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第一场 时间:紧接上一场 施浩全的房间。屋内摆设从简,说明是一个单身汉的读书人。幕拉开时,施浩全头发凌乱,衣冠不整,犹如一只困兽,举动不安,内心激动。 施浩全 为什么太阳依然放射光芒 为什么星星仍旧灿烂明亮 为什么青山依然默默无言 为什么江河仍旧向东流淌 为什么四季仍然循环更替 为什么天空仍然云飞雾起 为什么山野仍旧浓绿深翠 为什么生命仍旧生生不已 为什么人流仍然来来去去 为什么历史不就此停止 为什么他们还要继续演戏 这一切都应该停止呀,因为在我失去你的爱之后,这个世界已经到了它的尽头!在我失去你的爱之后,世界的一切都应该死寂呀,因为世界已经失去了意义! (哀痛地)当我艰难地打开尘封的记忆,满以为里面贮藏着幸福的秘密,谁知道里面却只有痛苦的过去、辛酸的泪滴。不堪回首的往事,难以变更的事实,即将结婚的恋人,一对同母的兄妹,山盟海誓的爱情,绝望颓伤的泡影!有谁象我一样伤心,一时间鬓发不再青青,有谁象我一样哀愁,繁霜重雪飘舞在心头。 我愿意永远在大海上漂流 只要给我留下一个希望的港口 我愿意永远在黑暗中摸索奔走 只要别熄去远方的那一点灯火 我愿意跋涉在沙漠中看着海市的绿洲 只要别告诉我那绿洲可看而不可求 我愿意喝下清澈明净的溪水 只要别告诉我那里面含有致命的毒剂 为什么命运你如此捉弄我,你刚让我升上希望的顶峰,又一巴掌将我打下,让我坠入失望的深渊?难道我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只是为了跌得更重吗?难道你在我努力自我改造时让我得到一点善与美,就是为了让我更彻底地绝望吗?在漫漫的生路上,我飘荡,我孤独,我不知道前途何在,这时候,命运你送来了如烟。她身上的光明无与伦比,就是太阳也没有她的昭烈,就是月亮也没有她的皎洁,她就是真,她就是善,她就是美,她就是这混沌世界的一颗明珠呀。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热情,看到了温暖。如果我从没有见过光明,也会无所谓的,我会以为人间原本就没有光明;可是我见到光明了,见到如烟了,我怎能再无所谓呢?我只能彻底地绝望!人啊,你之所以还留恋着生,还不想死去,不就是因为你还有希望,还有梦想吗?你是一个乞丐,还可以梦想金钱,你是一个病人,还可以梦想健康,你是一个情场失意者,可以梦想爱人的回心转意, 你是一个情场得意者,可以梦想永远左右逢源,你是一个正直者,可以梦想有朝一日正义会战胜卑鄙,你是一个卑鄙者,可以梦想邪气永远压制着正义;即使你是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你也可以梦想,你更可以梦想了,你可以目无他人,不看世俗,你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白日做着大梦,睁眼不看世界,活着不知生死!可我,可我是什么?我还有什么梦想?我什么梦想都没有了,走过了片片坟地,前面还是坟地,我最后一个梦想也破灭了,最后一个港湾也失去了。当爱情之花就要枯萎凋谢,我愿用鲜血去浇灌它;当爱情的白玉将被污辱,我要用死去维护它的纯洁;当爱情成为一个虚幻的景象,我要跳进海里去打捞月亮。爱情的芬芳就要消散了,我的感情却永远浓烈。(跪下,宁静,忽然一个大声响起,震得舞台嗡嗡作响:“不能死去!不能死去!”) 谁的声音,这样宏亮?如同当头棒喝,将我从颓丧中惊醒。这个声音好熟悉呀,我虽然很久未听见了,但它从来就未从我的心灵中抹去。啊,我想起来了,这是父亲的声音,威严中含着愤怒,愤怒中含着怨毒。父亲的在天之灵不让我死去呢!那他让我活着干什么?我活着还能干什么?(声音又响起:“报复!报复!”) 对!报复!父亲的在天之灵要我报复呢,我怎能差点做了维特一样的傻瓜。即使要自杀,也要在完成复仇之后。 凶手们还在逍遥法外, 我怎能就把生命轻易抛开? 正义还未得到伸张, 我怎能轻易去殉我的爱? 象大河一样不可阻拦, 造孽者就应该有个被报应的下场! 历史最终会给冤案平反, 我要去执行公正的裁判! 命运和人间,两个狼狈为奸的歹徒,两个横行非法的恶魔,面对你们的戏弄,我难道就毫无反抗之力?先是母亲弃我而去,我努力地忘记了她;后来又是父亲对世间充满怨毒的叮嘱,我也只把它当作遭受无情打击后产生的偏激之语;再后来,教授,他就是善良、正直和忍耐的化身,他也死去了,所有这些,命运和人间的杰作,我都忍受了。我现在再也不能忍受了,我心中久积的怒气、所有的怨毒都要爆发出来了。以前我要反抗,却找不到对手,我要挣扎,那桎梏却是无形的,现在我终于找到对手了。我要报复!我要报复!(声音又响起:“还有毁灭!还有毁灭!”) 对!还有毁灭!如烟啊,我找到了你,却又得不到你,我就只有毁灭你了!连同我的命运和这人间一起毁灭吧,我的恋人,我的灵魂的依靠,我的理想的寄托!而在这场毁灭中,我同样也将毁灭。 