掌握不好,会给阅读造成障碍。绵长的句式,是汉语语法西化的表现,只能存在于书面语。诗歌写作者,该对本民族语言有天生的敏感,不应该舍汉语简洁明快的固有优势而取西方拼音文字之短。多有这样的诗歌,读每句时,意思是清晰的,读完一节、一首却常有不清晰的感觉;读完一句、一节,以为主谓宾不清晰,但细看,每句语法都正确,并非病句。但就因为语法西化掌握不好,读者要理解、掌握句子的字面意思,就已经累了,更无心情欣赏其余的妙处。 如"春天的罅隙漂浮着众多芳香,掺杂残冬的腐烂/流动的水/"这一句不明朗是所谓的"诗家语"造成的,"春天的罅隙"是什么?飞插进来的"流动的水"像是意识流。"这些熟悉的气息一直在扩散,并一一充盈我的感觉/恰如进入薄伽梵歌绵延不绝的西域,那些印度教徒微瞌双目/那种忘我的境界----涅般"这一句语法西化很明显。"恰如--涅般"这么多字,象个大尾巴一样跟着"感觉",恰似尾大不掉,"进入--忘我的"这么长的定语来修饰"境界",又象一顶高帽子颤巍巍戴在一个小脑袋上。读到"境界"时,早忘了长定语说的是什么,这样的句子,虽然没有语法错误,但不是纯粹、精致的汉语。英语从句再长,都不影响读者快速掌握其字面意思,因为从句引导词充当"关节点",清晰表明了全句的逻辑关系。上面例举的汉语的长定语,仅靠"的"来充当英语里从句引导词的角色,怕小小的"的"不能胜任。
诗家语过多、陌生化过度的诗,损伤流畅,增加隔膜,让读诗的人把精力都浪费在每一句意思的理解上,对全诗的整体意思反而无暇顾及。
让我们只活在当下而忘记生命终将死亡,是生命的一种本能。如果人时时明确意识到死亡,生命会了无意趣而无法维持下去的,于是本能让我们沉浸于爱情、亲情、友情等各种正面情绪中,也沉浸于贪嗔痴慢疑等各种负面情绪中,一个目的就是让我们忘记死亡活于当下,活下去。
"紫筠体",就像钢琴家的即兴弹奏,诗在这里,全成了情绪的载体,诗意明不明朗,倒是次要的了。尤如职业歌女,黯然在家,终于可以不为职业唱歌,为真性情唱一回无词小调。--评紫筠散文诗
关于教育。首先该告诉他真实情况,人本身就是矛盾统一体,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由人组成的社会当然也是如此,有善有恶,教育孩子时片面强调人与社会善或恶,都是不应该的;其次应该使他明白,善与恶随时会互相转化的,这里面包含很多东西吧;然后引导他向善、向美。社会对人呢,用法律从外规范、强制、防范人的恶;用宗教和艺术从内部薰陶、教化人的恶。从哲人的一句话:"恶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动力",可知恶不见得是绝对的坏东西。
借用英美新批评的理论和术语来看这首诗。这首诗内部充满着不易察觉的诸种"张力"结构。所谓"张力",通俗点说,就是在整体诗歌的有机体(结构是构架、语言是肌质)中却包含着共存着的互相矛盾、背向而驰的辨证关系。一首诗歌,总体上必须是有机的,具备整体性,但内部却允许并且应该充满各样的矛盾和张力。充满张力的诗歌,才能蕴含深刻、耐人咀嚼、回味无穷。因为只有这样的诗才不是静止的,而是"寓动于静",如满张的弓虽然静止,但却饱含随时可爆发的力量。分析此诗:标题与正文就存在张力。自投罗网,一般被理解为钻进一个圈套,多是贬义上使用的,坏人自投罗网,但诗歌内容却在几个层次上借用了这个词,最表面的一层是吃米的子鸟被网住,是在最原始的意义上使用这个词,与标题大家通常的理解不一样,大家都在引喻的意义上使用这个词,这首诗偏偏用的最原始的意思;二层是子鸟相信母鸟的教诲,钻进圈套,是一个悲剧,与通常贬义使用这个词不一样;三层是母鸟在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又自投罗网,带有自残、自罚的性质,这种行为更是高大,从实用主义角度看,她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但从感情出发,她自投罗网,比祝英台跳进梁山伯的坟墓更值得人尊敬;三层标题里的自投的罗网一般是精心设计的,但诗歌涉及对孩子的教育不当钻进的圈套,却不是人有意设计的,是集体无意识吧,谁也不能说教育孩子世界是真善美的是不对的。