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书杂谈
大凡爱好读书的人，怕都有于人借书和借书与人的经历。同是一个“借”字，却因对象不同，而心态各异。
先说于人借书。自袁枚作《黄生借书说》后，“书非借不能读也”一说便流传开来。确实，自己所购之书，往往因思想上的懈怠，虽置之眼前却不读，束之于高阁。而借人之书，却因时间上的紧迫性，读之弥急。再则，书山书海，但凭一己之力，实难收齐自己所需之书，于是“借”字也在所难免。借书之人，但凡见到自己所爱，恨不得一下收入囊中。于是开口向人索借时，心之惴惴，其音可闻，生怕书的主人一口回绝。待到书借到手，自是喜不自禁，轻抚书面，如恋人般深情；倾听那书页发出的“哗哗”声，又如同仙乐在耳。也有初借不得的窘况，便软磨之硬缠之，直至书本到手为止。更有甚者，常先斩后奏，待到书已到手，方告知主人。至于主人在一旁大呼不已，权且不顾。若最终借而不得，则梗梗于怀，好似结下千年的仇恨，并因此而绝交者大有其人。
再说借书与人。既然于己曰“于人借书”，那么于人则是“借书与人”，此二者是相对相应的。凡能称得上是半个读书人的，往往对书都有种特殊的感情，尤其是自己钟爱之书，视之如闺中密友，从不轻易告人。偶尔为人所知，则以搪塞了事。因此，大凡在可借可不借时，概一律不借。但也有非借不可的时候，于是只得再三叮嘱，务必让借书人答应速借速还。还说什么“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如果损坏，当心脑袋”之类的谶语，既利诱之又威逼之。情之殷殷恨之切切，实难一语道明。而自书被借走之后，更是日思夜盼，只望早日归家，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份痛苦仿如心上剜了块肉似的。
但偏偏在后一链条上出了毛病，那就是借书不还，并进而影响到前一链条。考查借书不还的缘由，大致有二：一是因一时疏漏而无心遗失；一是由见书起意而妄想贪图之。无论何因，对书主人来说，不啻于失去亲人般痛心疾首。我有一友，鉴于书之有借无还之虞，特在书橱上书一横幅——“书与老婆，概不外借”，其对书之一片真心可鉴。中国古代有一藏书家，在其收藏的每卷书上都盖印曰“借书不孝”，以告戒子孙不可借书与人。虽显刻薄，但想他在盖印章时的复杂心情，怕也是“怎一个愁字了得”。
而关于借书的事，因多发生在读书人之间，有些时候也很难理清。孔乙己不是说过“窃书不为偷”么，何况是借书？古人对于借书之事，曾有如下惊人之言：借书而与之，借人书而归之，二者皆痴也。试想，以古人之方正淳朴，怎可出如此无赖之言？怕是因对书之情深意切者也，不说也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