为什么雷霆不从天上降下震怒, 为什么火山不从地底喷薄而出, 为什么闪电不撕裂天穹, 为什么沧海不涌上大陆! 既然我得不到你的爱,这世界又有什么必要存在!(在施浩全疯狂中,教授全身着天蓝色的衣服,象征着人类美好的意识上) 施浩全 (惊呆)爷爷! 教 授 阿全,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你已失去理智,你会做出疯狂的行动。你忘了我一生中对你的教导? 施浩全 (迷茫)您教导了我什么? 教 授 你还记得我临终前的话吗? 施浩全 临终前?那是什么时候? 教 授 孩子,看来你都忘了,我要你迷途知返。我来指点你看。(灯光全暗,黑暗中教授的声音清晰地响着)那一天天都 黑了,批斗会才刚刚结束,你扶着我走过一个小胡同,小胡同的墙上和地上到处都是大字报。你还记得吗,阿全? (亮起一束灯光,一个青年扶着一个老人走到灯亮处。青年始终背对着观众。老人弓着腰,一边咳嗽,一边艰难挪动脚步,观众只能看见他白发散乱的头颅。) 老 人 阿全,我们歇歇吧,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青 年 爷爷,我背着你吧,快到家了。整整一天了,你还什么都没吃。到了家,我给你做点吃的。 老 人 不用,爷爷歇会儿,就会有力气的。(坐下,一阵剧烈的咳嗽,年轻人赶紧为他捶胸口。老人待喘息稍定)阿全,都是爷爷连累了你,害得你大学都不能考。 青 年 考上也没用。 老 人 不能那么说,读书有用。大学虽然上不成了,书还一定不能丢。你去农村后,空余时间可以自学。知识,将来会有用的。 青 年 (烦躁)就算会有用,那要等到哪一天! 老 人 不会很久的。(觉得自己话过于空洞了)──阿全,去农村的事定下来了吗? 青 年 爷爷,还是我背着你回家吧,回家后好好歇着,这里太冷。 老 人 不用,阿全,就让我在这儿坐一会儿。我现在感到很轻松,头脑也清楚,过去的事一件一件都想起来了。阿全,你小时候过的日子可很苦呀,不象我小时候,可是我小时候生活过得再富裕,那也只是我一个人的,有什么用! 中国还有那么受苦受难的百姓。所以,我这一辈子也没有结婚,只收养了你,我想把我一生的精力都献给祖国,可是,可是连这一点我也做不到。 青 年 (哽咽)是他们不让你做。 老 人 阿全,你活着,可要堂堂正正地做人!(咳嗽)你小时候,怪异的毛病多着呢,这些年我一直引导着你,怕你走上邪路。你可不能让我白费心血呀。 青 年 爷爷,不会的。 老 人 我怕的是我死后。我知道,你的心地本来是很善良的。 青 年 爷爷,你好好休息,少说几句吧。 老 人 不,趁着我现在头脑清醒,我要多说几句。(咳嗽)以后怕是想说也说不成了。 青 年 (哽咽)爷爷,不会的。 老 人 阿全,你还记得我刚把你带到这个城市的那年,我们一起去郊外的情况吗? 青 年 记得,那时我刚到城里,还不习惯,你怕我想家,就带我去郊外散散心。 老 人 那时候可是春天呀,春光明媚,山里的野桃花正盛开着。 你一路蹦蹦跳跳,非常高兴,一改平日象个闷嘴葫芦,话也多起来了。你还将白居易的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改成了“山里桃花始盛开”,阿全,你小时候很聪明呢,你还记得吗? 青 年 什么人间、山里,还不都是一样! 老 人 (担忧地注视着青年)不,阿全,不一样,现在你不要再呆在城里了,别管我,你还是早点去乡下吧。 青 年 哪里还不都一样。 老 人 阿全,那天你干的荒唐事,你还记得吗? 青 年 (没精打彩的)什么荒唐事? 老 人 有一群青年向我们问路,你无缘无故地去撕那个女支书的裙子。 青 年 (嘟哝)爷爷,不知怎么搞的,一直到现在,我还见不得黄色的东西。 老 人 可是事后你还骂着人家,分明是你没理。阿全,遇事先要反躬自问,不要那么轻易地走极端。 青 年 (委屈)爷爷,我不是早就向你认过错了吗! 老 人 (叹了口气)哎,我知道,那也怪不得你──以后的事,你还记得吗? 青 年 记不得了。爷爷,你还累吗?我们还是早点回家吧。 老 人 (站起)好吧,回家后我再告诉你,我现在记得清清楚楚呢。(一阵眩晕,跌倒在地) 青 年 (惊慌)爷爷,你怎么了?(手忙脚乱地扶老人坐起) 老 人 (虚弱地)阿全,让我躺着,我好受点。我怕是要死了。 青 年 (急)爷爷,不会的,你不会死。 老 人 哎,谁会不死呢?死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又一阵剧烈的咳嗽) 青 年 (急得大骂)那群狗日的,我要找他们算帐! 老 人 轻声点,别让人听见──阿全,你以后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了。(闭目) 青 年 (焦急)爷爷!爷爷! 老 人 (睁开眼睛)阿全,记住,祖国和我们一样,正在受罪,你是一名青年,你会看到将来的,将来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也因为你是一名青年,所以你不能绝望,青年都绝望了,我们的祖国还有希望吗?