正文内部张力处处皆是。信善、奉善的母子鸟与罗网(残酷的社会现实)就是一对矛盾,这个矛盾是个体与群体矛盾的反映;母鸟在事故发生后,复杂的思想活动更是处处对立;母鸟在认清现实后,却又不愿意承认现实,也是矛盾;母子鸟进入睡梦,在虚幻追求个体与社会的统一,对美与善的执着追求何其震撼人心,梦幻与现实之间的矛盾;在从相对价值出发的现实主义者看来,母子鸟是可怜的,在从绝对价值出发的理想主义者看来,社会才是可怜的,母子鸟二人的罗网中的世界却是令人羡慕的。总之,从母子角度写的,胜过爱情角度写的。唯一可能存在的缺陷,是语言方面的。应该有更精简、更精彩的语言来表现的。但这样的语言也只是个假想而已。--评一蓑烟雨《自投罗网》"窜上/跳下/我恨/筛子罩住的几粒米/竟把理智击垮//哀鸣/扑打/我悔/总示你真善美/却掩盖了这世界/还有虚假和欺诈//孩子啊/身陷囹圄的孩子啊/我纵翱翔于蓝天/又怎能了却对你的牵挂//啾啾/喳喳/啾啾/喳喳//小心翼翼/踱到那筛子下/为安抚受惊的心/宁可/宁可陪你共渡笼里生涯//静静地偎依/赶走惊慌和惧怕/孩子啊/睡吧睡吧/也许梦里/世界不再这么复杂//"
懂得珍惜已不易,学会忘记更是难。
现代诗的一个趋势就是写这些琐碎的日常生活场景,写得差的,就像流水账,用摄像机拍的一个个日常生活镜头,写得好的,有一些似在非在、似是非是、模糊的哲理。像用机器取代人的劳动一样,用从远处射来的一颗冷弹取代冷兵器时代的肉搏战,传统的、古典的诗意被这样的内容与写法消解了。不知道别人如何看待新诗的这种"创新"与发展,我只知道自己,如果只剩下这种诗歌,我就既不写诗也不读诗。
有网友说"诗的道路:爱情、抒情是小学,议论、以景论事是中学;寓理、论禅是登堂入室"。觉得此话极偏颇,如果仅是从自己的爱好出发,持这样的标准当然可以,但如果把这个标准当作衡量一切新诗的标准,要求别人也接受,就不敢苟同了。以诗的内容和题材来划分诗作的高小,错误显而易见。爱情、抒情、议论、寓理、论禅,各种内容都有好诗,但从整个诗歌史看,从公认的名篇看,恰是所谓的"小学阶段"的名诗最多。验之于古体,说好议论、喜寓理的宋诗好过抒情的唐诗,前者是大、中学,后者是小学,恐怕只是一个人的观点而已。
唐古的情诗,有楚骚深情(恰好唐古也是湖南人);水中颜的情诗,哀而不伤,格调高雅,正合儒家中庸的要求,是一种理性的情感。两者,都是中国的传统。传统就这样不知不觉影响我们。
《文心雕龙》:"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作者先动情后成文,读者观文以进入作者的感情,获得感染。诗歌的"情",首先是内容传达出来的,更有一部分是通过选词、节奏,甚至标点等玄妙而不可言传的东西传达的,前者如人的外貌,容易通过化妆等手段展现美貌,后者如人的气质,靠天生禀赋和后天长久培养形成,无法取巧。卓成一家的诗人,字里行间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神韵,如戴望舒,写诗几十年,诗歌外在语言几经反复,从早期的《雨巷》到中期的散文化,晚期又复归早期,但诗歌传达的抑郁的气质始终未变。徐志摩更不用说。古典派的唐古,不论情诗,还是社会批判的诗歌,都有内存统一的。卜白亦如此。
林徽音诗《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形式整齐,但念起来别别扭扭,声韵不太好,可能不是作者才情不够,而是因为那是新诗才开始的年代,绝大多数人受文言文的牵绊。
今日新诗之弊,显然不在格律化过度,而在自由化过头,这是我们对新诗现状的一个基本判断。古典派新诗三回归中有一个"回归传统",指审美情趣上向传统回归。
诗已传神,就不要形式了?女人有气质,就不要容貌了?
《北窗诗话》至此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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