生活中有美好的东西等待你去发现,将它们发挥,总有一天,充满在祖国土地上的都是美好的东西,我们就是为了那一天而活的。 青 年 (含泪)嗯,爷爷,我记着你的话。 老 人 阿全,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童话吗,《燕衔谷》?就是那次在山里讲给你听的。 青 年 (含泪)那是一个荒远的年代 威严的上天降给人类一场难灾 九天九夜的大雨下个不停 地上的一切都被毁坏 不息的淫火燃烧着森林 茫茫的大水环绕着山脉 猛虎在丛林中徘徊 山鬼在黑夜时悲哀 到处都是莽蛇狼豺 死亡的威胁无处不在 田里已不剩下一粒稻麦 为了充饥人们挖食着野菜 没有衣服遮体没有灯光照明 那样的日子呀可真难捱 人们祈祷着上天 赐给他们一粒稻麦 他们要重建家园 让每一寸空气都飘荡着温暖的爱 失去了人类的保护 百鸟没有了依赖 为了求取生存 百鸟在一起会盟 它们要推选两只鸟儿 越过茫茫的东海 去东海的彼岸 替人类取回谷种 老 人 阿全,在东海的彼岸,有一块神奇的地方,有人说那是传说中的仙岛,有人说那只是虚幻的景象,那里的四季都是春天,那里的仙草长青不凋,那里有千树万树的桃花,那里有吃了可以长生不死的仙药。小燕子历尽了辛苦,飞到了那里,却丝毫没有留恋,取回谷种就往回赶。在回来的途中昏了过去,麻雀取走了谷种,在百鸟面前说了谎,百鸟指责燕子经不住困难的考验,偷吃了谷种。燕子受了多大的委屈呀! 青 年 (大声地盲目地,好象藉此忘掉现实) 燕子听了百鸟的叙述,羞愧难当 猛然间她撕开了嗉囔 里面没有半粒稻谷 只有滚烫的鲜血喷出 鲜血喷在了地上 象红霞一样灿烂鲜艳 麻雀怆惶逃跑 鹞鹰在后面紧紧追赶 老 人 (加入,和青年一起说着) 百鸟明白了真相 围绕着燕子欢快歌唱 孔雀打开了长屏 在歌声中翩翩起舞 百鸟拔下了羽毛 织成一件白色的纱巾 裹在燕子受伤的胸脯 人类发出真挚的邀请 邀请燕子和他们一起居住 (老人的声音渐弱,青年没有发现,继续大声说着) 从此每当春天来临 燕子在农家的房舍中进进出出 她轻灵地飞着,把害虫捕捉 她欢快地舞着,把庄稼保护 青 年 (低头发现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已闭上了双眼,大叫)爷爷!爷爷!你醒醒!(抱着老人,踉跄而下)(灯光骤明,施浩全和身着蓝衣的教授站在舞台上) 教 授 孩子,你都看清了吗?不要辜负我的教导! 施浩全 (如遇亲人,扑进教授怀里)爷爷,我该怎么办?我要死了,如烟是我的妹妹。 教 授 孩子,你没有看见窗外已经是生气勃勃的春天了吗?你不能总是回忆冬天,更不能总是把自己沉浸在冬天的感觉中。孩子,就在你陷于过去而无法自拔的时候,在你的身外,星辰在运行,四季在更替,肃杀的冬天已经过去了,充满了希望、新生和活力的春天已经来临了。天地萌动了,冰霜融化了,万物正在滋长。去外面走走吧,你会发现,你的一切关于冬天的记忆和感觉已经不复存在了。连小草都不愿意埋在阴暗寒冷的冻土中,都知道顶破冻土向着阳光生长,孩子,你为什么却总蜷缩在过去中,蜷缩在仇恨、徘徊、惶惑、嫉妒和孤独中呢?抛弃过去吧,你就会发现世界上还充满着慈爱、善良和高尚。孩子,忘掉过去,开始新生吧!冬天已经过去,春天来临了。 (施振彪全身着黑,象征着人类的邪恶意识上) 施浩全 (激动)父亲! 施振彪 所有的春天都以冬天为结束,儿子,这就象太阳都要西沉,万物都要死亡一样。万物的生就是走向死,太阳升起的时候已开始了西落,春天到来时,冬天正在它体内生长壮大。春天不过是自然写给人类的谎言,不过季节奏给盲目的浅薄的乐观者听的一曲短暂的幻想曲。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虚假的,都是转瞬即逝的,只有冬天, 只有死亡,只有毁灭才是真实的,才是永恒的。所有那些爱的说教都是同一种东西──麻醉剂,它们总把人们麻木在不死不活、不好不坏、苟且偷安中,孤独者、奋起者、毁灭者才是真正的伟大! 施浩全 (惶惑地)我到底应该听谁的? 施振彪 (粗声地)当然听我的,儿子,我是你父亲。 教 授 (声音浑厚而平稳,充满慈爱)孩子,万物有生有死,四季循环更替,你不能只看到事物丑陋的一面。我们的生存,不是为了将丑陋的张扬,而为了将美丽的发挥,让美遮掩丑,替代丑。你应该学会将丑陋视作美丽的前身,知道痛苦也是一种幸福,没有暴风雨将天地间的污浊冲刷干净,哪里来雨后空气的清新?没有跌进痛苦的深渊,当你重回幸福的时候怎会倍感珍贵?孩子,在你童年的时候,在你还柔弱无依的时候,你被拖进了一场恶梦,那是你无法抗拒的,虽然你不愿意那样。现在,恶梦已到了它最后的一刻,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有足够的信心和力量从这场恶梦中脱身出来,今后你就会成为一个意志坚强、信仰坚定的男子汉。 施浩全 (点头,迷迷糊糊地)现在我该怎么办? 教 授 你应该把这一切看作是对你的考验,你必须经受住这些考验,以德报怨,用宽大的胸怀来对待别人,用对美的坚定信念来对待这些命运的捉弄。施振彪 (大笑,嘲讽地)空洞的说教,懦夫的自慰,无能的辩白,象水一样平淡无味,象纸一样苍白无力!有一些血性的人谁会这样?儿子,别人打了你的右脸,你当真要伸出左脸等着挨第二下吗?想想这些年你忍受的结果吧。什么是对美的坚定信念,狗屁!除了眼前这个对你说教的人,你遇见了什么美?这个对你喋喋不休、大讲美与善良的人难道就是美吗?草木动物,还有人类,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这叫无情;他对邪恶的攻击一味忍让,滋长敌人的凶焰,让邪恶得以膨胀,这叫无义;他是一个古老民族丧失活力,走向末路的一个畸形怪胎。儿子,不要误以为他就是美,在我看来,美就是复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复仇就要毁灭!我后悔年轻时愚昧的行为,直到你母亲趁我重病在身,抛下我和你,私奔他人时,我才算明白了道理。可是迟了,我那时已病入膏肓了。我虽然有满腔的怨毒,可是我已不能对她报复了。儿子,当年我出于无知,出于对别人的轻信才做出那些蠢事,现在,有我指导你了,你还犹豫什么?下定决心,报复吧!代替我报复吧。报复这个世界,报复一切! 施浩全 (激动地)对!我要报复一切。(忽然瞥见了一眼教授,教授正以严肃、惋惜的眼光看着他。教授叫了一声“孩子”。施不安,眼看着教授,对父亲嗫嚅道)难道也要报复如烟吗?她可是无辜的! 施振彪 (大笑,粗声地)怕什么?儿子,转过脸来,面对我。在我的面前,你还用得着隐瞒吗?把你的内心暴露出来吧,那不是邪恶肮脏的,而是自然而然的,只不过这个社会扭曲了它,压抑了它,使你也认为它是肮脏的了。 暴露出来吧,你的内心!它是未受污染的天性。(施浩全搓着手,红着脸,想说又羞于启齿。)看看,你还是没有砸开这个社会套在你身上的枷锁。我替你说了吧,你爱着如烟,不就是因为她象你的母亲吗?虽然你失去了记忆,可是你真的就忘记了你的母亲吗? 施浩全 (一怔,一声大叫,象被子弹击中,随即拼命摇着头,望着父亲,眼中充满恐惧,双手象要推开父亲,连连后退)不!不!决不是这样! 施振彪 (平静地)不要以为这是肮脏的,哪个幼儿不希望得到母爱── 施浩全 (打断父亲的话,急急地表白)我爱如烟,是因为我和她同病相怜,我们都孤独,都需要对方的鼓励和热情,而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是──(泣下, 转身奔向教授,找到依靠一般)爷爷!如烟是完美的无缺的,我们之间的爱情是纯洁的。 施振彪 (恶声恶气地)纯洁的?完美无缺的?韩如烟可爱吗? 她多疑而抑郁,你几曾见她真正地笑过?她就象已经坏了一百年的破墙背面上的苔藓。只不过她象你的母亲,你便连她的缺点也爱上了。人不会爱上另一个完美无缺的人的,人只会爱上他的同类。(顿了一顿,象是为了鼓励施浩全)不要以为爱上你的母亲就是罪过,世界上原来就没有真正的爱情,不要梦想纯洁的爱情了。爱情是金钱的奴隶,婚姻是权势的帮凶;成功的婚姻都是庸俗的,纯洁的爱情都是悲剧的。 施浩全 (抬头看着教授,乞求地)教授,告诉我,他说的不是真的。 教 授 你如果把一切都毁掉,那你存身于何处? 施振彪 (径自说下去)谁见过真正的爱情?爱情只不过是一个聊以自慰却不存在的东西。当年我对那个淫妇多好,要不是为了她的父母,我怎么会落下这一身重病?(弯腰咳嗽,捶打腰部)她却不顾多年的恩情,扬长而去了。只剩下我和阿全两个人。我卧病在床,他年纪那么小,又失去了记忆,呆头呆脑的,那一段日子多悲惨啊!为了瞒住阿全,不忍再刺激他,可怜我直到临死前也不敢说出实话,我死不瞑目呀!(忽然怒声)天理何在!正义何在,我付出了恩,却得到了仇,我献出了真情,却得到了背叛!我是一个笨蛋,我是一头蠢猪! 施浩全 (瑟瑟发抖地听着,终于忍不住)父亲! 施振彪 (被施浩全的叫声唤醒)儿子,代替我,复仇吧!韩如烟,谁让她是林秀青的女儿!谁让她姓韩!让她和姓韩的后悔莫及,他们造下了孽,难道不应该受报应?(施浩全呆住) 教 授 (厉声)不行!那是丧尽天良!孩子,你不能沉沦到那一步,你不能辜负我对你的期望。我收养你,教育你, 就是为了让你摆脱父母的阴影,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你的列代祖先,传到你心头的道德律令,你要全都弃置不顾吗? 施振彪 错了,教授!儿子和母亲,兄弟和姐妹,从小住在一起, 一起长大,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他们相爱是自然的、应当的。我们的祖先,还在茹毛饮血的时代,在洞穴中群居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他们的子孙却不知怎么回事,用法律,用道德,用一切他们能采用的手段束缚起人类的天性。 教 授 这是为了社会的进步。 施振彪 我们要为了我,而不是为了社会。 教 授 人和野兽的区分就在于人有理性,他能直面人生,他能正视痛苦。社会的进步就是以个人付出许多痛苦为代价的。 施振彪 当谎言成了信仰,良心倒成了见不得人的东西时,我只管我自己。我们再也回不去那个表里如一的远古时代了! 教 授 孩子,你一定要经受住这个考验,向前一步,你就能发现一个新天地,后退一步,你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施振彪 孩子,既然一个妻子可以不顾恩情、道义和责任,抛下重病的丈夫,仅仅为满足她那一点无耻的欲望就去私奔他人,既然一个母亲可以无视亲情、母爱和良心,抛下孤苦无依的儿子,孩子,你还有什么不能做的?报复吧, 不择手段地报复吧,这是良心法庭作出的判决,这是公道的行动! 教 授 孩子,难道你不允许别人改正错误,弥补罪过吗? 施振彪 有些错误是无法改正的,有些罪孽是无法补救的。 教 授 孩子,你要把握住自己呀! 施浩全 (鄙夷地)苍白无力! 施振彪 (大笑)苍白无力,苍白无力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不要再用说教来糊弄我们了! 施浩全 (模仿)不要再用说教来糊弄我们了! 施振彪 歪曲的权力,软弱的法律,朱门的酒肉,流浪的乞丐,世路的不平,人间的狰狞。 施浩全 人间的狰狞! 施振彪 我们是人, 施浩全 (帮腔)我们是人! 施振彪 我们却要屈辱地弯下腰身,我们生而平等。 施浩全 我们生而平等! 施振彪 我们却注定有贵贱之分。 施浩全 贵贱之分! 施振彪 天上没有飞翔的天使,地上却有横行的魔鬼,正直的人曲脊而行,得意的都是无耻之辈!(施浩全和施振彪同时纵声大笑,教授无奈地摆头,表明事不可为,痛心疾首地下场) 施浩全 都是无耻之辈! 施振彪 儿子,记住,在这个丑恶的世间,得不到的就去毁灭它, 不能再受愚弄了。 施浩全 对,得不到的,就去毁灭它,不能再受愚弄了。 施振彪 还有报复。 施浩全 对,还有报复! 施振彪 还有毁灭。 施浩全 对,还有毁灭!一起毁灭吧,我还依恋你们干什么! 施振彪 (边下边诵) 在西边的土地上 正燃烧着无边的战火 在南边的土地上 人们正受着饥饿的折磨 在东边的土地上 人们正经受末日来临的传说 (人已退下,幕外继续传来他的声音) 在北边的土地上 人们正在冰雪寒风中奔波 在中间的土地上 人们正在无知愚昧中堕落 (施浩全手舞足蹈,沉浸在疯狂中,高一声低一声地重复着施振彪的每一句话的末尾“战火──折磨──传说 ──奔波──堕落。这时候门外传来韩如烟的撞门声,韩有气无力地喊“浩全,你在吗?你开开门,我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浩全,我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施浩全突然冷静下来,迅速走到门前,刚一伸手,又激动不安地走回来,来回走了三四次,这时门外韩如烟有一声没一声的叫声一直未断。施浩全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仿佛表示下定了决心,走至门前,作开门的动作。韩如烟踉跄而进,“啊”地一声伏在施浩全的胸前。韩如烟上身白衣,下身白裙,长发凌乱,头发和衣服都有点湿。她动作僵硬,脸色极端苍白,眼睛空洞无神,仿佛瞧着思想中的某件东西,又仿佛什么也未瞧着。) 韩如烟 (眼神空洞地)这些都不是真的,对吗? 施浩全 (平静地)不是真的。 韩如烟 (重复自己的话)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对吗? 施浩全 (恶狠狠地)当然不是真的!什么都是假的! 韩如烟 那他们说谎了,他们骗了我。 施浩全 (看着韩,觉得可以利用她的神智不清)相信我,如烟,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谎,你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韩如烟 (恢复了一点活气)我就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他们说谎,他们知道你穷,看不起你,不要我嫁给你。(反抗地,扭曲身体)我偏要嫁给你。(伸手抚摸施的脸,先试探了一下,仿佛怕他的脸不存在,然后轻轻地抚摸施 的脸,象抚摸一件珍贵的东西。说话毫无逻辑。)我要和你结婚。我不信他们的谎言──他们把我丢了这么年──他们说谎,他们认错人了。他们不爱我们,他们自私。 施浩全 我们不要管他们! 韩如烟 对,我们为什么要管他们呢!他们没来之前,我们过得多好;他们一来,就吓唬我们,要拆散我们。我们不理他们。 施浩全 我们过象从前一样的好日子,就象他们没来一样。 韩如烟 嗯,你不理他们,我也不理他们。 施浩全 他们都不是好东西,除了我们自己,谁也不会帮助我们。 韩如烟 嗯,我们只有靠我们自己。 施浩全 (拥住韩)如烟,让我们从头回忆我们的生活,忘记他们。如烟,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吗? 韩如烟 (嫣然一笑)怎么不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呢。那时候我、宋丽和孙子都已经上了火车了,你才气喘吁吁地跑来。我们和你搭话,你却不理我们。你一向就是沉默寡言,眼睛那么深沉,我猜想你一定是吃了许多苦才会那样的。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 施浩全 你不知道,那时候教授刚刚去世,我觉得世上最后一个好人也走了。 韩如烟 怪不得你后来和宋丽谈得拢,宋丽也是走极端的人。对我你却不理睬。 施浩全 对我喜欢的人我才那样。少年时期,我要是和一个女孩卖弄唇舌,那就没把她当异性看;对我喜欢的人我却常常无话可说。 韩如烟 大概是吧。那时你一看见我就把眼光闪开,跟着脸就红了。看着你的脸红了一次又一次,我觉得很好笑。 施浩全 我对别人可不是这样,我觉得你很特别,可是到底怎样特别也说不清楚。 韩如烟 我还以为你怕羞呢。 施浩全 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这样清楚! 韩如烟 我怎么会忘记呢?(怀疑地)你是不是记不清了?(叹了一口气)你爱我,毕竟不象我爱你那样。 施浩全 谁说的?一切我都记得,不仅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记得, 我还记得── 韩如烟 (有点紧张)你还记得什么? 施浩全 (意味深长)我还记得第一次吻你的时候。 韩如烟 (害羞地挣脱了施的怀抱,转过身,低头回想,完全沉浸在忆中,脸泛红色) 施浩全 那是一个黄昏,一个夏日的黄昏。那时候你跌伤了腿, 呆在屋子里休息。下了工,我去看你,屋子里没有别人,那是一个上天赐给我们的好机会,只有我们两人。你说你整天呆在床上,都要烦死了。你让我扶你到外面走走。我们到了外面。 山里多美呀,晚霞烧红了天空,燃红了山林,也照红了你的脸。我们并肩站着,傍晚的风轻拂我们,夕阳在我们的背后投下了长长的背影。我说你想家了吗?你说想也没用,你的父母总是不回家。不知怎的,我忽然感到你不喜欢农村的生活,只喜欢城市的生活。我想让你留下来,就留在农村吧,不要再回城市了。我指着山林说,城市里有这么多的树木吗,你说没有,有这么多一片连着一片的水塘吗,你说没有,(韩神往地听着,仿佛回到了初恋的时候,她慢慢地转过身,凝望着施)有这么多的芦苇吗? 韩如烟 (已分不清过去和现在)没有。 施浩全 (也不甚在意)能听到小鸟在树上鸣叫吗? 韩如烟 听不到。 施浩全 能听到青蛙在水田里唱歌吗? 韩如烟 听不到。 施浩全 有这么多的鸡在门前啄食吗? 韩如烟 没有。 施浩全 有水牛载着牧童,安详地归来吗? 韩如烟 没有。 施浩全 牧童多可爱呀,他会吹竹笛,他会唱山歌。 韩如烟 是啊。 施浩全 (激动地)那你为什么还要丢下我,独自到城里?(猛摇韩如烟的双肩) 韩如烟 (惊醒)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先回去,你后回去吗? 施浩全 (清醒)我忘了。(笑得勉强)对不起,如烟,我那么爱你,如果你丢下我,不管我,我怎么活得下来! 韩如烟 (伸手抚摸施的脸颊)我也爱你,比你爱我还要爱你! 施浩全 那时候你还很调皮。因为养病,你没有穿绿军衣,而是穿一件裙子,你的那件黄裙子,和一件碎花衬衫。几乎所有的人都穿着绿军衣,男女老少都穿,都分不出性别了,而你穿着那件裙子──我第一次发现你那么美! 韩如烟 绿军衣难看死了。 施浩全 风把裙子和衬衫紧贴在你的身上,你美极了,美得象个仙女一样。 韩如烟 (羞涩而又高兴)是吗?你不是讨好我吧? 施浩全 你比我用语言所能表达的还要美!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另一半吗?上天就是派你来拯救我的。 韩如烟 哦!你也拯救了我。 施浩全 我们站得那么近,我能嗅到你身上的芳香。你要我扶着你,你却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敢伸手碰你。你象我梦中的一个仙女一样,我总是看不清她的脸,但我能感觉到你就是那个仙女。我几乎怀疑一切是不是真实的,你象梦一样消失了,现在却又回来了。 韩如烟 你真笨,象木头一样!──你不要放手,我会跌倒的。(象是已回到了往日) 施浩全 真的不敢相信,我看到的不是梦。 韩如烟 (娇嗔)扶着我!(施浩全手足无措,好象不知道把手脚往哪里放是好)你真是一根木头! 施浩全 我承认。 韩如烟 你是石头! 施浩全 我承认。 韩如烟 (越说越快)你是傻瓜! 施浩全 我承认。 韩如烟 你是呆子! 施浩全 我承认。 韩如烟 (声音颤抖)你爱我? 施浩全 我承认。(忽然意识到这句和上面的话不一样,欢喜地大声地)我也承认!(两人拥在一起) 韩如烟 ──嗯──我多爱你呀,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不会再分开了,我也不会再孤单了。 施浩全 我们都不孤单了。我也找到了你。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多痛苦呀──不用管它,如烟───我们结婚,谁也管不着我们──让他们滚吧──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我都渴望得到你。现在不用再顾虑了,让他们滚蛋吧──管它什么哥哥妹妹,父亲母亲。 韩如烟 (挣脱,迷迷糊糊地)妹妹?你说什么妹妹? 施浩全 没说什么,管它什么妹妹。(欲抱韩) 韩如烟 不,你说了。 施浩全 没说。 韩如烟 说了! 施浩全 没说,你听错了。 韩如烟 我没听错。 施浩全 (恼火地)对,你没听错!没听错又怎么样,这么多年我们白白相爱了吗? 韩如烟 浩全,告诉我,我是你的妹妹,这是真的吗?(又回到空洞无神的状态中。施不语。)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施浩全 (发作,想摆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韩如烟 你不知道?──我知道,(哭着说)这都是真的,你是我的哥哥,我是你的妹妹。这是真的。(双手掩面,痛苦,声嘶力竭地)这不是真的!我们相爱这么多年了,他们来了,一句话就拆散了我们。他们为什么不早些来呀,在我还没有绝望,还有许许多多的希望的时候── 现在他们却来了。我象吹肥皂泡的女孩,从童年时代到少女时代,我把我的希望一个个地吹出,升起,看着美妙的色彩在上面流动,我设想了一个个多好的未来啊。 可是它们却一个接一个地破灭了。我哀祷,我祈求,它们不要破灭,它们却象没听见我的话,一个接一个地破灭了。我升起一个,它们就破灭一个。我繁华的旧梦哪里去了,我活泼的青春哪里去了?我就要绝望了,就要跳下黑暗的深渊,这时候,你来了,我们相爱了。是你拯救了我,升起我最后一个希望。我精心地爱护它,老是疑心它是不存在的。浩全,你不怪我多疑吧?那是因为我爱你过深啊。我以为最后一个希望不会再破灭了,它带来的幸福曾经就近在咫尺呀。可是它还是一个肥皂泡,它还是要破灭,你是我的哥哥,我是你的妹妹,我们不能结婚──我最后一个希望也要破灭了。 施浩全 (坚定地)不,它没有破灭。只要你愿意,它还会升起,它还会重放光彩的。 韩如烟 (疯狂地)不要安慰我,我们是兄妹,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呀! 施浩全 (怒气冲冲)是兄妹就不能结婚吗?谁规定的,谁这么说的?(忽然模仿施振彪的语调)兄弟姐妹,他们从小生在一起,住在一起,起长大,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他们相爱完全是自然而然的,应当的。我们的祖先,还在洞穴中群居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 韩如烟 (希望中带着怀疑)可是那是古代,现代呢?现代的人是不会答应的。 施浩全 (仍用施振彪的语气)他们的子孙却不知怎么回事,用法律,用道德,用一切他们能采用的手段,来束缚人类的天性。(厉声)难道你就不能不管这个混帐的世界,狗屁不通的世俗吗? 韩如烟 不管它们,(试探)那,行吗? 施浩全 行!为什么不行!你从一个快乐纯洁的少女变成一个忧郁多疑的青年,是谁造成的?社会、历史抛弃了你,欺骗了你,戏弄了你,你为什么还要相信它们?它们不对你负责,你又为什么要对它们负责?向它们报复吧,爱情和自由在召唤我们。 韩如烟 (迷糊地)爱情在召唤我们? 施浩全 对,爱情在召唤我们。爱情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愿意丢掉它吗? 韩如烟 不愿意。 施浩全 它也是我们共同的生命,没有它,我们就活不下去了,是吗? 韩如烟 是。 施浩全 那么,你还犹豫什么?来吧,跟着我! 韩如烟 我还犹豫什么。(向施靠近,迷糊中保持最后一线清醒) 可是── 施浩全 (打断)如烟,你知道伏羲和女娲的故事吗? 韩如烟 (毫不犹豫,立即答道)不知道。 施浩全 我来告诉你。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兄妹,哥哥叫伏羲,妹妹叫女娲。他们耕田种地,栽麻织布,你帮我,我帮你,他们相爱了。可是那个时代是容不得他们相爱的呀。 韩如烟 (帮腔)容不得的呀! 施浩全 他们知道,他们如果吐露真相,别人会把他们活活处死的。 韩如烟 活活处死的呀!他们能怎么办呢? 施浩全 他们烦闷欲绝,日夜啼哭,哭呀哭呀,哭得日月无光,天地变色,最后老天爷被他们感动了。老天爷── 韩如烟 老天爷怎么了? 施浩全 老天爷一怒之下,降下了九天九夜的大雨,终于洪水淹没了一切。人类在洪水中挣扎,蚊虫来叮咬他们,水蛇也缠着他们不放。一切和人类作对的东西都起来反抗人类了。人类总是贪得无厌地向自然索求,可是他们回报给自然的是什么呀!人类遭到毁灭是应该的,即使上天不毁灭人类,人类也总有一天毁灭自己的。 韩如烟 那兄妹两个呢?他们死了吗? 施浩全 他们当然不会死。 韩如烟 (以手抚胸)他们当然不会死。 施浩全 老天爷送给他们一个特大的葫芦, 他们躲了进去。洪水过后,他们走了出来。灾难后的世界脱胎换骨了,洪水洗清了人类的罪恶。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再没有人对他们横加干涉了。他们就是道德,他们就是法律,他们就是自己的主宰。太阳多明亮啊,它是兄妹两人婚礼的华灯,月亮是新人因为幸福而闪亮的眼睛,星星是点缀在他们婚礼礼服上的宝石,就连一向忧郁的森林也用松涛的歌声向他们祝福。巍峨的高山就是他们的新房,翠绿的草地就是他们的婚床。那时世界的一切都是新的,那个世界多自由啊!他们尽情相爱,热烈坦诚,无拘无束。他们繁衍的后代就是现在的人类。 韩如烟 (向往)他们多幸福呀。 施浩全 他们很幸福。 韩如烟 我也想回到那个时代,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人,我们做什么,别人都管不着。 施浩全 (热烈地)应该那样! 韩如烟 别人管不着,因为他们不存在呀。(祈盼,希望能得到肯定的回答)浩全,你说我们能回去吗? 施浩全 (粗声粗气地)能回去,当然能回去。 韩如烟 怎样回去呢?我不知道。 施浩全 跟着我吧,跟着我我们就能回去了。 韩如烟 好,我跟着你,我们要回去。 施浩全 (用充满幻想、诱惑的声音)外面起风了。(外面响起风声) 韩如烟 嗯,外面起风了。 施浩全 你听,风在呜呜地响着呢。 韩如烟 在呜呜地响着呢。 施浩全 风渐渐地大了,把你的头发吹散了。 韩如烟 (下意识地理理头发)风把我的头发吹散了。 施浩全 风翻过了一重又一重的高山,掠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平川。 韩如烟 一重又一重的高山,一个又一个的平川。 施浩全 风急速地跑着,世界在倒退着。 韩如烟 急速地跑着,世界倒退着。 施浩全 风又吹过了重重高山,莽莽平原。 韩如烟 重重高山,莽莽平原。 施浩全 吹到了一个远古的时候。 韩如烟 远古的时候。 施浩全 没有人烟的地方。 韩如烟 没有人烟的地方。 施浩全 风停下来了,我们也停下来了。 韩如烟 我们也停下来了。 施浩全 天空中云渐渐地厚了。 韩如烟 云渐渐地厚了。 施浩全 太阳看不见了,月亮也看不见了。 韩如烟 太阳看不见了,月亮也看不见了。 施浩全 连星星也躲起来了。 韩如烟 星星躲起来了。 施浩全 天光逐渐地暗了。(灯光渐暗) 韩如烟 逐渐地暗了。 施浩全 下雨了。 韩如烟 下雨了。 施浩全 你听,雨声!(外面响起雨声) 韩如烟 真的下雨了。 施浩全 雨越下越大。 韩如烟 越下越大。 施浩全 天地间一片灰朦朦的,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韩如烟 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施浩全 人们在哀嚎着,动物在叫唤着。 韩如烟 (抖动)哀嚎着,叫唤着。 施浩全 人们祈求上天不要发怒。 韩如烟 不要发怒呀! 施浩全 可是迟了,上天发怒了。 韩如烟 (肯定地)迟了,上天发怒了! 施浩全 世界的末日就要到了,所有的人都要死了。 韩如烟 末日到了,都要死了。 施浩全 他们挣扎着,可是却逃不脱上天的惩罚。 韩如烟 逃不脱惩罚! 施浩全 他们都死了,被洪水淹死了。 韩如烟 被洪水淹死了! 施浩全 现在好了,只剩下兄妹两人了 韩如烟 (眼放光彩,喜悦地)只剩下兄妹两人了! 施浩全 他们没有死。 韩如烟 他们不会死! 施浩全 他们多和睦、多温暖呀! 韩如烟 多和睦、多温暖呀! 施浩全 我们互相热爱、互相帮助。 韩如烟 我们互相热爱、互相帮助! 施浩全 呀,雨把妹妹的白裙子淋湿了。 韩如烟 (惊恐地,已完全沉入幻境)我的白裙子淋湿了! 施浩全 可恶的雨! 韩如烟 雨真可恶! 施浩全 不要紧,哥哥替你换一条。 韩如烟 (掠掠头发)替我换一条。(施从衣箱里取出一条黄裙子,韩如烟痴迷地看着,施将黄裙子系在韩的腰上。灯光几乎全暗) 施浩全 换上一条黄裙子。 韩如烟 嗯,换上一条黄裙子。(他们声音弱下去了,最后无声。幕外苍老的歌声《爱情的传说》响起。 谁见过真正的爱情 我们只不过彼此在传说 传说一个美丽的童话 传说一个古老的传说 歌声中,幕渐落) |